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言疑云

第38章


  “我倒不惊讶,本特。他是我见过的最凶恶的家伙。今天早上不得不跟他谈谈了——或者跟格兰姆索普夫人谈谈。我发誓她肯定会告诉我们一些信息。”
  “毫无疑问,大人。”
  “可是,麻烦在于——”温西嘴巴里塞满了鸡蛋,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找到她。她那可怕的丈夫似乎对到这里来的每一个穿裤子的人,都带有极大的敌意。如果他发现我们居然与她交谈,就像你说的,他私下里会冲动地采取令人后悔的举动。”
  “很有可能,大人。”
  “那么现在,他肯定去巡视他可恶的老农场去了,我们可以趁现在与她谈一下。一个奇怪的女人——该死的好女人。很好奇她对卡斯卡特做了什么?”他沉思着说。
  本特聪明地对这个复杂的问题不置一词。
  “那么,本特,我想我应该起床了。我可不认为我们在这里会受到欢迎。我对昨天主人的眼色可没有任何幻想。”
  “是的,大人。他昨天对把你送到这个房间来,可是发表了不少反对意见。”
  “为什么?这是谁的房间?”
  “他和格兰姆索普夫人的房间,大人。似乎是最舒服的一个房间,因为有一个火炉,而且床已经铺好了。格兰姆索普夫人则表现得很和善,大人。那个男人对格兰姆索普说如果好好对待你,毫无疑问他可以获得金钱上的补偿。”
  “哈,棒极了,已经抓住他的品性了,是不是?好吧,现在应该起床出发了。哦,老天!我全身都僵硬了!我说,本特,我还有衣服可穿吗?”
  “我已经尽量将您的衣服洗刷好弄干净了,大人,可是没有达到我期望的样子,但是我想您可以穿着回到里德斯戴尔。”
  “我猜街道上也不会十分拥挤。”他的主人说道,“现在我十分想洗一个热水澡。有刮胡水吗?”
  “我可以从厨房那里拿到,大人。”
  本特放轻脚步走开,温西勋爵嘀嘀咕咕,龇牙咧嘴地穿上衬衫和裤子,然后站在窗前巡视。像一般艰苦的农户人家一样,这里窗户紧紧关闭,窗框间被塞上了厚厚的纸团,以防止它咔嗒作响。他将纸团抽出来,将窗子推开,风呼啦啦欢闹着吹进来,带来了沼泽地的泥土味儿。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毕竟能再一次看到太阳,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像一根棍子一样直挺挺地死在彼得壶中,这可太让人厌恶了。他在那里站了几分钟,为自己仍旧活着说了一声感谢,然后开始把衣服穿齐。作为填充物的纸团仍然被捏在手中,当他准备将它投入火中的时候,一行字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他把纸张展开,阅读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向上挑着,嘴巴以一种古怪而无法言说的方式张着。当本特带着热水返回的时候,就发现他的主人在那里出神,一只手里拿着一张纸,另外一只手里拎着袜子,嘴巴里低低地哼着巴赫一段晦涩的曲子。
  “本特,”他的主人说,“毫无意外,我是基督教世界最大的傻瓜。一件事情就发生在我的鼻子底下,我却没有发现。我拿着望远镜到斯泰普利去寻找答案。我真应该被倒钉在十字架上,以治愈我的大脑贫血症。杰里!杰里!当然,你这个大傻瓜,这不是很明显吗?简直就是个笨蛋。他为什么不能告诉莫伯斯或者告诉我呢?”
  本特先生向前一步,做出询问状。
  “你看——你看!”温西说,然后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哦!我的老天!哦!我的老天!塞到窗框里让其他人去寻找。正是杰里会干的事。签写了他名字的一英尺长的信,装满秘密,放在如此惹人注意的地方,然后走开,保持骑士精神,沉默到底。”
  本特将水壶放到脸盆架上,以防发生意外,然后上前拿着纸张。
  这就是来自汤米·弗里伯恩的那封消失了的信。
  毫无疑问就是它。可以证明丹佛的证词的证据。更进一步说——是十三日那天晚上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不是卡斯卡特——是丹佛。
  丹佛建议狩猎小组十月份来到里德斯戴尔,他们八月份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松鸡猎季。丹佛趁着格兰姆索普出门去买机器,十一点半之后偷偷摸摸匆忙出门,步行两英里穿过荒原来到这里。丹佛粗心地将写有他签名的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一封重要的信件,随手塞在暴风雨的晚上咔嗒作响的窗框里去了。丹佛凌晨三点轻手轻脚地回家,像一只有回家本能的雄猫,然后在花房门口绊到了卡斯卡特的尸体。丹佛,这个愚蠢的、认为英国绅士的名誉高于一切的家伙,顽固地选择蹲监狱,也不向律师说明他那天晚上去了哪里。因为丹佛的误导而产生的谜团终于真相大白,当她投身于他兄弟的怀抱的那个难忘的晚上,她以为那个声音是丹佛的。丹佛应付陪审团的那套贵族理论,不过是为了保护一个女人的名誉而已。
  这些日子里,精选组成的贵族委员会正围桌而坐,“比照以前贵族刑事案件的审判过程,检阅议院的议事录,为了能更快地将丹佛公爵的案件提上审判日程,并且向议院报告他们由此可以得出怎样更加适合的办法”。程序是这样的:由携带白色法杖的贵族将陈词提交给陛下,告知陛下他们拟定的开庭日期;安排将威斯敏斯特的皇家美术馆收拾妥当以备迎接审判;申请足够的警力维持现场秩序和安全;请求陛下指定一位皇家总管大臣;通知所有被传唤出庭的贵族们要穿着他们的长袍入场;每一位贵族都要将右手放在胸脯上,以自己的名誉宣誓,并做出判断;议院纹章官以国王的名义宣布大家安静——如此这般,没完没了。然而,就在这里,被塞在窗缝里的这张脏兮兮的纸,如果被早点儿发现,这整个荒谬可笑的仪式就完全没有必要举行。
  温西在沼泽里的冒险,现在还让他胆战心惊。他在床边坐下来,失声大笑,泪水却肆意流淌。
  本特先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默默地拿出一把剃刀——温西直到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从谁那里拿到的——在磨剃刀的皮带上磨快刀片。
  这时候温西振作起来,走到窗前呼吸了两口来自沼泽地的新鲜空气。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一阵杂乱的喧嚣声传入耳膜,然后他发现,就在下面的院子里,格兰姆索普大踏步地走过狗群,它们一吼叫,他立刻就朝它们甩出一鞭子。忽然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户,表现出强烈的恨意,温西如同遭受到重击一般,立刻缩回身子。
  当本特给他刮脸的时候,他一直保持沉默。
  温西勋爵要面对的谈话是比较棘手的,在他看来,情况不容乐观。他刚刚接受女主人的恩惠,而另外一方面,丹佛现在的处境似乎变得不那么让人体谅。他本人在格里德山谷下楼梯的时候大概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如此下流的人吧。
  在农场宽敞的厨房里,他发现一位粗壮的农妇正在搅拌一锅炖肉。他问格兰姆索普先生在哪里,立刻被告知他已经出去了。
  “请问,我能和格兰姆索普夫人说几句话吗?”
  这个女人怀疑地打量着他,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进洗涤室,大喊:“格兰姆索普夫人!”一个声音在外面应了一声。
  “一位先生想见你。”
  “格兰姆索普夫人在哪里?”彼得匆忙打断她。
  “我想是在牛奶场。”
  “我去那里找她。”温西说,然后急忙走出来,他穿过用石子铺就的洗涤室,然后穿过一个庭院,看到格兰姆索普夫人从对面一扇黑暗的门里走了出来。
  就像一幅被定格的人物画,冬日寒冷的阳光照射在她安静苍白的脸庞和浓密乌黑的头发上,她比以前看起来更加漂亮。狭长而深黑的眼睛,还有微微弯起的嘴巴,她看起来不是约克郡的血统。鼻子和颧骨的曲线让她显得疏远而冷淡。她从黑暗中走出来,好像是从远古的金字塔中现身,手指间散发着干燥而悠远的香味。
  温西勋爵让自己振作起来。
  “外国血统,”他对自己说,“或许是犹太人,或者西班牙人,不是吗?很明显的特征。不要责备杰里。即使是我自己也不能容忍海伦。好吧,现在开始吧。”
  “早上好,”她说,“你还好吗?”
  “不能再好了,谢谢——感谢你的好意,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报。”
  “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她冷淡地回答,“我丈夫本来对陌生人毫不关心,可是你们以前见面的方式太糟糕了。”
  “我会走的。但是我必须问你一句话。”他的目光从她脸上转到了微暗的奶牛场,“在这里吗?”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往后退了退,但是仍然让他跟着进来了。
  “格兰姆索普夫人,我现在处于十分痛苦的境地。你知道,我哥哥,丹佛公爵,他现在在监狱里,等待着他的是对发生在十月十三日晚上的一场谋杀案的审判。”
  她的脸色丝毫没有发生变化。“我听说过。”
  “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拒绝说明那天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早上三点这段时间他在哪里。他的不合作将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很大的危险。”
  她从容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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