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言疑云

第37章


  “您必须继续呼救,大人。”
  温西开始嘶声大喊。他的嗓子已经嘶哑,而且声音虚弱。
  “本特,老兄,”温西勋爵说,“我真是十分抱歉,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
  “不要介意,大人。”本特说,嘴巴里塞满了污泥。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
  “您的手杖呢,大人?”
  “丢了,不过它应该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如果没有陷入沼泽的话。”
  本特小心伸出他的左手,仔细摸索着。
  “喂!喂!救命!”
  本特的手摸到了手杖,它比较幸运,就落在一丛杂草上。他把手杖拉过来,横放在胳膊下,这样他就可以把下巴搁在上面,脖子立刻得到了巨大的解放,他感觉他的勇气又回来了。他感觉他可以坚持到地老天荒。
  “救命!”
  现在过一分钟就像度过一小时。
  “看到了吗?”
  一丝微弱的、摇曳的光线在右方照着。这两个绝望的人立刻不约而同地大声喊起来:
  “救命!救命!喂!喂!救命啊!”
  有回话传来,摇摇晃晃的光线——已经靠近了——从浓雾中射来一线模糊的光亮。
  “我们必须继续。”温西气喘吁吁地说,他们又一次喊起来。
  “在哪里?”
  “在这里!”
  “喂!”短暂的停顿。然后——“这里有一根棍子。”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近旁。
  “顺着绳子走!”本特大喊。
  他们听到两个声音,似乎在争辩。然后绳子被骤然一抽。
  “在这里!在这里!这里有两个人!快点儿救我们!”
  这引来了更多的问题。
  “你们还坚持得住吧?”
  “是的,如果你们可以快点儿的话。”
  “把竹篱拿过来。你们那里有两个人,是吗?”
  “是的。”
  “你们陷得深吗?”
  “有一个现在陷得很深。”
  “很好。杰姆马上就来了。”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标志着杰姆带着竹篱来了。然后是无止境的等待。然后另外一个竹篱被拿来了,然后绳子被再一次抽紧,模糊的光亮上下晃动得厉害。然后第三个竹篱被掷了过来,这时候光亮才穿越浓雾显得亮堂起来。一只手抓住了本特的脚踝。
  “另外一个在哪里?”
  “这里——你快接近他的脖子了。你有绳子吗?”
  “是的,当然。杰姆!绳子!”
  一条绳子呈蛇形穿越浓雾被扔了过来。本特抓住它,然后将它绕在他主人的身上。
  “现在——你往后移,开始拉。”
  本特小心地爬回竹篱上。三双手同时放在绳子上,似乎随时准备将地球撬离轨道。
  “我恐怕已经扎根到澳大利亚去了。”彼得抱歉地喘息。本特汗水直流,禁不住哽咽不止。
  “哦,好了——他过来了!”
  他们慢慢地拉动绳子,绳子开始向他们移动。他们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扑通声!沼泽放松了它的钳制,拉绳子的三个人完全趴在竹篱上,污泥黏滑的感觉让人很无力。他们狂怒地拉着绳子,似乎不这样,它就会从他们手中脱离,重新被拖进沼泽里。邪恶的沼泽散发着浓重的恶臭。终于他们拖过了第一个竹篱——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摇晃着站起来,站立在结实的土地上。
  “这个该死的可怕的地方。”温西勋爵虚弱地说,“很抱歉,我太愚蠢了,居然忘记了——叫什么来着?”
  “哦,真是太幸运了,”三位救世主中的一位开口,“我们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很少有人陷入彼得壶沼泽地还能出来,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掉的。”
  “我想我差点儿就要成了壶里的彼得了。”温西勋爵说完就晕倒了。
  对于温西勋爵来说,进入格里德农场那天晚上的记忆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在门被打开的同时,团团浓雾与他们一起席卷进来,透过雾气他们看到门内炉膛中的火焰有规律地跳动着。一盏吊灯发出模糊的光亮。像美杜莎一样漂亮的格兰姆索普夫人的脸衬着乌黑的头发,越发显得苍白。她的眼睛盯着他。一只毛茸茸的手爪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扯到一边去了。
  “不要脸!一个男人——只要男人——这就是你的想法。滚一边去,不叫你不要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声音——声音——还有这么多让人讨厌的面孔上下打量着你。
  “彼得壶?你大晚上这个时候到沼泽地里来想干什么?只有傻子或者夜贼才会在这样的大雾晚上到这里来。”
  其中一个人,一个农民,歪肩斜背,长着一张狭长、恶毒的脸,忽然扯起嗓子,不成调地唱了起来:
  我是村姑玛丽·简,
  居住在阿卡拉沼泽地里。
  “该死的!”格兰姆索普狂怒地大喊,“想要我拆了你们每一根骨头?”他转向本特,“快点儿把他带走,告诉你,待在这里可没什么好处。”
  “可是,威廉——”他的妻子刚开了个头,他像挥手赶狗一样向他妻子挥了过来,她赶快缩了回去。
  “现在还不能,现在还不能。”一个男人说,温西模糊地辨认出他就是上回拜访这里时对自己很友好的那个人,“我想,你必须让他们在这里住一晚上,要不然里德斯戴尔公馆那边的人会来找麻烦,更不要提警察会说什么了。如果这个家伙想要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事来,那伤害也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也只不过一个晚上,好好照顾他,把他弄到炉火那里,”他对本特说,随后再次转向农场主,“现在不管不顾将他赶出去,如果他死在外面,那你就麻烦了。”
  这个理由似乎让格兰姆索普接受了,他满腹牢骚地走开。两个已经冻僵了的,筋疲力尽的人被带到火炉旁边,随后有人给他们拿来两大玻璃杯热乎乎的烧酒。温西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点儿,然后再次昏昏欲睡,而且稍微有点儿醉意。
  现在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被抬上了楼,然后被放到床上。一间很大的老式房间,一个正燃烧着炉火的壁炉,还有一张巨大的有四根床杆的床。本特帮他将已经浸湿了的衣服剥下来,替他摩擦、活络经脉。另外一个男人也时不时地进来帮忙。从下面传来格兰姆索普说话的声音和高声的咒骂声。然后是那个斜肩男人刺耳的破锣似的歌声。
  虫子们过来了要把你吃掉
  在阿卡拉沼泽地的篱笆上……
  鸭子们过来了要把虫子吃掉
  在阿卡拉沼泽地……
  温西勋爵在床上缩成一团。
  “本特——那个——你还好吗?不知怎么谢谢你——这件事真是做得该死极了——你也睡一下——什么?”
  他慢慢陷入沉睡,古老的歌曲依旧在耳边,带着嘲弄,而且钻入他的噩梦:
  我们过来了要把鸭子吃掉
  在阿卡拉沼泽地……
  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
  当温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中十一月苍白的阳光照射在窗户上。看起来迷雾似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现在已经消散殆尽。他继续躺了一会儿,意识迷茫,还没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随后大概过程自动浮上脑海,漂离的梦中残片渐渐回来了,劫后余生的感觉慢慢平复下来。他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极度疲乏,还有肩膀肌肉的酸胀。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身体,腋窝下面,从胸膛到后背,被救命的绳子环绕的地方已经一片淤青,疼痛难忍。他一动弹,全身的疼痛都开始叫嚣,所以他又躺回去,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本特走了进来,他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从里面飘来鸡蛋和火腿的美妙味道。
  “你好,本特!”
  “早上好,大人!我想您也该醒了。”
  “精神极好,谢谢——话说回来,为什么是小提琴(2)?——除了感觉像是享受了一场粗暴的按摩,一个有着钢筋铁骨、钢铁般手指的人的按摩。你怎么样?”
  “胳膊稍微有点儿酸疼,谢谢,大人。我很高兴地说,这次灾难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他把盘子温柔地放到温西勋爵已经做好准备的膝盖上。
  “很高兴从那个该死的地方出来了,”他的主人说,“困了我那么长时间,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本特,我知道现在再怎么感谢你也没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是不是?好吧,我也不用不好意思了——非常感谢,本特。就是这样。对了,昨天他们给你地方睡觉了吗?我昨天晚上实在是起不来查看一下。”
  “我睡得好极了,非常感谢,大人。”本特先生指向墙角那里一张不用时可推到床下的装有小轮子的矮床,“他们昨天要给我另外一个房间,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跟您待在一个屋子里,相信您能原谅,大人。我告诉他们我担心您长时间泡在沼泽里,会影响您的健康。另外我对格兰姆索普先生也有所防备。我害怕他会认为我们来者不善,要是我们不在一起,我怕他会有什么不利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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