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言疑云

第31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让我费解。如果你现在说的是实话,那么你一点儿危险都没有。老天!想想我们为了抓到你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工夫——你这个傻瓜!还有可怜的玛丽,不停地为你设想,几乎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她认为至少你不会跑,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也太过精神紧张了。”玛丽用生硬的嗓音说。
  “如果你知道被尾随、被跟踪、被纠缠的那种感觉——”戈伊尔斯先生为自己辩护。
  “那么我想苏联俱乐部的人都很喜欢被怀疑。”温西勋爵说,“当你被认为是危险人物时,这就是你人生中最自豪的时候了。”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这样嘲讽人,”戈伊尔斯先生激动地说,“一个阶级与另外一个阶级之间总是会产生很多仇恨。”
  “不要介意这个,”莫伯斯插话,“法律是为每一个人而设定的,而使你处于这种尴尬境地的人只是你自己而已,年轻人。”他按了桌上的铃,然后帕克与另外一名警察进来了,“我们不得不——”莫伯斯先生说,“将这个年轻人置于你的看管之下。只要他行为规矩些,我们不会起诉他,但是在里德斯戴尔案件下次开庭之前,你不能让他潜逃。”
  “当然不会,先生。”帕克先生说。
  “等一会儿,”玛丽说,“戈伊尔斯先生,这是你给我的戒指。再见。如果下回你还有什么为某个决定性行动呐喊助威的公众性演讲,我想我会出席并给你鼓掌。这样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但是,除了这个,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当然,”年轻人憎恨地说,“你的家人把我推到这样的境地,而且你也背叛我、嘲笑我。”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个凶手,”玛丽小姐痛心地说,“但是我很介意你居然是这样一个浑蛋。”
  还没等戈伊尔斯先生反驳,虽然有点儿迷惑,但是带着点儿高兴心情的帕克先生把他的看管对象架出去了。玛丽走到窗边,站在那里,咬着嘴唇。
  温西勋爵立刻站起来,走近她。“我说,波莉,莫伯斯今天请我们吃午饭,你也来吗?伊佩·比格斯先生也会去。”
  “我今天不想见他。莫伯斯先生非常好心——”
  “哦,一起去吧。比格斯也是个名人,顶尖人物,值得一见。大理石一般冷酷的人物,他会给你讲他养的金丝雀。”
  玛丽脸上挂着串串倔强的泪珠,对着彼得傻笑。
  “你太好了,彼得,只有你还心疼我,逗我笑。但是我不能——我真丢脸。我今天已经够丢脸的了。”
  “胡说,”彼得说,“当然,戈伊尔斯今天早上才露出他的恶劣本性来,但是他的处境也确实比较困难。走吧。”
  “我希望玛丽小姐能出现在我的单身汉基地,那是我莫大的荣幸。”律师走过来,说,“我那个房间已经二十年没有招待过一位小姐了——哎呀,真的有二十年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玛丽小姐说,“那我可不能再拒绝了。”
  莫伯斯先生住在斯塔波学校内一套让人愉悦的房子里。从窗子向外看,可以看到赏心悦目的花园,花园里有整齐的小花床,还有叮咚作响的喷泉。整个房间保持了一种神奇的老式律师的严谨风格。餐厅里的家具是桃花心木的,铺着土耳其地毯,挂着深红色窗帘。餐具柜上陈列着一些精致的谢菲尔德盘子,还有一些瓶颈上雕琢着镀银标签的细颈酒瓶。室内立着一个装满了大部头牛皮法律书的大书柜,壁炉架上面挂着一位面貌严厉的法官的画像。玛丽忽然对这种朴实而严谨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风格感到一种由衷的感谢。
  “我想我们不得不等伊佩先生一会儿,”莫伯斯先生说,看了看表,“他正出席旺戈和哈伯对《真理》的审讯案,已经进行一上午了——事实上,伊佩先生认为正午就可以结束的。一个有才气的男人,伊佩先生。他为《真理》做辩护律师。”
  “这对律师来说是个挑战,是吧?”彼得说。
  “报纸,”莫伯斯先生说,唇角带着一丝随意的表情,打趣地承认,“反对那些声称用同一种药片可以治愈五十九种不同病症的人,旺戈和哈伯劝诱他们的一些病人在法庭上作证说明他们的治疗是有效合理的。听闻伊佩先生给了他们巧妙的一击。他的这种善行对那些老妇人大有帮助。当他暗示她们中的一位应该向法官展示她的腿时,在法庭上引起一片轰动。”
  “她展示了吗?”温西勋爵问。
  “等待良机,我亲爱的彼得,等待良机。”
  “我怀疑他们是发神经了才找她作证。”
  “神经?”莫伯斯先生说,“旺戈、哈伯他们的神经可是无与伦比的(1)——采用一下莎士比亚的表达方式。但是伊佩先生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对待的人。我们很幸运能得到他的帮忙——哈,我想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一阵急促的上楼的脚步声确实宣告了这位博学的辩护律师的到来,他一阵风似的闯进来,还戴着假发穿着长袍,一脸的歉意。
  “非常抱歉,莫伯斯先生。”伊佩先生说,“最后我们都变得没有精神了,很遗憾这么说。我真的尽力了,但是老道森装聋作哑,你知道,而且在行动时笨手笨脚的。——你好吗,温西?你看起来像刚从战场上回来。我们需要采取行动反击谁吗?”
  “比那个好多了。”莫伯斯先生说,“很抱歉,只是谋杀未遂。”
  “好极了,好极了。”伊佩先生说。
  “哈,但是我们不打算起诉他。”莫伯斯先生摇摇头,说。
  “真的!哦,亲爱的温西,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做。你知道律师靠此生活。你妹妹?我在里德斯戴尔没有那个荣幸遇到你,玛丽小姐,我相信你已经完全好了吧。”
  “完全恢复了,谢谢。”玛丽强调。
  “帕克先生——当然,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温西没有你可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我知道。莫伯斯,这些绅士是不是带来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啊?我对这个案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那也不要现在说。”律师回答。
  “确实,不能现在就说。现在那妙极了的小羊肉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原谅我嘴馋。”
  “好的,好的,”莫伯斯先生愉快地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亲爱的年轻人,恐怕我这老式的人拿不出适合你们年轻人喝的鸡尾酒。”
  “太好了,”温西强调,“那会破坏味觉,有损消化。这可不是英国人的习惯——在这种老式小房间里这可是渎圣行为。它源自美国——应该颁布禁酒令。这是为了迎合那些不懂得如何饮酒的人。上帝保佑,哦,您已经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好的葡萄酒了,有它在场还要谈鸡尾酒,简直就是罪过。”
  “是的,”莫伯斯先生说,“是的,这是一八七五年的拉斐葡萄酒,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了,非常罕见。我只向五十岁以上的人展示——但是您,温西勋爵,您的眼光不错,完全有这个荣幸享用这瓶有您的年龄两倍这么长历史的葡萄酒。”
  “非常荣幸,先生。是我最喜欢的那种证明书。我可以看一下瓶子吗,先生?”
  “当然,当然——我们自己来就行了,谢谢,辛普森。午饭之后,”莫伯斯继续说,“我会让你们看一些真正古怪的东西。我的一个当事人前些日子去世了,给我留下十二瓶一八四七年的波尔多红葡萄酒。”
  “天啊!”彼得说,“一八四七年的,那肯定不能喝了吧,是不是,先生。”
  “我非常希望不是这样,”莫伯斯先生回答,“但是事实上确实不能喝了。太可惜了。不过这样着名而古老的东西,不由得让人生出一股敬意。”
  “有体验的人才会这么说,”彼得说,“您知道,就像去看女神莎拉(2),声音不再,青春不再,风韵不再——但仍旧是经典。”
  “哈,”莫伯斯先生说,“我记得她那些辉煌的日子。我们老年人都有精彩的记忆,这也是一种补偿。”
  “太对了,先生,”彼得说,“您现在肯定积攒有足够多的记忆了。但是那位老先生为什么让这样的葡萄酒过期了呢?”
  “费瑟斯通先生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莫伯斯先生说,“可是——我不知道。他可能非常聪明,不过有一个吝啬鬼的名声。他从来不买一件新外套,从来没有休过假期,一直孤身一人没有结婚,终其一生居住在一间黑暗、狭窄的房间里,是一个无人委托诉讼的律师。但是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大笔遗产,就放在那里让它不断增值。这些波尔多是那个老人留下来的,老人死于一八六〇年,那时候我的当事人三十四岁,他——我的意思是儿子——九十六岁的时候死的。他说即使完成预期的目标,那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所以他生活得像个隐士——什么都不做,但是他计划了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他有一本记录详细的笔记,包罗万象,一天接着一天,这些幻想的记录存在于他的笔记本中,但是他在现实中从来不敢尝试让它们真正实现。日记中描述了他与他梦想中的完美女人的幸福婚姻生活。每一个圣诞节和复活节,他都隆重地拿出一瓶一八四七年的波尔多放在桌子上,然后在朴素的晚餐之后,再庄重地撤走,完整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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