俗丽之夜

第一章(9)


“不是,但我们在战前②出生,在战前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这让我们对限制和禁令还有印象。我们多少继承了一些责任感。布洛特里伯是从一个很保守的家庭里出来的——实证主义者,或者是一神教派教徒,或者是长老教会成员,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你要知道,现在的人很多都是真正的战时一代。”
    ①阿格佩莫纳斯(agapemones)是十九世纪的一个宗教组织。
    ②本书里的战争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是的。好了,我不觉得我有任何权利向布洛特里伯扔石头①。”
    “哦,我亲爱的!这完全是不同的。有些是自然的,还有的——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似乎完全就是灰质的堕落②。她甚至还写了一本书。”
    “关于阿格佩莫纳斯宗教?”
    “是的。关于高等智慧③、美好思想等,总之那一类东西。里面的语法都糟糕透顶。”
    “哦,上帝!是的——这太可怕了,是不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信仰宗教会对一个人的语法产生这么大破坏能力。”
    “我想,是一种对智力的腐蚀吧。但信仰宗教和智力堕落,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我就不知道了,或者它们两个互为因果,我不知道。特瑞摩尔的心理治疗怎样了?哦,亨德森小姐变成了luó体主义者——”
    “不会吧!”
    “真的。她就在这儿,旁边的桌子上。难怪她的皮肤现在是棕褐色的。”
    “而且她的礼服裙真是糟糕。我估计她们的规则是:如果不能luó体,就要穿得尽量暴露。”
    “有时候我想,有那么一点点正常范围内的不道德,会不会对我们好些。”
    这时,莫里森小姐从桌子同侧三个座位外的地方,隔着旁边的人凑了过来,喊了些什么。
    “什么?”菲比大喊着。
    莫里森小姐凑得更近了,把多萝西•科林斯、贝蒂•阿姆斯特朗和玛丽•斯托克斯挤得都快窒息了。
    “范内小姐不是在跟你讲什么让人血液凝固的惊险故事吧。”
    ①《圣经》里的故事,说是有人犯罪按法律应该乱石砸死,而耶稣却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砸她。
    ②灰质是一种基本脑组织,据说灰质越多越聪明,这里指的是智慧。
    ③有人把《旧约》里的智慧文学细分为高等智慧和低等智慧。
    “不是,”哈丽雅特大声说,“菲比让我的血液快要凝固了。”
    “怎么了?”
    “她在跟我讲,我们那一年学生的生活状况。”
    “啊!”莫里森小姐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一盘羊肉和绿豌豆被端了上来,打断了谈话,莫里森小姐旁边的人终于又可以呼吸了。但让哈丽雅特恐惧的是,这一问一答似乎为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打开了一条交谈大道。那个女人戴着一副大眼镜,发型很拘谨,皮肤偏黑,看上去就很执拗。现在她伸过头来,扯着尖锐的嗓子用美国口音说:
    “范内小姐,我想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我在这个学院只待了一个学期,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知道你的。我经常向我那些喜欢英国侦探故事的美国朋友推荐你的书,我觉得这些书真是太棒了。”
    “太谢谢你了。”哈丽雅特勉强回应道。
    “我们还有一位亲爱的共同熟人呢。”那个戴眼镜的女士继续说。
    天哪!哈丽雅特想。又要从黑暗的深渊里把什么事情给挖出来?这个要命的女人到底是谁?
    “真的吗?”她大声说着,试图为自己搜索记忆争取时间,“那是谁呢?——”
    “舒斯特•塞迪。”菲比提示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舒斯特•塞迪小姐。”(正是。她在哈丽雅特的第一个夏季学期来的。本应读法律。一个学期之后就走了,因为什鲁斯伯里学院的规章制度太严格、太不自由了。然后她在家里学习,有幸从大家的生活里消失了。)
    “你真是记性好,还记得我的名字呀。我要说出来肯定会让你吃一惊,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见你那位英国贵族。”
    见鬼!哈丽雅特想。舒斯特•塞迪小姐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声。
    “你那个伟大的温西勋爵。他对我真是很好。我告诉他我以前跟你在一个学院,他特别感兴趣呢。我想他真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他的确很有礼貌。”哈丽雅特说。但她的暗示似乎太不明显了,舒斯特•塞迪小姐还在继续说:
    “当我告诉他我的工作项目时,他对我真是太客气了。”(那到底是什么?哈丽雅特想。)“当然,我很想听他讲他那些惊险的侦探故事,但他太谦虚了,什么也不愿意说。范内小姐,你告诉我吧,他戴那个可爱的小单片眼镜是因为他的视力,还是因为那是英国的传统风尚?”
    “我从未问过他,这很冒昧。”哈丽雅特说。
    “这就是你们英国人典型的谨慎了!”舒斯特•塞迪小姐大叫着。这时,玛丽•斯托克斯插了进来:
    “哦,哈丽雅特,跟我们讲讲温西勋爵吧!如果他真的和照片上一样的话,那一定是特别迷人吧。当然,你跟他很熟悉,是不是?”
    “我和他一起处理过一件案子。”
    “那肯定特别令人兴奋。快告诉我们他是什么样的。”
    “听着,”哈丽雅特用一种愤怒和郁闷的口吻说,“听着,他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要不是他,我很可能会被吊死,我自然要说他是个大好人。”
    “哦!”玛丽•斯托克斯小姐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在哈丽雅特气愤的眼光下退缩了,似乎被人打了一下,“对不起——我没想——”
    “好吧,”舒斯特•塞迪小姐说,“我这个人恐怕是非常非常不会说话。我母亲经常跟我说:‘你是我遇到的最不会说话的女孩,这真是我的不幸。’但我很热心。我能应付得了。我从来不停止思考。对于工作,我也是一样。我不会考虑我自己的感觉,也不会考虑他人的感觉。我想要什么,就直接过去问,而且,通常都能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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