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56章


  
裴玠唇角浮起一抹笑,兴味盎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苻凌可是秦国战神,真打起来我们未必有人能治得了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没有机会上战场。”薛晏抚了抚双臂,欲拂去一身清寒,“反正是不死不休,当然是让他们死了。”
  
“你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真是鼓舞人心呢!”裴玠褪下外衣披在伊人香肩,“不过这事儿急不得,更缓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薛晏拢了拢温暖的衣衫,面容有些发烫。她低声道了句谢,抬头迎着微冷的晨风,款款吹散灼热的温度。她的发丝散落在空中流浪,裴玠像变戏法似得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白玉钗,并伸手拢起飞扬的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鬏,把钗子拢入其中。
  
这动作十分利索,薛晏又有些迟钝,等她反应过来摸着头上法钗发愣时,裴玠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潭州相中的钗子,当时就觉得很适合你,如今一看果然很美。”
  
薛晏心里突然有些慌乱,“裴玠,你为什么还这样坚持?”
  
“我不想等到垂垂老矣的时候回忆起这段岁月,会因为自己的不努力与阿晏错失而后悔。”
  
“努力就可以么……”薛晏怔怔出神,又闭了闭眼,眸中哀伤与欢喜杂糅在一起,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太难了…”她叹了口气,“你知道未来的路会有多难走吗?你敢相信这世间所谓的情义吗?”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在,情义是可以长久的。何况五皇子本就是个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我也只是想建功立业而已。也只有建功立业,我才能与阿晏更进一步。”
  
这么些日子过去,薛晏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裴玠并非没有感情的,那些点滴温暖凝聚在一起,悄无声息的砸碎了她坚不可摧的心防。那温暖像是胎儿在母体中被包裹的温度,让人贪恋而倍感亲切与安全。
  
薛晏想起曾听过许多次的关于她爹娘的故事。据说他二人本就有婚约在,只是青州之战后薛铭腿上受了重伤不欲拖累林氏,便提出退婚。林家不同意,林氏更不同意,可是薛铭执意如此,林氏为保这段姻缘就爬上了城楼,威胁薛铭,要是他退婚就自己从城楼上跳下去。薛铭这才妥协,成就了这段姻缘。
  
既然当年林氏能拿出这样的勇气去维护她的爱情,为什么她就不能努力一次呢?已经不可抗拒的错过了一次,难道还要继续懊悔吗?
  
她对上裴玠深情的凝望,莞尔一笑,像漫野的花开,娇艳不可方物。
  
“裴玠,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
  
裴玠心里“咯噔”一下,听到这句话他就知道薛晏又要拒绝他了。不过他对于要坚持的感情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只是心里还是会很失落。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薛晏突然话锋一转,竟让他听到了一直以来梦寐已久的话。
  
“我这个人最喜欢逃避困难,一点勇气都没有。所以我喜欢安逸的生活,因为这会让我活得很平静、很安心。可是有一瞬我突然发现,不管外界的环境是如何支离破碎,有你在我一样感到很安心……我一直明白你的心意,也晓得了我自己的。如果你还要坚持,接下来的路纵然坎坷艰难,我亦愿与你携手同行。”
  
薛晏说完这话,别过眼去,忐忑地等着裴玠的答复,结果却等来了良久的沉默。她转过头,望见裴玠被雷劈过一样的表情,心下一沉,气道:“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阿晏!”裴玠长臂一伸把薛晏紧紧扣在怀里。他激动地已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遍遍地重复轻喃着“阿晏”二字,这名字在唇齿间绕过,像片羽垂入心头,惹来一阵阵悸动。
  
如斯良辰,当隽永于心。
  
“砰”地一声,大门被人撞开,扰了这旖旎风光。
  
“阿晏!阿玠哥哥!成了成了!我把人都——?!”那洪亮的声音戛然而止,薛缨看着廊下相拥在一起还未及分开的两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咳咳!”薛晏脸皮厚,从裴玠怀里钻出来还能面不改色十分淡定地回视薛缨,“你把人都怎么了?”
  
“都…都,抓起来了。”
第57章 同根
薛缨此行总体来说还是圆满的,虽然跑了一二漏网之鱼,大部分人倒都落网了,还顺带搜罗了许多封裴珣与苻凌来往的信件。裴玠挑了两封无关紧要的信与薛晏仿的那一封分别命人暗中送到秦国太子府与陵王府,将其余书信送到了林家。
  
第二日的朝堂可谓是炸开了锅,有人弹劾四五殿下流连青.楼楚馆有失德行,也有人只弹劾五殿下不敬兄长口出诬蔑。众大臣唾沫横飞吵吵嚷嚷了一个早上,这让原本就精神不济的皇帝更加萎靡,直接下旨令二位王子闭门思过了事。
  
朝后,乐游先生林徵入宫与皇帝密谈了半个多时辰。半个时辰后,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与一道圣旨一起自御书房离开。在离宫之前,老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巍峨壮阔的皇宫,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悲凉与黯然。
  
接下来便是风云诡谲变幻莫测。一道圣旨无故令四殿下裴珣被投天牢,徐家除了一个逃走的徐世儒与被除族的徐世修其余满门抄斩。朝廷一直不发明文,有好事者便揣测是不是这四皇子也犯了诸如通敌一类的死罪,毕竟这一情形与当年裴琅之案何其相似!
  
民间众说纷纭,朝堂上大臣们却难得噤若寒蝉。皇帝把一摞书信砸到大殿上,细数秦国不仁不义系列事之一二三,其戕害先太子之举尤不可恕,即着靖边侯薛铭领兵十万于沣州战秦师。
  
出兵那天风和日丽,薛晏站在城门口目送父亲和弟弟扬鞭纵马而去,她揉了揉异常活跃的右眼皮,心里莫名有种压抑感,她无法判断这种压抑是来自于即将爆发的战争还是未知的风雨。
  
大军出发后第二日,皇帝再次想起这个从小就没有给予太多关爱、被打入天牢的儿子。他在寒凉如水的石阶上坐了一夜,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知翌日他再次下旨赐死了一个儿子。
  
然而这道旨意并未贯彻落实,因为就在皇帝沉思不决的时候,有人悄无声息闯入天牢救走了裴珣。皇帝下令举国抓捕逆反裴珣及徐世儒,可此令发布半月有如石沉大海,不见半点音讯。
  
整个事件中,受打击最大的当属裴璿,自他在水之湄大闹过后就闭门不出,直到薛铭点兵之时才回归朝堂。裴珣之案未了结,凭大家对他的认识众人都以为他还会消沉一些时日,可他混似忘却此事一般,半分颓废也无,全身心投入到与魏王裴瑾的争锋中,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梦到当年的无忧岁月,总会被心中的悸痛惊醒。
  
与之相比,裴玠倒是春风得意,纵然朝堂风云瞬息万变,他要做的也只是在偶尔裴璿式微之时拉上一把,皇帝面前却不敢有大动作,更多的时间是用来与薛晏游山玩水纵马相嬉,好不自在畅快!唯一不美的是齐王妃对薛晏仍有微辞,她总说薛晏性子跳脱,没有半分女子当有的娴静温婉。这是事实,裴玠无法反驳,可他就是喜爱这份张扬洒脱,然而任他说尽好话齐王妃依旧不改初衷,抵着命让他娶穆家小姐,这令他左右为难。
  
这一日,齐王妃约了穆夫人和穆家小姐过府赏花,裴玠闻讯当即从侧门遁走,辗转至大街上。他看着各色人等比肩接踵熙攘而过,心里面总感觉空空荡荡的。他顺着拥挤的人潮奔波,恍惚间似瞧见了那朝思暮想的小人儿,定睛细看,果真是她。
  
裴玠隐在一处卖风筝的小摊后面,静静看着在对面商铺中选首饰的薛晏。她还是那么淘气,居然拿人家的钗子当飞镖玩,又挨了薛夫人的一阵数落。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裴玠慢慢勾起嘴角,一颗心就猝不及防的被填满了。
  
“原来你喜欢阿晏。”裴璿的声音蓦然在身后想起,带着几分戏谑,“这可不好办了,就她这脾气,一般人可治不了她的!”
  
“为什么要治住她呢?她治住我就够了。”裴玠说这话的时候,有孟夏的阳光在他身上晕开,自他瞳孔中,裴璿看到了相爱之切、相忆之深。
  
“这真的是不好办呀!”裴璿将胳膊架在裴玠的肩膀上,脸上依旧挂着倜傥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满含沉重,“且不说这丫头的心意,你可是齐王府世子,最后这婚事可要父皇点头的,父皇的疑心可不是那么好打消的,再加上我那好二哥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啧啧!不过,有志者事竟成,我还是相信你的。”
  
裴玠曲肘打向裴璿胸口,笑骂道:“臭小子,居然幸灾乐祸,真是欠收拾!”
  
裴璿混不在意这戏语,反似无意喃喃低语:“阿玠哥哥真得只是相中阿晏这个人吗?”
  
“你说什么?”裴玠眼中的笑意逐渐拢起,最终归于一片宁静,将浓墨之后的所有情绪通通遮掩笼罩在一起。
  
“没什么。”裴璿轻飘飘地道,“这眼看到用膳的时辰了,不如你我兄弟二人一起喝上两杯?”
  
“也好。”
  
须臾后,如意楼中,二三佳肴已陈列在桌,裴璿亲自执壶为裴玠斟满一杯酒,举杯相碰,“此一杯,敬兄长连日的照拂。”
  
“自当如是,无须多言。”语毕,裴玠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裴璿突然感慨道:“虽然徐世儒的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可每每想起他为保弟弟一条性命而狠心将他除族,就觉得此人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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