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我说过,我能替你解除冥婚。”
我装作听不见,扭头。
后头的老妈没再追来,离我们两米开外,如同一个坏了的娃娃,头骨卡卡地左右转动。
以前,我盼望着有个妈妈,不求漂亮温柔,但愿我能吃上一口妈妈做的饭,一家人围坐在树下的石桌上吃饭,即便沉默,可也是温馨的。
如今,我看见了期待已久的母亲,然而,我半点儿都没有之前的期待,对这个人很陌生,也对她感到了怜悯。
“华笙,我是说真的。”印风声音拔高。
“先把我妈带出去再说。”
“嫁给我。”
“你神经病吧?你爱的不是苏幻曦吗?”
话说,这鬼王是不是之前因为孩子的事情,给闹疯了?
他垂了下头:“华笙,真恨不得当初杀了你。”
果然。
我冷笑:“现在,你拍拍屁股走人,也是差不多。”
就在此刻,脚下的黑水流动起来,我的双脚被粘在水液上,它一动,我也跟着动,仿佛脚上踩着运动的拉带,正把往一个方向运去。
印风连忙伸手拉住我的手臂。
相持之下,后头的老妈卡着身子,往东边的侧门走去,同时,周遭的黑水涌出了几道水柱,圆柱形的黑影从水花里冒了出来。
擦眼瞅瞅,是竹影!
这几道竹影布列的方位呈五角,水柱散去,黑水的流动停止,竹影如同气球被人吹得涨鼓鼓的,顷刻间又变成一滩水体似得扭曲起来,很快,形成了人形,那黑影手里延伸出一把剑影。
脑海里霎时闪过离道子交代的话语。
我呆愣地看着:“难道竹子变成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五个竹影人持剑朝我挥来。
尽管没有任何的刀光剑影,可每一剑都带着呜咽的鬼嚎之声。
幸而,印风也是耍剑的,稍微能抵挡一下。
没多久,我发现,印风处于下风,寡不敌众是显然的,眺望老妈那头,老妈那湿哒哒的身子已踏上了侧门的地砖,下一秒,侧门就没了她的身影,只有地砖余留黑水滴落的痕迹。
不能让老妈往东边走!
我咬紧牙关,用力地把双脚从水里拔出来,但黑水的粘合性太强,累得直冒汗,使出的劲也只是徒劳无功。
印风凑近我:“华笙,你妈走了噢。”
我瞥眼:“我知道。”
“那你还不追?”他边阻挡边跟我聊天。
白了他一眼。
明知道我走不了!还叫我追?
我用手锤了锤他的后背:“你别偷懒,快点解决。”
他蓦然回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很累的。”
嬉皮笑脸的,摆明就是忽悠我。
我竖起柳眉。
他眼里带着幽怨:“这是你三叔公布下的五鬼阴风剑阵,我手上的又不是金精玉魄剑,怎么可能打得赢?”
“那想别的法子。”
“想不到,没灵感。”他挥剑挡开其中一个竹影人,回头瘪嘴,一脸委屈状。
我揉揉眉心:“鬼王,你是不是来捣乱的?”
说帮我,一直都给我添乱,真是。
忧心之时,唇上被一阵冰寒扫过,犹如一块冰在我的唇上滑过。
抬起眼,正对着印风那尽是春风的脸。
我怒不可遏地喝道:“你能不能别闹了?看你这德性,也有几千岁了吧?老祖宗!”
他嘴角依旧挂着笑:“这反应不错,以后记得保持。”
胸腔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的燃烧,我真恨不得拿个铁棒对着他乱敲一顿。
镇定!镇定!
我不停地说服自己要镇定。
耐下性子,观察周遭,看看能否脱身。
四周漆黑如墨,下边的黑水更是跟磬石一般坚韧,除非,把自己的双脚给剁了!
我哆嗦着手,伸进口袋里去拿铜刀,手指触摸到纸角。
看来,只能用纸鹤了。
刚拿起纸鹤,鬼嚎声在我的耳畔震响。
下意识的,我用铜刀去格挡。
“咣!”
“嚯嚯。”
幽蓝的光芒从上方洒落,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我不明地侧脸一看。
手中铜刀的刀鞘上的符文闪烁着耀眼的幽光,透着刺骨的寒气,特别的是,寒气如同夏日里偶尔习过的凉风,令人身心得到片刻的放松。
离道子究竟给了一把什么样的刀给我?
印风很快就靠了过来,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去。
他脸色阴晴不定:“兰魄刀,到底还是物归原主了。”
“这刀可是秦朝的!”我诧异道。
这刀出自秦朝,印风是秦朝人?那这样一来,他是多少来着?我得算算,公元前210年吧,大概就是两千多年,印风跟离道子明显是来自同一个朝代,那么离道子也是两千多岁咯。
印风睃了我一眼:“我这只周朝鬼,当然知道。”
“周朝?春秋战国时期?”
“嗯,那个臭道士没跟你说?”
我追问:“你们那个朝代的成亲仪式有六礼这一说法?”
他狐疑地盯着我:“他居然煞费工夫娶你?”
“嗯。”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离道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那么他有三千多岁,这样的话,三千多年的事情,我倒真的有点想知道了。
印风用手指戳了戳我的眉心:“你是不是在想那个臭道士?”
我撇开脸:“我想我夫君,那是自然的。”
“不!本王不准你想他!”他怒喝一声。
我调侃道:“鬼王,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他怒眼圆瞪:“我才是你的夫君大人,我才是!”
越来越觉得,印风很搞笑。
正想继续挑逗他,恰好瞅见他身后的竹影人的影剑带着鬼哭狼嚎而快速出击。
“印风,你让开!”
我使出浑身力气,一把将印风推开,再挥动兰魄刀去与之互砍。
刀剑相撞,咣咣几声,就听见拉拉的爆裂声。
幽蓝的刀光刺眼,我一时没看清,胡乱地挥动兰魄刀。
忽然,一双冰凉又壮实的手从背后环住我的双手。
本来自己就很惊慌,生怕背后敌人偷袭,我扭转腰肢,把刀挥向背后。
“哟,你这火力跟以前是相差无几啊!”
是印风那戏谑的声调。
我立马收起兰魄刀,眯眼看清楚。
印风右侧手臂的袖子有了一道切口,里边白暂的肉被切开了一个口子,在我的注视下,几秒钟的功夫,那口子就自动愈合了,恢复成平滑的皮肤。
“怎么?担心我啊?”他的脸凑了过来。
说真的,看见那伤口的时候,自己确实有些慌乱。
我放下刀,环顾了周遭。
那些竹影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兰魄刀把它们都砍死了吧?
我放下刀,推开他的脸:“你能把我的脚从这水里弄出来不?”
印风嘴角依旧扬着:“嗯,不是太难。”
他把剑插入腰间的剑鞘,蹲下身子。
冰冷攀附上我的双脚,我低头一看,是他的双手抓住我的双脚。
他手上使了力:“还挺牢的,看来是黄泉水,你妈跳河还真会挑地!”
“你死的时候不挑地?”我一手锤了下他的脑瓜子。
印风仰脸,眸子露出忧伤:“孟婆的汤真是可怕,连我是怎么死的,都忘了一干二净。”
一个人的态度转变太快,总让我疑心。
我拧眉:“你。”
他目光变得澄亮:“想起来了?”
“难道,我,你,苏幻曦,还有阿离,有着前世的姻缘?”我把自己心中的猜疑说了出来。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黯淡下来:“没。”
“哦。”我如同泄气的气球,一下没了精神。
“还是赶紧把我的脚弄出来吧。”
印风站了起来,朝我的脖子探手。
我瑟缩了下脖子:“你要干嘛?”
“生死扣给我。”他直接拽下生死扣,用生死扣的轮廓去摩擦黄泉水。
生死扣一碰上黄泉水,这水仿佛得到了能量一般,活了过来,唰唰地流开,仿佛,一块铜钱割破了绸缎似的黑水。
我着急地问:“我怎么走到东门去?”
印风不说话,仰头对我抿嘴笑了笑。
三下五除二地,他就用生死扣隔离开了我双脚处的黄泉水,我局促的双脚不敢乱动。
他将生死扣的黑绳缠绕了我的双腿,半躬身子,忽地,一手抬起我的膝盖。
我猝不及防地要往后倒下,他另一只手接住了我的身子,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猛然被腾空,心脏冷不丁地缩了下。
我皱眉:“你是不是故意的?”
“抱一下,你又不会少一层皮。”他长叹一口气:“倒是我,累的要死。”
连刀都砍不死的,还会累死?我才不信!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印风是鬼王的缘故,他能够在黄泉水上行走。
他脚步飘逸,眨眼间,几步飘走,就追上了我妈。
骨陵河不知为何河水暴涨,河水从护栏镂空处流了出来,将延边的矮小竹丛浸了小半,正有往祠堂这边汹涌而来的势头。
祠堂大堂对外的几乎成了废墟,其中砖瓦没覆盖之处,土层翻开,恰似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三叔公和几位叔公被金色的绳索捆绑,吊在祠堂的大门横梁上,几人脸上有几笔黑红的画痕,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离道子,嘴巴要是一张,旁侧守着的阴差则一鞭子招呼过去。
打斗场面明显混乱,即使没有硝烟弥漫,枪林弹雨,可横尸遍野,血沫横飞倒是真的。
另外我能辨认出的就是身着灰蓝色衙役服装的阴差,他们正与一些身着奇特,样子怪异的鬼怪相斗。
刚才我在后边的竹林竟然一声未闻,恰似与世隔绝一般。
我一眼就找准了离道子的位置,他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早已不翼而飞,里头的白色衬衫双袖破碎成条,而胸膛处沾染上了不少的污秽,东一块黑污的,西一块青绿的,庆幸的是,没有赤红色的。
离道子一手撑伞,一手执笔,与我那浑身湿濡似泥鳅的老妈纠缠的难分难舍。
伞开为盾,以此格挡,伞收为器,戳刺砍敲,毛笔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在空中放肆游走,留下一道金色的尾巴,形成一个个稀奇古怪的符文,符文又幻化成形式各样的兵器,对准老妈飞去。
老妈一甩手,甩去的水滴变成万种昆虫,撞上了那气势汹汹的兵器。
兵器与昆虫如同升空的烟火哗啦一声,璀璨的光华只是一刹那,过后便是万点星辉洒落下来。
偶尔不知死活的阴差鬼怪前来,离道子一伞封喉,老妈一水见血。
作为旁观者的我看的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我挣扎要下地,印风抱着就越紧。
皱眉:“放我下去。”
“不放。”他俯低头,对我温和地一笑。
就在此时,拳头大小的火种朝印风冲了过来。
印风严肃起脸,犀利的眼神一瞟。
突起的狂风把那火种瞬间吹熄。
“真是不自量力!”印风沉声道。
话音一落,印风轻放下我,右手快速地拔剑,往右边的空气一划。
嗤嗤几声。
黑夜里的空气变得浑浊,似乎有一支红色画笔在空气里勾勒出婀娜的身姿。
“夫人莫怕,红娘定会将你从鬼王手里救出。”
细腻的女性口吻从身姿那儿传来。
我急忙抓住拦下印风的剑。
那头画成,红衣乍现,油顺的黑发随风飘扬,露出惨白无血色的鹅蛋脸,以及一双骇人的血瞳。
她对我盈盈一笑,空洞无神的双眸使其笑脸增添一丝诡异之感,薄唇轻启。
“彼岸花开,勾魂索命即来,花落,君随我归。”
片刻间,无数的红色花瓣从天空而降,如同倾盆大雨,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印风蹙了下眉头,空着的左手握紧我的手腕。
当着红色花瓣快要落到印风的发丝之上,一抹红影闪到我的身侧,扯拉我的另一手。
“夫人,快走。”
“别走!”印风一剑将头顶花瓣削成碎,转脸对着我,眸光缱绻。
看来他还是能招架得住红娘的进攻,我就不必多心了。
于是,我莞尔笑道:“谢谢。”
甩开了他的手,顺从红娘那头的力道而撤。
我与红娘远离开那漫天花雨,以印风为中心的龙卷风登时出现,花瓣被卷入其内,形成了可观的红色龙卷风。
红娘放开我,忽然跪下:“红娘护驾不周,夫人请罚。”
“你起来,我没事。”我拉起她:“其实,刚才一直都是印风在护着我,你没必要那样待他。”
红娘眼神变了变:“夫人,道爷有令,让我带你先行离开。”
听这话,我心虚又惭愧地瞻望着离道子那头。
他忙于作战,似乎连我出来也不知晓,更别说往我这里瞟上一眼。
要不是我把老妈放了出来,兴许他也不会这般忙碌。
我往离道子那儿努了下嘴:“我倒觉得,他更需要离开。”
红娘瞅瞅离道子,又往印风那儿看了看,眼里尽是不放心。
风逝,花萎,印风执剑,茕茕独立,那炽热的目光让我不敢抬头相对。
心跳如鼓,如同外遇的女人被抓了个现形。
“夫人。”
“听我的。”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会,便默不吭声地飞身到离道子那儿去。
红娘适时地挡住了我妈的一击,离道子那凛冽的目光即时投了过来,似有责备我的意味。
我直接忽视了他。
河水涨出,若是这态势继续发展下去,想要烧掉老妈的尸体,绝对是不会成功的。
思忖良久。
此间,离道子已经分出身来寻我。
他神色冷沉:“你妈交给我,先用纸鹤离开。”
“你知道我的性子。”
“去祭祀台,红娘会去协助你,还是按原先计划。”
“好。”
我连忙跑到祭祀台,那时,回头搜索了下离道子的身影,发见他站印风跟前,印风脸色尽是不屑与愤恨,由于他背对着我,就没看清他会有怎样的表情。
他们两个谈话,我并不觉得生奇。
而后,我从祭祀台后边的储存阁里拿出了一个铜盆,放在祭祀台前。
离道子说过,要烧掉我妈,普通的火苗断然烧不坏,须得用三昧真火,说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才有的,我们策划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一个绿色的小瓶子,里面亮闪闪的。
红娘很快就过来了,她让我把香炉灰倒在铜盆里,之后,她自己放了几张符箓在灰上,紧接着她拿出红色的网,我们两个合力将它悬在铜盆之上。
万事俱备,只欠一只大蜘蛛上网了。
我蹲守在铜盆下。
这时,外边的阴差和鬼怪忽地变得同心协力,一起逼退我妈往祭祀台去。
离道子和印风两人站在后方,一人淡如止水,一人似笑非笑。
几分钟不到,老妈那湿淋淋的身子逐渐干涸,在牛头马面的连续击打下,连连退后,我拿着那个绿色瓶子,做好掀开瓶纸的准备。
那一滴滴坠落的水珠从露天池子下爬进了大堂,猛然的一瞬,一滴黑水珠滴落在铜盆里。
滋滋声乍响。
布鲁布鲁的水泡爆开。
我抬了下眼皮,瞅见被红绳粘住的老妈,身子上的水汽极快地蒸发,紫黑色的皮肤干的卷起了鱼鳞似的皮。
老妈就是这样,被人打着,被人鞭笞,被人折磨,整整二十年吗?
蓦地,我感觉手变成了石头,很重,连撕个黄纸都没力气。
数不尽的阴差和鬼怪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在我旁边飘着的红娘急促地唤我:“夫人,该点火了。”
片刻的失神,我立即使手劲去撕黄纸。
突然,肚子猛地一痛,就里头的肠子就在一刹那之间,被绞断。
即刻,我满头大汗,身子痉挛。
我咬了咬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深呼吸一口气,再想去撕纸,奈何这一刻,肚子撑胀了。
“啊!”
身体每个神经都在暴动,脑子发出车子响喇叭的鸣叫,没了力气,手中的瓶子就摔倒在地。
当当几声,瓶子从石阶上滚落到露天池子里。
庆幸,没有摔破。
我颤抖着去抚摸肚子,以为是孩子饿了,在闹脾气。
可一摸,心一下就沉了。
圆鼓鼓的肚子里好像有一条软软的虫子在疯狂地撞来撞去,不,准确来说,它正在吃我的五脏六腑!
是那个时候,我妈给我下的巫蛊!
“噗!”
一股子又腥又咸的液体愣是从我喉管里喷了出来,怎么也压制不住。
“夫人!”
红娘血瞳陡然睁大,惊恐万状地朝我飘来。
“啊!”
似乎连心脏都疼了,我痉挛地双手抱肚,曲着身子。
本以为这个动作能够舒服一点,但实际上一点效果都没有。
“夫.......人。”
本来救我的红娘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凤凰折翅,灭凶煞!”
如同竹林飘然而来的清脆铃声。
这声音,我认得,立即抬眼。
肥嘟嘟的脸蛋上挂着淡淡的邪笑,眉间的朱砂还在,是苏幻曦,她一直埋伏在我们周边!
胸腔紧缩。
“噗!”
满口鲜血登时对着苏幻曦那头喷了出去,只是,血珠飞溅的同时,苏幻曦轻盈挪开步子,而无法动弹的红衣却是忽地化成艳丽无比的红花瓣,与血珠一同漫天飞舞,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花。
我一怔。
想寻觅那一双红色的瞳孔,却被凌乱的花血迷了眼。
“红娘?红娘!”
一下,呼吸变得有些难受,眼睛好像被洋葱里头的分子催化,泪水积蓄在眼眶。
忘了肚子的疼痛,我站了起来,想去拥抱红娘。
虽然第一次看见她,自己被吓到了,可习惯了她恐怖出场,也就有了免疫力。
自己总为待在病房里输血感到无聊,常常唤她出来,跟我说说事。
我问过她,为什么老是垂着头发,其实她长得很是好看,尤其是眼睛,我出来常新市工作后,有时为了应付顾客去看动漫,因为看了灼眼的夏娜,就非常的喜欢血瞳。
这般跟她说后,我就发现她开始把头发捋到后边去了。
还有,我嫌弃她老是一身红色的衣服,就把我衣服拿给她,我很记得,那个时候,她一脸的惊愕,说她身上的红衣是我送她的,后来我想得知再多事情,她就隐进墙里去,不肯出来见我。
我没什么朋友,红娘可是说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时,甚至我对她的信任胜过离道子。
无法想象,这样的她怎么就能在我的眼前变成了红花雨?早知如此,打死我都不会送她一身红衣,若是可以,我想,给她一双眼睛,能看得出喜怒哀乐的眼睛。
红色的花瓣数不尽,风起,它就再次跳舞,风停,它也落在血迹上,灰尘上,阴差的帽子上,我的手上。
都是苏幻曦!要报仇,就冲着我来,凭什么牵连他人?
我忿然瞪向她。
她阴测测地与我直视。
刚站起来没几秒,脖子上戴着的生死扣绿光乍现,同时肚子里的蛊虫变得安分起来。
可能是生死扣有治愈效果。
不管怎样,先把我妈烧了,免得她与我一般承受痛苦。
抹了一把嘴,刚走下石阶没两步。
前方的离道子一脸阴郁地飞身而来,尾随其后的印风半路转回,趁离道子不注意,轻挑手中剑。
吊在祠堂正门门梁上的几位叔公脸上显出一丝冷笑。
剑光所过之时,他们身上的金色绳索骤然破碎,他们几个脸上一变,如同豺狼饿虎一般,猛扑向离道子的后背。
印风这个混蛋!他和苏幻曦早就预谋好的!
我没弯腰去捡绿瓶子,对着浑然不知的离道子大喊:“背后!小心!”
他的眉一皱。
绿光应时一熄,我的心跳骤然一停。
不,我的心跳还有,好像是,是谁的心跳,没了!
离道子的脸顷刻间扭曲了,瞳仁收缩,瞳孔放大,身子停滞在半空,他露出了惊惶的表情,但只是一闪而过,血丝一下布满了他的眼球。
他额头血管变得粗大:“阿笙!”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慌乱无章的样子,还是为了我,自己本应感到高兴,但怎么地,我笑不出来,剧痛把我的脸也扭曲了。
愣愣地低头一看,只见尖锐的硬物钻破了我的肚皮,黑色的,看似牙齿又似螃蟹的双钳的东西从翻开的血红色肚皮冒了出来。
率先冒出的想法是,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接着,大腿大小的挂满血丝血水的身子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
自己痛到想大叫,只是,胃里没气,说不出话来,血仿佛没拧紧的水管一直从我的嘴里流出。
一条半米长的满身血淋淋的虫子怕了出来,蠕动着软趴趴的身子往我的身后爬去,我惊骇地用眼角余光往后看。
攀附在红绳网上的老妈,头骨往后一翻,下颚还在脖子上,如同张开了一个半圆形的嘴巴。
那条虫子哧溜一下就钻入了老妈的喉管里,紫黑色的皮肤逐渐变色,像是在蜕皮换骨。
一抽气的功夫,老妈的头骨长出了新肉和新皮,身上的皮肤全是粉嫩白皙的,恰似出生的婴儿,那一张脸依旧与我一般相似。
她嘴角轻轻扬起,眼皮一掀,全黑无眼白的瞳孔一下锁定了我。
我看她这模样,愕然地伸手往自己的肚子掏了掏。
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似乎,就只剩下一颗心脏了。
一颗快要痛得要死掉的心脏。
视线变得血红起来,自己的脸上湿哒哒的,我用手背一擦,原来竟是血泪。
大抵死亡的感觉就是如此吧。
那时,我没什么想法,擦了擦眼泪,弯腰捡起绿瓶子。
起身之际,血红的世界里,离道子正被约莫六位叔公团团围在半空里,他们用贯满了铜钱的绳子束缚了离道子的四肢,腰身和脖子,印风满目阴毒地从正上方疾速下降。
高阔的夜空变得低沉,团团乌云缓缓移动,遮住了无光的月亮,风吹起了无数的花瓣。
明晃晃的白光刺伤了我的眼。
心脏陡然一紧。
那道剑光正落离道子的脑门上。
也许是血泪的缘故,也许不是,反正,离道子那脏乱不堪的白衬衫无可避免地有了大片的赤红。
我擦拭掉眼泪,握紧绿瓶子往后转身。
瞅见旁侧的苏幻曦,她穿着黑色的蕾丝长裙,在春天的凉夜里,显得异常单薄,然而她却不在意,狠毒的眼神一直放在我的身上。
走上台阶,老妈的身体似乎还在恢复当中,她的眼球有所意识地随着我移动。
满脑子都在想,把老妈解脱了就好。
我挺庆幸的是,苏幻曦并没阻止我,她张了张嘴,没听清她说什么,又仿佛听见她在说,华笙,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害死,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这般恨我,也是正常,总归是冤仇一刻消,我终究对不住的,是孩子,是离道子。
黄纸不是撕的,瓶口有一红色绳子绑着,那是死结,解不掉,我使劲扯,把手指扯破了皮,才断。
掀开黄纸,小簇青绿色火焰从里头缓缓地溜了出来,它很自觉地跑到铜盆,一碰里头的符箓,即刻大火腾起。
火苗沿着红色的绳子冲老妈探出舌头。
“吼吼~”
老妈发出吼叫,刚把一只手从绳子上扯下来,火舌以不可抵挡之势,吞没了她。
青绿色的火焰触碰到老妈的尸体,倏然间,巴巴炸响过后,则变成了正常的紫红色焰火。
望着那无烟的火,我隐约在火里瞅见一个瓜子脸,画着清秀眉眼的女人,穿着织花开侧裆及脚踝的红旗袍,对着我,精神奕奕地一笑。
我知道是母亲,可是,妈妈两个字,纵然我想叫,破洞的肚子却不允许。
火苗很快就窜上了两侧的屋梁,仅剩的大堂开始被熊熊烈火吞噬,挂着祭祀台之上的,那幅历经三千多年的画卷也在火中。
我傻愣愣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忽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立马就转身去寻找离道子的身影。
刚一转身。
扑通扑通的心跳近在耳旁。
一张白皙无暇的脸孔正在我的眼前。
那张俊容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布满血丝的眼球尽是滔天的怨恨和不舍,眼角有些泛光,似乎有一滴泪水被藏在那里。
“阿笙。”他口吻温和。
下一刻,他的手往外猛地一扯。
铮的一声在我的脑子里轰鸣。
没了心痛。
只听见扑通扑通狂蹦的心跳,然后,我的脑子往下一坠,瞅见了一颗不停在胀缩的心脏。
曾经,离道子对我说过,别相信你眼中的人,也许,他们都不是人。
那时候,我半信半疑。
到底,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一而再,再而三,不得不承认,对他的喜欢不单单只是喜欢。
如今,他就在我的眼前,确实,他不是人。
因为,明明他的身体就在几米开外,被六位叔公和印风困的死死,然而,他却出现在我的眼前,伸手,毫不留情地掏出了我的心。
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身边的每个人,我都无法相信,可能是,我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不然,他们的所作所言,为什么我都搞不懂?
心脏失去后,我还有短暂的意识,存在大脑里。
旁边的苏幻曦冲了过来,我还以为她要抓离道子,不料她首先是扶住我,泪眼汪汪的眸子没有前一秒的阴毒狠辣。
她说,小笙,我还没教你怎么分清鬼和人,你不能走。
噢,我记起来了,她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回事,后来,计划赶不上变化,更是赶不上人心,就搁置了。
然后,苏幻曦手拿一桃木,去敲打离道子,反被离道子一手挥开。
我真想冷笑,只是笑不出来。
离道子那冷血无情的模样发挥得真是淋漓尽致,连心心念念的前世情人都敢下手。
他身后的几位叔公和印风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立马奔了过来,而印风却上了离道子的肉身。
乱糟糟的战场。
就在我视野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候,离道子走了过来。
但他一开口,我就辨认出,是印风。
“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我不能说话,仰头,仰望那张熟悉的面孔。
“华笙,我们都被他耍得团团转,我现在都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姜儿,是你,还是曦儿?”
他似乎自我嘲笑了一声:“呵,不过怎样,你说对了,无论是你,还是她,我都没法得到。”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他会这么做,你比我还清楚,那你还后悔吗?”
我眯起眼,想看清楚那张脸。
奈何,浑身都没了力气,世界很快就模糊扭曲了。
天旋地转之后。
汪汪水光,望不见的岸。
“你来了。”旁侧一身穿蓑衣,戴着竹帽的人,手在摇动。
我微微睁开眼,自我审视一遍。
死去的样子是怎样,我如今便是怎样。
肚子是个洞,左心房也有个洞,周身的衣服是红色的,看来衣服可以这么染色。
不痛不痒,更是听不到心跳,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情绪。
自己,仿佛处于一片虚空当中,犹如这一艘摆渡船,孤零零地漂流在看不见尽头的河里。
周围恍恍惚惚尽是若隐若现的鬼魂,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目光空洞。
“本以为你来,是个头疼的问题。”划桨的人再度开口。
我看了他一眼。
在脑中搜肠刮肚一番。
我想张口,口中出来的不是话音,是风,很小很小的气流。
他脱下竹帽,露出一张满是血脉的狰狞面孔:“你别费力气了,你死时不能言语,注定日后也不能再言语。”
这样啊。
当个哑巴也好,谨言慎行,或许对我来说是件不错的事情。
我走到他跟前的船头坐下,仰望着他。
他就是那个摆渡人,他说下次再见,没想到,再见之时,竟是我命到头之日。
摆渡人放下船桨,任船随水波逐流。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不急,我们有七日的旅程,能够长谈。”
我欣然点头。
上回还没游完这趟黄泉路,这回定然能游完。
脑子的意识问自己,为什么你不感到悲伤?为什么不痛哭流涕地要求回去?我也回答不上来,真的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黑色的丧服兜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替我擦了擦脸。
“你孩子没了,不再是鬼母,我就不担心你会被河上的游魂抢走。”
我垂下眼睑,看着空空的肚子。
“别瞄了,按阿离的性子,孩子生下来,也是给他当做寄生的肉体,照旧,孩子还是会死,兴许这样的结果还是挺好的。”
他的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脑子有着排斥的噪音。
摆渡人把手帕丢进河水里:“你自己不是心知肚明?你还没喝孟婆的汤,不至于忘了吧?”
我看着他,眼也不眨,随后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如镜面般平静的河面。
无论是印风,还是摆渡人,即使是离道子,他们都知道,我早就看穿了这个局。
离道子是活死人,明知道我是老爸故意安排的,他仍然接受我,而不选择他的前世情人,显而易见,我对他是有用的,但绝不是情感上,更不是肉体上的需要。
起初相见,他一天到晚地催我生孩子,那么孩子就是他想要的,苏幻曦在骨陵河上就把我的疑惑解开。
我明白,孩子对于他,他不是当爹的喜悦,而是能够重生为人的高兴,而我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一次次地有机会摆脱他,明明只要我答应了印风,冥婚就可以解除,我却找尽各种理由搪塞。
没多久,知晓离道子是活死人,需要换心的时候,我就知道,吴莉丽是他杀的,我爸的局有他的一半功劳,他要的,也许,还会是我的心。
摆渡人取出一壶酒,自斟自饮。
“你犯下的罪孽,全是鬼孩导致,一时迷了心智,阎姥爷会明察秋毫,指不定,这也是一种劫难。”
自知罪孽深重,地狱,下了又如何?
他放下酒杯:“局中人,自然糊涂,旁观者,一目了然。”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端起一杯酒,对着我:“上回我说了,再来就让他给我带酒,他早就准备好了,阿离,他向来都把事情办妥。”
一仰头,再来一杯:“上回生死薄重修,他就得知,今日就是你的寿终。”
“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我渡的第一个人吗?”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就是离道子,他在我这船上,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相信,姜公说的话,当你历经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劫之后,就会重登骨陵河的摆渡船。”
九千九百九十九劫,三千多年,每千年曰有三千劫,一百年就有三百多劫,一十年就有三十多劫,难怪,二十年年华,霉运不断,最后还英年早逝了。
“知道什么叫轮回吗?”
我摇头。
摆渡人直视我,那双眸子似乎有一阵蛊惑人的魔力:“回头码头就是轮回的秘密,有因就有果,有果自然能结因,因因果果,谁又能说的清呢?”
可能是我知识太浅薄,或者,我没有遁入佛门,反正我脑子一团糊浆,不懂他这话里的佛禅。
“不懂那是自然,你此番人生太过短暂,理解不到这个深度。”
这不是白说吗?还是他在显摆他活了很久?
七日旅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摆渡人是谁,来自哪里,我都没搞清楚,但他真的足足说了七天六夜,除了喝酒的空隙就没停过嘴。
上回他答应我的,下次登船,他就会告知我,关于离道子的事情。
离道子,他父亲是个普通的黄冠道士,很早就得了疫病离世,他自小就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寺庙里,每日的生活很枯燥。
唯道为务,持斋礼拜,奉戒诵经,烧香燃灯,不杂尘务,从最低级的,负责迎宾的号房做起,因了机缘,有幸拜庄子和鬼谷子为师,甚至为阴阳家的神秘开山祖师爷的真传弟子。
二十不到,从黄冠,五岳冠,戴到了清莲冠,《大洞真经》、《黄庭经》、《三洞五雷经箓》等等书籍熟稔于心,黄老之学、易学、阴阳五行学说等更是精通,生前人称道爷,但不许世人记载于书,有人言他低调,当真?
我闻后,只觉得,他一个人是否感到了孤寂?
摆渡人点到为止,转而说起了他死后遇见的各式各样的事情,似乎痛苦的经历居多,多是被哪只大鬼缠上啊,或者地府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任务。
虽然乏味可陈,我还是听的一脸陶醉。
从摆渡人的眼里看得出来,我就是那种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蠢货。
第七夜,河面起了波澜,不远处传来了喧嚣之声。
远远眺望,瞅见了星星点点的幽蓝灯光,这种光芒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逐渐靠近码头,才发现,这黄泉之上,不止我们一艘船,还有很多很多艘船尾杵着一木杆,木杆挂着一盏红灯笼的摆渡船。
那些船纷纷靠岸,岸上有一大门,是木制的,横梁两端悬着两盏大灯笼,灯笼上有白色剪纸,剪成回頭二字。
我看不见另外那些摆渡船上的摆渡人,只见灰蒙蒙的人影飘上了码头,消失在那道门里。
摆渡人丢下铁块,轻划船桨,把船往岸上靠去。
船身一阵摇晃,靠岸了。
他转过头:“你该上岸了。”
我不费吹灰之力就飘上了岸。
“等等。”
我迷茫地望着他。
“红娘,她也等了你许久,她是这彼岸花,受了许多人的血泪,终修成人,不过她是亡神,血瞳是她的标志,只要凡人被她的血瞳一望,就会死亡,因为他们看到了她眼中的彼岸花,被迷住了。”
噢,难怪她终日垂着头发。
“听阿离说,她好像是在你其中一世登船时遇见的,她在地府闲得无聊,就会跟我们一起渡人,那是阿离第一次捕捉到你的消息,不过后来就没有了,红娘也一直跟着他。”
我想问他,究竟为何红娘会如此执着?
摆渡人戴上竹帽:“阿离不知,红娘倒是来过几趟我的船,无意间提起,听说你私自把她带去了凡间,你一个死人,在黄泉路上回去了,罕见!还听说,红娘这个名字还是你取得,红娘一直唤你,几百年没见她了,好像是唤你,娘亲。”
他收起铁块:“话说你这次没能见着她,真是可惜,说不定她也寻了你几百年了。”
我看着他。
没挪开步子。
摆渡人站在那儿,扬起帽子,露出白白的牙齿,豁然笑道:“嫂子,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回头码头的秘密吗?”
我颔首示意记得。
“那就好,一切随缘。”他拉下帽子,用船桨一戳岸头。
摆渡船缓缓地使出。
“生生死死,离离合合,一世又一世,因即是果,果即是因,嫂子,我走了,下回你可记得捎带壶花酒。”
他对我招了招手,我也对他摆了摆手。
河面起了雾,他的船很快就进了灰蒙蒙的雾里,只见船尾灯笼亮起的微弱红光。
没了摆渡人的指示,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我看了看四周,都是飘忽的鬼影。
瞻望了一下那道大门,门梁下方有几丛红色的花,花的形状怪异,血红的颜色更是让人看了,产生视觉上的短暂停留。
好像是要过这道门。
我走了过去,刚走到门梁处。
闻见窃窃私语。
“听说了没?亡神要移位,红姑好像仙逝了。”
“嗯,这事,我早晓得了,就是不知,红姑她娘何时上岸,我答应了红姑,定然她娘看看满岸的花开。”
“你可知她娘为何相貌?”
“哎呀,这层,我倒忘了与她说了。”
......
我驻足良久。
记起,摆渡人曾说的回头秘密。
转身,回头望了一眼,黄泉之上的那一头雾水。
都七天了,应该没有人唤我回去了吧?老爸早就先我一步走了,谁会祈盼着我回去呢?
失望垂头。
骤然间,狂风暴雨袭来。
豆大的雨水穿过了来来往往的鬼影,没了命地拍打码头与河面,惊起了一朵朵水花。
呜呜之声,不知是鬼嚎还是风啸。
“你这笨女人!”
我是幻听了吗?我仿佛听见了离道子在唤我。
不对,周围尽是风声,浪花击打岸头的声音,呜咽的鬼哭声。
真是。
“天啊,那是命轮之门,逢缘即开!”门梁下的红花尖叫起来。
我皱眉,眯眼望去。
混沌的风雨里,灰茫茫的一片之上,有一扇很普通的铁门横亘在黄泉水之上。
哪来的铁门?
叩叩叩。
叩叩叩。
不知周围的鬼魂听没听见,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叩。
我越看,越觉得,那扇铁门,真像我租房里的那扇铁门,这敲门声,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
鬼魂貌似也注意到了这扇铁门,全都逗留在码头之上,眺望着黄泉。
但是,它们只是望着,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没多久,电闪雷鸣来袭。
我仍然听的一清二楚,那扇铁门发出的敲门声。
到底,谁弄了个门在黄泉上,还不停地敲?这不是闹着玩吗?
许是这刺眼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声惊吓到了码头上的鬼魂,一窝蜂地全都往门内涌挤进去。
我看着那扇门,没什么意思,打算也跟着那些鬼魂进去,不然等会就没人给我带路了。
“你好。”
身子猛然一震。
我又幻听了吗?
“你好。”
我迟疑地转身,再看那扇铁门。
有一束白光正落在那扇门上,似乎它在翘首以待,有人抓住那个光滑澄亮的门把。
“你好。”
是他!一定是他!
我跑了过去,咻地一下,自己的身子轻若毫毛,乘着风,飘到了黄泉之上。
闪电没了,雷声小了,雨点变成连绵细腻的丝线。
叩叩叩。
是他在敲门吗?
我抓住门把的一刹那,脑子一幕遗忘的画面闪过。
那是黑夜,有着毛月亮,没有半点星光。
我被人蒙着眼睛和嘴巴,手脚被缚,被扔进一个未名的地方。
那时,我很害怕,全身每处肌肤都在颤抖,浑身在发烫。
忽然,微凉的触感从脑后如电流一般刺激我的整个心脏。
身子一僵。
背后传来淡淡的语气:“莫怕,贫道不伤人。”
心,瞬间落定。
那夜,赶脚李把我抛弃在离道子的坟墓里,是他解开了我身上的束缚。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只闻到些微海盐气味。
“转身就跑,看到光,就能出去了。”那时他竟然这样说过。
我哑着声音:“不,我不能走。”
“嗯?”
我慌忙地四处寻找他,很快我就摸到了他的身体,凉凉的,应该能抚暖的。
“先生,对不起,我需要借用你一夜。”我的手游移到他的身下。
他一手抓住我的手,温热的气息喷到我脖子上:“不后悔?”
“不后悔。”
我舔上了他的脖子。
那时候的我,哪里晓得那种事情,只知道舔啊,摸啊,还有就是他身下有了反应。
他伫立在那儿,沉默良久,才再次出声,声音低沉沙哑:“我来教你。”
“啊?”我脸上如同火烧。
他一手握住我的腰。
倏地,微凉的唇贴上了我的唇。
黄泉之水已经平复,雨早就停了,我没有淋湿。
我听着门那头传来的敲门声,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他起初并没有想过设局,竟是我自己招惹的他?难怪,我回头了,还没觉得后悔。
手上轻轻一扭。
咔哒一声,铁门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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