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杀人实验

第24章


来嘛,查理,把鞋子脱掉!
  “啊,不行。他说,一个人没穿鞋子就不成人样了。不穿鞋我连路都不会走。这点令米兰达大为光火。她说,有一半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个男人还是衣服。”
  “他就是这副德行,”他叹了口气,“就是这副德行。”
  “故事到此结束,”我说。
  “才没呢,”他用震颤的声音说,我想那里头带着恐惧。
  “这才要说到最可怕的部分,”他说。“你晓得我对他的穿着的看法。挑剔的可怕。连内衣裤都要合身。”
  “唔,”我出声表示。
  “有一天,”他继续往下说,他的声音沉到变成一种吓人的低语,“办公室里有个人恶作剧,拿走他的帽子。
  “查理似乎假装他无法思考。几乎一声不吭。光是东摸摸西摸摸。不断地说,帽子呢,帽子呢,凝视着窗外。我把他带回家。
  “米兰达和我把他弄上床,我在客厅里和米兰达讲话的时候,听到咚的一声闷响。我们跑进卧室。
  “查理在地上缩成一团。我们帮他起身。他的双腿发软。我们问他,怎么了。他说,鞋子,鞋子。我们让他坐在床上。他捡起鞋子。鞋子从他手上掉下去。
  “手套,手套,他说。我们瞪着他看。他尖声叫着,手套!米兰达吓到了。她帮查理拿来一副手套,丢在他的膝上。查理痛苦地、慢吞吞地戴上手套。然后,他弯腰穿上鞋子。
  “他起身,在房里四处走动,好似在测试他的脚力。
  “帽子,他说着,然后走到衣橱前面。他拿了顶帽子往头上戴。然后-你信吗?他说,干嘛送我回家?我有工作要做,我要开除掉偷我帽子的那个家伙。他就回办公室去了。”
  “你信吗?”他问。
  “为何不信?”我疲惫地表示。
  “这个嘛,”他说,“我猜剩下来的部分你可以猜得出来。在我离开的前一天,米兰达告诉我,那个不中用的家伙在床上表现得那么安静,原因就在这里吗?我必须每天晚上拿顶帽子套在他头上吗?
  “我好尴尬。”
  他略作停顿,然后叹了口气。
  “后来情况变得更糟了,”他继续往下说。“不戴帽子查理就无法思考。不穿鞋子他就无法走路。不戴手套他的手指就无法动。即使大热天他也戴着手套。群医束手无策。查理去看过心理医生,事后这个心理医生跑去度假。”
  “把故事说完吧,”我说。“我很快就要走了。”
  “剩下的就没什么了,”他说。“事情每况愈下。查理不得不找个人帮他穿衣服。米兰达受不了他,搬到客房去住。我兄弟失去了一切。
  “接着就是那个早上……”
  他打了个哆嗦。
  “我去探望他。他的公寓大门大敞。我迅速进去。那个地方像一座坟墓。
  “我大声呼叫查理的仆人。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进去卧室。
  “只见查理像具死尸一样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二话不说,拿了顶帽子戴在他的头上。我问,你的仆人哪里去了?米兰达哪里去了?
  “他瞪着我看,嘴唇抖动着。我问,查理,什么事?
  “他说,我的西装。
  “我问他,什么西装?你在讲什么啊?
  “他抽搭着说,我的西装,它今早跑去上班了。
  “我以为他失心疯。
  “他歇斯底里地说,我那套细条纹的灰色西装。我昨天穿的那件。我的仆人尖叫一声,我醒了过来。他看着衣橱。我也看。天哪-
  “我的内衣裤就站在镜子前面,自行搭配服装。有一件白衬衫飘到内衣裤前面,裤子往上拉出一个形状,衬衫上面套上一件外套,打上一条领带。袜子和鞋子跑到裤子下面。外套的手臂往上举,从衣橱的架子上拿下一顶帽子,放在空中,如果它有头的话,那应该是头部的位置。然后,那顶帽子马上举起帽子致敬。
  “有个声音说,就这么办吧,查理,然后它狂笑。那套衣服走了。我的仆人跑了。米兰达出去了。
  “查理讲完,我拿下他的帽子,让他昏过去。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这个人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那是发生在上星期的事,”他说。“我到现在还在发抖。”
  “就这样吗?”我问。
  “差不多吧,”他说。“听说,查理变得愈来愈没有生气。还在住院。坐在病床上,戴着灰色的帽子,帽沿拉到耳朵上,喃喃自语。即使戴着帽子,话也说不清了。”
  他揩去脸上的汗水。
  “这还不是最糟的,”他抽噎着说。“人家说,米兰达……”
  他哽住了。
  “跟那套衣服在一起了。还告诉所有的朋友说,那套该死的衣服比查理更性感。”
  “不会吧,”我说。
  “没错,”他说。“这会儿她就在里面。不久前才刚进来的。”
  他静静地陷入沉思之中。
  我起身,伸伸懒腰。我们看了对方一眼,他当下就昏死过去。
  我无心注意。我进去,找到米兰达,我们就离开了。
  爵士机器
  那天晚上我感到很沉重
  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忧郁而没有人能够把郁闷藏起来你必须洗去忧郁
  否则到头来你会拖拖拉拉什么事也做不了
  你必须让它远颺
  我是说你非这样不可
  ∮
  我在位于缅因街岔路上的这家低级酒店演奏小喇叭别管它的店名叫什么
  它就跟许许多多其他的地下室酒窟一样
  市区的白人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和流行语
  听我们努力地想要吹出自由与纯净的音乐
  我们不曾有过的自由与纯净
  ∮
  就如我告诉你的,那天晚上我的情绪低到不能再低我用白人喜欢的方式吹着
  低诉着罗尼沉溺的言语
  渴望着
  喝他几杯黄汤,灌饱
  掺了烈酒的杜松子酒且满腹怒气只为令人震惊的不幸我没吃东西也不想吃
  在一个饥饿的夜晚我让自己碎成一片片
  ∮
  我说的这个白人在十点钟出现
  占了张靠近舞台的桌子
  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一杯酒
  光是打量我们
  一直坐到换晚班了他还在那里
  他动也不动话也不说
  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有在听
  我们演奏些什么
  他让我如鲠在喉,天哪
  他令我觉得不安
  ∮
  到了四点钟我爬下舞台
  就在那个时候这个白人站起来伸出手
  搁在我的手臂上
  “可以跟你聊聊吗?”他问
  我的感觉是我不喜欢
  粉白的手这双手弄皱了我的衣服
  “走开,老兄,”我让他明白
  “拜托,”他说,“我必须跟你聊聊。”
  ∮
  说我是个容易生气的人,叫我汤姆叔叔
  哈,你不会错得离谱
  也许是我的脑袋不灵光
  但是我跟这位白人先生坐下
  告诉他-解释清楚他的行当
  “你失去某个重要的人,”他说。
  那句话像腹部的共鸣般一拳打中我
  “白人,你知道什么?”
  我感觉到那股憎恨再度在我的心中加速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答
  “我只知道你失去某个重要的人
  你用你的喇叭对我说了不下百次。”
  我感觉到罪恶感在我肚子里爬着
  “我们把事情讲清楚,”我说
  “别唬弄我,老兄,别给我说些有的没的”
  “那就听我说,”他说
  ∮
  “爵士不只是音乐
  它也是一种语言
  发自抗议的语言
  诞生自愤怒与绝望的子宫之中在血淋淋的散拍音乐中分裂一种密语大批受虐者用这种密语
  大声喊出他们的苦难与不安的仇恨
  这种语言存在着上百万种方言与口音
  可能是用黄铜管乐低低诉说酸甜苦辣
  或用木管乐器涌出疯狂尖叫
  或用响亮的钢琴敲出心曲
  或用绷紧的皮鼓猛力敲出鼓点”
  ∮
  “它可以在暗到最高点的叫嚣声中揭露悲伤的核心或是大声喊出新的世纪
  它的声音多得数不清
  它的形式无法统计
  事实上,它是一场无止尽的调性革命
  被诅咒的灵魂发出愤怒的恳求
  对抗残酷的天谴”
  “朋友,这种语言我懂,”他说
  ∮
  “那我的-?”我一开口又很快打住
  “朋友,你的-什么呢?”他问
  “一个跟你很亲的人,我就知道这么多
  但不是女人,你的小喇叭不是为了失去一个女人而伤心是你的亲人,也许是你的父亲
  或是你的兄弟。”
  ∮
  我吐出在我嘴里蠢蠢欲动的话
  “你就要有麻烦了,老兄
  不要打断话题
  给我说清楚。”
  于是这位白人先生靠过来抛开顾忌
  “我有一台分析声音的机器,”他说
  “它可以把爵士乐的声波形式
  变回原来的意思
  如果我对着机器,演奏一首伤心的蓝调
  从扬声器里出来的是人类的情感
  它感觉到那股忧郁
  把那股郁闷转变成爵士的密语。”
  ∮
  他探询藏在我眼睛背后的老问题
  “我怎么知道你失去某个重要的人?”他问
  “我听过这么多的蓝调与重拍舞曲与轻拍舞曲用我的机器转换成愤怒、无望与欢乐之音
  所以我现在听得懂这种语言
  你所叙述的故事没什么新意
  你以为躲在黄铜乐器织就的音乐背后就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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