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的心事

第十六章
    倪子扬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放假居然也可以这么无聊，话说他好不容易盼来的这个高考后的暑期长假，本打算要大玩特玩儿一场，争取努力把以前失去的玩乐时间都夺回来的。
    可现在……真没劲啊！
    方浩那小子要是在还好，没事儿逗逗那小子，虽然把人惹急了身上会挨两脚，可至少不会这么无聊不是。
    啊啊啊啊啊~~~那个没良心的臭小子，居然不提前打个招呼就走人，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没义气啊！
    不地道啊！
    真……孙子啊！
    “诶哟小祖宗，你这怎么又给拆了，这不是你爸刚给你拿回来的？”方奶奶来到客厅，正看见盘腿儿坐沙发上的败家子又在拆东西，于是一边往下解着身上的围裙一边忍不住地责问了一句。
    倪子扬手里拿着一只细长的小螺丝刀灵活地拆卸着手里的零件儿，答非所问地抬头问道：“奶奶，浩子昨天来电话了没？”
    “来了，昨天晚上你刚回去就打来了。”
    倪子扬顿时无限委屈。“奶奶，您得说说浩子，这都走了三天了，他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方奶奶一听就笑了。“你这孩子，他不给你打，你给他打不就得了，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倪子扬哼了一声没言语。
    对于方浩这次不提前跟他打声招呼就突然走人的恶劣行径，倪子扬怨念极大，因此一直绷着不先给方浩打电话。
    没想到他不搭理方浩，方浩也不搭理他。
    妈的！这小子究竟在别扭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上次当着外人叫他媳妇儿那件事儿？也太小心眼儿了，至于么！
    “看看你拆的，这么贵的东西，还装得回去吗？回头你妈看见了又得说你。”方奶奶低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桌上被倪子扬拆下来的小零件担心道。“别再鼓捣了，去洗手吃饭了。”
    “嗯，反正这是别人送我爸的，没事儿，回头不让我妈看见就得了。”倪子扬放下手里被他拆得面目全非的电路板，从沙发上蹦起来进了洗手间。一边洗着手，一边在心里暗暗算计着北京和巴黎的时差。
    好吧，既然那小子小心眼儿，那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他不给我打，我给他打成了吧。
    不过倪子扬就算是打算先给方浩打过去，也要犯个坏，算好了时间，准备等方浩那边夜里正睡觉做梦的时候再打过去。
    于是夜里一点，方浩接到了倪子扬facetime的呼叫，不过这时他还没睡，所以倪子扬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在屏幕上看到方浩被他吵醒后气急败坏的模样儿。
    真没劲！
    看着屏幕里方浩一副整齐淡定的模样，倪子扬心里极度不平衡，要知道他为了让方浩能在半夜接到电话，他可是特意定时起了个大早，八点就被枕边的手机铃声以及床头柜上大闹钟的山响声给折腾起来了。
    不平衡的某人咬牙切齿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干嘛呢？”
    方浩不紧不慢地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发呆呢。”
    他还真发呆呢，想心事儿想得睡不着，来到巴黎后的这几天都这样，就跟时差倒不过来似的。
    倪子扬不满地挑眉。“发呆？这么晚你不睡觉，没事儿发什么呆？话说你都去了三天了，发呆都不想着给我打电话？”
    “没事儿打什么电话？”方浩答得很理所当然，天知道这几天他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这个家伙，他有多想给这个家伙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来着。
    倪子扬幽怨了。“浩子，咱俩还没有超过三天没见过面的时候呢，你个小白眼儿狼，白对你那么好了，一点儿都不知道想哥哥是吧？”说着，故意叹口气，“哎~瞧瞧我这心碎的，捧出来都跟饺子馅儿似的了。”
    “你就贫吧！”方浩撇撇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想我了？”他有点儿隐隐地期待，即便知道倪子扬会怎样回答，却还是期待着听到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果然，倪子扬翘着腿赖兮兮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神情语气都十分夸张地说道：“想啊想啊，想死我了，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没你的日子真是没、劲、透、了！”
    方浩被他逗得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家伙是在故意逗他，但心里还是有点儿开心。然而，脸上的轻笑很快就变成了自嘲，还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这就叫……自欺欺人吧。
    方浩虽然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什么，但心里还是固执地想看到这家伙见不到自己后那种没着没落的样子，即便倪子扬的这种没着没落，并不是他期待中的情侣间那种不见的相思，只不过是因从小形影不离的伴儿突然离开而产生的寂寞而已。
    即使这样，方浩还是很高兴，至少，那家伙还是想念着自己的。
    方浩理智上曾千万遍地告诉自己这样不行，这样下去只会令自己越陷越深，可行为上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知道那家伙对自己做出的每一个举动以及对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完全是一种从小养成的下意识的习惯性/行为，那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可……为什么还是期待呢？
    就算知道这家伙对他是满嘴跑火车呢，可……还是爱听。
    说起来，方浩和倪子扬自小形影不离，几乎就没分开过，就连他上次来法国看妈妈，倪子扬也陪着他一起来了，而自己在放假时也会跟他一起去老家看望他姥姥。
    这不高考刚完，两人立马就打包去了F市，连带看他姥姥顺便旅行，玩儿了将近小半个月才回来。
    要说这两家的大人们也乐意这俩孩子在一块儿，两家走得近，这俩孩子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所以一起出门即是个伴儿，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大人们更放心些。
    收起自嘲，方浩睨视着手中的屏幕。“你少拿哄女生那套来哄我！”
    倪子扬敛起痞笑，一脸被冤枉的表情。“浩子，相信哥，哥哥我从来不用这套去哄女生。”
    方浩冷哼，表现出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倪子扬马上一脸认真道：“真的，都是她们拿这套来哄我！”说完，呵呵的坏笑。
    方浩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儿吗？”
    这家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倪子扬继续坏笑。“我在你这儿什么时候有过脸？行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还不知道。”方浩没敢说打算在报道日前才回去，要是说了，估计这家伙立马就得跟他炸。
    “还不知道？”果然，听到这个答案，倪子扬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早点儿回来，奶奶天天跟我这儿叨唠你，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对了，丁丁那小子这几天一直管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说你去法国了，接电话不方便，只把你Q号儿给他了。”
    方浩挑眉。“Q号？你知道我几乎不上Q的，他找我做什么？”
    倪子扬：“哥当然知道你不上Q，所以就告诉他了。”
    方浩：“……”
    “那小子说什么要找你学跆拳道，他想学自己去报班不得了，你说他找你学干嘛。”说完，倪子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举着touch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看着手里屏幕上那张懒洋洋的帅脸，方浩突然很想吻上去。
    “嗯……你还有事儿吗，我困了，没事儿挂了。”他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明明已经离开他这么远了，眼不见心应该静了，可为什么，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心呢。
    倪子扬不满地瞪眼。“草！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发呆都不睡觉，我这一打电话你就犯困，当我是催眠曲呢！”
    方浩轻笑了一下。“嗯，真困了，今儿陪我妈走了一天。”
    这倒没撒谎，她老妈这几天天天兴奋地拉着他各处转，方浩真是服了，踩着三寸的细高跟儿，居然那么能走。
    “成吧，那你先睡着，等你醒了再说。难得今儿我起的早，我下楼跟奶奶去早市了，拜拜！”倪子扬咧嘴对着屏幕挥了挥手。
    方浩：“嗯，拜~”
    这家伙，还以为自己起得怪早的，这都已经八点了，去早市的话，奶奶早走人了。
    光是想想那家伙得意地跑下楼后发现自己是个马后炮时垂头丧气的懊恼样儿，方浩忍不住就想笑，估计肯定还会在自己床上再赖一觉吧。
    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屏幕，方浩终于在上面轻轻印了一个吻，然后看着屏幕又出了会儿神，这才关了台灯躺下了。
    黑暗中，方浩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开始苦恼纠结起自己为了远离那家伙给自己带来的困扰而特意千里迢迢地跑出这么远，究竟有没有意义，怎么好像离开和不离开，没有什么区别呢？
    是不是应该和那个家伙的通讯，也断上一些时间呢？
    到现在方浩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喜欢倪子扬什么，要是让他说起那家伙的缺点来，他觉得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自大！自恋！花心！好管闲事爱打架！爱爆粗口！花钱大手大脚！爱睡懒觉，还有起床气！喜欢拆家里东西玩儿，有时糟蹋好几样东西，就是为了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多数都不能用的奇怪玩意儿出来！在他这儿总是说话不算数还老拿话忽悠他……
    可不管怎么挖掘那个家伙的缺点，方浩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包括他每一个被自己无限放大了的缺点。
    这个夜晚，方浩又是久久不能入眠。
    余下的假期时间，依然很无聊。倪子扬每天都睡到快中午，然后下楼去方浩家吃午饭，只有双休日自己老妈休息时才会在自己家吃上两顿饭。这种生活多年来一向都是如此，要不怎么说双职工家的孩子，惨啊，现在大了还好说点儿，上小学的时候一放寒暑假，倪子扬白天家里没人，就只能呆在方浩家，要不就得回老家的舅舅家去。
    下午，倪子扬有时约着队友们去打打球，有时闷在家里玩儿游戏或拆装家里的各种电器，顺便再组装点儿什么新鲜东西出来拿到方奶奶那儿去试用外加显摆。
    没办法，他只敢在方奶奶这儿显摆，要是他老妈知道了，不骂他败家子儿拧他耳朵才怪。
    话说为了做一样东西，要祸害至少两样儿以上的东西拼装出来，确实挺败家的。
    每天，倪子扬都会跟方浩视屏聊一会儿，方浩偶尔也会犯坏，算好时间在半夜给倪子扬打个电话什么的，惹得睡眼朦胧的倪子扬顶着鸡窝脑袋对着屏幕龇牙咧嘴地对他咆哮，方浩则心情大好的呵呵直乐。
    方浩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爸爸方明杰回家的次数多了些，摆足了跟自己老娘和好的低姿态。
    话说自己儿子也这么大了，他也越来越能理解老太太当年为自己好的那一片苦心，尽管心里还是不认同，可毕竟不像年轻时那么血气方刚的不识好歹了，怎么说当妈的也都是为自己好来着，何况自己老娘岁数也大了，身体又越来越不好，自己这边能让一步就让一步吧，大不了她老人家开口训自己，给她个耳朵听着就得了。
    时间过得飞快，悠长的假期即将结束，在倪子扬每日的碎碎念中，方浩堪堪卡着大学报道日的点儿回来了。
    方浩回来那天，方杰明正在外地考察一个地产项目，所以只能派了车去接。知道老倪家那小子肯定也会去，干脆就让司机先去接上他再去机场。
    机场大厅，等待接机的人群里。身材高挑的倪子扬十分扎眼，他很快就从人群里找到了推着两个铮亮的 Rimowa大旅行箱出关的方浩，方浩同时也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倪子扬。
    看到方浩，倪子扬立马咧开嘴冲方浩扬起胳膊摆了摆手，方浩只是矜持地扬了扬唇角，回了个浅笑。
    如果他是女生，现在是不是就可以不管不顾地扑进那个宽阔的胸膛里了呢。
    方浩自以为平静下来的心，在看到倪子扬的瞬间，又不受控制地起了层层的涟漪。
    说实话，方浩在法国的这一个月里，他那颗易碎的水晶心是反反复复起起伏伏。
    刚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可很快又钻进牛角尖儿里纠结起来，于是经常一边骂着自己是变态，一边自虐般在泳池里游到精疲力尽。
    来不及等到方浩走到近前，倪子扬几个大步迎上去，一拳捶在他胸口，笑着骂道：“臭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被洋妞儿迷住了，准备留那儿当女婿了呢！”
    方浩淡淡一笑，将手里的行李车交给倪子扬，不屑道：“我对洋妞才没兴趣。”
    倪子扬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捏着方浩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怎么觉着你瘦了？那儿的饭菜吃不惯？”
    方浩抬手将捏在自己下巴上的大手拍开。“去，我吃得好着呢！”
    倪子扬推着行李车继续前行，“你倒是吃得好睡得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早知道你走这么长时间，我就跟你一块儿去了。”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怨念。
    “我哪儿去了一个多月，只有二十八天好不好？”准确地说，是二十八天十二小时三十四分零十一秒。
    方浩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我去，二十八天跟一个月有区别吗？这要不是奶奶跟你急，你还不回来呢！”
    方浩撇嘴道：“奶奶才没跟我急，也不知道是谁成天跟我吼着让我回来，嘁！”
    倪子扬瞪眼。“废话！能不跟你吼吗？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二十多天我过得有多凄惨吗？我妈这些日子天天盯着我，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玩儿，晚上十点前还得让我必须回家，要不然就家法伺候。你说我要是一个小姑娘也就罢了，我这么大一小伙子，都十八了，她总不能还担心我跟个大姑娘似的走在路上遭歹人强/奸了吧。”倪子扬越说越烦躁，好看的两道剑眉都拧在了一起。“要说也真邪性了，什么事儿只要有你跟着，就都是合理的，我妈怎么都行，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她事儿就多了去了……”
    听着倪子扬哇啦哇啦地发着牢骚，方浩的眼神黯了黯。
    这家伙，这么急着想我回来，原来是为了让我给他做挡箭牌。
    扬唇自嘲地一笑，方浩开口打断道：“阿姨肯定是为了社会的安定着想，你要是十点以后还在外面晃荡，你是不危险，不过路上的姑娘们可就不好说了。”
    倪子扬笑着又捶了方浩一下。“滚蛋！你丫嘴里就说不出好的来，我不被她们给祸害了就不错了，你哥我可是很抢手的！”说完，冲行李车一甩下巴，“上来！”
    方浩一笑，二话不说，一屁股就坐在了行李车的箱子上。
    小时候每次坐飞机出门，俩人就喜欢在机场玩儿这种推人的游戏，每次都是倪子扬推着行李车撒欢儿疯跑，小方浩坐在上面咯咯直乐，大人则在后面一路狂追，生怕孩子撞到别的旅客惹出麻烦。
    “坐稳了，走！”见方浩坐好了，倪子扬欢快地喊了一声，像小时候那般，推着方浩甩开大步就一路开跑。
    于是，宽敞的机场大厅里出现了这一幕：
    两个大男孩儿，帅气高大的那个咧着一口健康的白牙推着行李车灵活敏捷地左躲右绕的闪过来回过往的旅客疯跑，俊朗漂亮的这个则老神在在地稳稳坐在行李箱上，面上露出孩子气的满足微笑。
    又一起重温小时后的淘气游戏，方浩这颗临下飞机前还在因即将见到倪子扬而忐忑纠结着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有点儿释然。
    就……这样吧，就算是一辈子只能是这种兄弟之情又怎么样，珍惜眼前就好，至少……我们还是兄弟！
    两人在大厅里特好意思地欢乐地跑了一大圈儿，也搭上新航站楼不是一般的大，从这头儿跑到那边，再从那一边跑回来，倪子扬这才推着方浩和行李箱出了大厅。
    要说刘潼给自己儿子带回来的东西可真不少，各种穿的用的还有玩儿的。亲情上欠着儿子的，就尽量在物质上满足，当然，里面也有不少是给倪子扬的。
    话说上次倪子扬和方浩一起来法国，因为儿子性子冷清，对自己总是显得有些疏离，所以全靠着大大咧咧生性活泼的倪子扬提气氛呢。俩孩子在她这儿住了半个月，刘潼跟倪子扬倒是比跟自己儿子相处得还要亲近些，所以她很喜欢这个跟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儿，每次给儿子往国内寄东西，也都少不了倪子扬那一份儿。
    一到家，方浩看了眼行李箱上的牌子，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里面全是我妈给你的，还有一些是送给阿姨和倪叔叔的礼物，你连箱子都拿走吧，别往外倒腾了。”
    “哟，咱妈真好，回头我得亲自给她打电话谢谢她。”倪子扬不客气的全收了。
    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刘潼寄来的东西，他已经收习惯了。
    说起来，倪子扬特别喜欢方浩的妈妈，小巧玲珑的一个女人，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人还特别的大方，跟自己老妈完全是两种极端，倪子扬都怀疑这样的女人究竟会不会发脾气。
    倪子扬曾好几次跟方浩开玩笑说，我以后找媳妇儿就照着刘阿姨那种温柔型的女生找，你看我爸，被我妈压制的太悲惨了，我真要娶了我妈那样儿的女人，这辈子算是交代了，我倪子扬决不能过那种见不到天日的日子！
    每当这时，方浩便赏给倪子扬一个白眼儿，然后扭脸无意识的默默做起自我检讨。
    自己对那家伙……是不是有够温柔呢……
    待反应过来后，暴走。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又不是女人，凭什么要对那家伙温柔！
    于是，可怜的倪子扬便会莫名其妙的被方浩所散发出的黑气所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