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的心事

第二十章
    “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气人啊。”看着李敬跑出去的背影，倪子扬收回举起的拳头。
    乔向东点了点头附和道：“是挺气人的，我看那小子第一眼就不顺，你刚才是没看见，这孙子一进来就挑鼻子挑眼的，德行样儿大了去了，刚才你要是不说话，我也得给丫几句，现在走了正好。”
    箫乐忽闪着大眼看向倪子扬，刚才煞白的小脸已经恢复了些血色。“刚才……谢谢你。”
    倪子扬大咧咧地一摆手，“谢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小子说话气人的那个德行样儿！”说着，两步来到方浩床前，一屁股也坐在上面，十分惬意地靠在床尾的床柱上，翘起腿冲箫乐又说道：“以后别逮谁就跟人说你是gay，有些事儿该搁心里就搁心里，要不然受伤的是自己。”
    乔向东也看向箫乐。“就是，这事儿以后别再随便告诉别人了，要是再遇着像李敬那种人，到时候难堪的人是你。”
    箫乐的大眼里此时又蕴满了一层水气。“我、我不是对什么人都随便说的，我是觉得，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生活四年，所以有点儿担心你们以后万一要是知道了我喜欢男的，会看不起我。我没住过校，更没跟别的男生一起住过，所以有点儿怕。我这人有时候比女生事儿还多，我觉得你们早晚有一天会看出来，与其让你们背后议论我讨厌我，还不如我自己说出来。”说着，箫乐的泪珠子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却一边擦着泪，一边继续说道：“反正现在跟你们也还不熟，就算你们知道我是gay瞧不起我，我……心里也不会太难受的，可要是等以后跟你们做了朋友，再被你们看不起或者讨厌我，我就会……真难受的。”说着，抹了抹掉个不停的泪珠儿，一脸认真道：“我是喜欢男生没错儿，可、可我真的没病，你们要是也害怕不愿意跟我一起住，不用不好意思说，我可以不住在学校里，我……我不想给你们带来什么困扰。”
    箫乐虽然尽量控制自己不哭，可泪珠子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好在泪珠子虽然掉个不停，说话时却并不抽噎，更没有要向人哭诉些什么的委屈或自卑的神情，相反的，却是一脸的认真与倔强，再配上那一串串的晶莹泪珠儿，竟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其实我妈担心我在学校会被同学看不起受欺侮，一直就不同意我住在学校的宿舍，说要在外面给我租房子住，是我自己非要住进来的，B市的房租太高了，要是一连租四年，我爸我妈会很辛苦的，他们已经为我的事儿操了很多心了，我不想再因为这个问题给我爸爸妈妈增加什么负担。”
    一屋子的人静默无声地看着掉眼泪的箫乐，没有人开口打断他，心里均觉得箫乐的话也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说刚才还有人在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儿鄙视他的话，那么在听到箫乐的最后一句话后，那一点点的鄙视也没有了。虽说十七八岁的孩子还算不上完全懂事，但也知道箫乐能这样为自己父母着想，并不是所有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做到的。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方浩，此时突然问道：“你父母也知道你……”
    虽然方浩只问了半句，但箫乐马上就明白了他要问的是什么，点头道：“知道，我初三的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后，就告诉他们了。”
    “那，他们就这么接受了？没揍你？”王瀚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没有，我妈知道了以后带我去看过医生，后来知道这不算病也治不了后，就老是偷偷哭，我爸那阵子也老是愁眉苦脸的，可他们从来没骂过我，更没因为这个打过我，不过我知道他们心里难受，如果这事儿能改过来，我一定会改，可……”箫乐的神色黯了黯，但一闪即逝。“后来，可能是他们想开了，我妈说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以后找个跟你一样的，对你好的，要是找不着，我跟你爸就养你一辈子！”
    说到这里，箫乐的脸上展出一个微笑。“其实，我哪儿能让我爸妈养我一辈子，以后我准备考高级注册会计师和ACCA，然后去最好的会计师事务所上班，挣好多好多钱，反正我也不娶老婆，就把挣的钱都给我爸我妈。他们俩都喜欢旅行，等他们退了休，就让他们俩去环游世界去！”
    箫乐的笑容看上去很甜，仿佛这个美好的憧憬即刻就将实现一般，唇边显现出的小酒窝更添喜兴，然而配上脸上未干的泪珠儿，这甜甜的笑容看着就令人莫名的心疼起来，有种想把这孩子捧在手心儿里去疼的欲望。
    房间里又静默了N秒，倪子扬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对箫乐说道：“以后要是有哪个孙子敢因为你喜欢男人就看不起你，你就找我来，我帮你揍丫的！”
    乔向东听倪子扬这么一说，立马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找我也行，绝对凑得丫满地找牙！”说着，攥紧拳头并捏得手关节嘎巴巴直响。
    王瀚先看了看长胳膊长腿的倪子扬，又看了看坐在旁边一身腱子肉的乔向东，自认论打架跟这两位没法比，自己肯定不是个儿，想了想，挺胸道：“咳~那什么，我帮你骂丫的，骂的他抬不起头，找不着北！”说完，转头看向斜躺在床上的方浩。
    话说我们大家都表态了，该您了。
    此时打量方浩，王瀚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个男生的皮肤竟然出奇的好，特别是脸上的肌肤，似乎有种透明的质感，看着跟细瓷儿似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
    而方浩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投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双臂交叠着枕在脑后，双目出神地望着上铺的床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乔向东这时终于想起来，都聊了半天了，还不知道这两位新室友的名字呢。
    倪子扬一笑：“我叫倪子扬，他是方浩，我不是你们系的，今天是过来串门的。”
    乔向东也笑起来。“嘿！闹了半天，敢情你不住我们屋啊！”
    于是，乔向东王瀚和箫乐也纷纷报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经过刚才的事，彼此间的距离已经亲近了不少，而倪子扬和乔向东的性子又都是个自来熟的，王瀚的性格也比较外向，所以大家聊起天来一点儿都不显生分。
    乔向东看倪子扬更是特别对眼儿，觉得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挺仗义的人，于是豪爽劲儿立马上来了，一拍大腿道：“要不这样吧。我说箫乐，你干脆认我们当哥得了，以后谁要是欺侮你，来找我们哪个都行，谁看不起你，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哥儿几个你们说是不是？”说完，扭头期待地看向其他人。
    要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豪气劲儿一上来，就开始拜把子称兄弟，哥们儿的事比自己的还上心，绝对义字当头！
    王瀚听了，想也没想，立马十分义气地拍着胸脯点头称没问题，并对箫乐说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家的弟弟，谁欺负你就是跟我们几个过不去。
    然而令大家没想到的是，这里看着最义气的倪子扬竟然摇头，“弟弟我就不认了，我已经认一个了。”说完，指了指方浩，“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比我亲弟还亲呢，有他一个就够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是我倪子扬的朋友，有什么事儿我绝对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出马！”
    听倪子扬这么说，乔向东虽然扫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结果大家一报自己的年龄，所有人均一头黑线。
    敢情这里看着最稚气最娇弱也最需要被保护的对象，居然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一个。
    箫乐红着脸说道：“小时候因为我身体看着比同龄的孩子都弱，我妈妈就让我晚上了一年学，所以我比同级的孩子都大一岁。”
    倪子扬听了哈哈大笑，指着乔向东道：“得，这回弟弟没认成，倒认了一哥。”说完，又对箫乐玩笑道：“箫乐你看好了，现在这屋里的可都是你小弟，以后你就随便使唤！”
    箫乐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没想到我刚来学校，就能认识你们，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倪子扬很不客气地厚脸皮道：“那是，别人我不敢说，反正你能认识我跟方浩，那绝对是你运气好。”
    乔向东听不下去了，大笑道：“我草！你丫脸皮还能再厚点儿吗？我说您知道害臊俩字儿怎么写吗？”
    方浩斜了眼倪子扬，心说这家伙字典里就没这俩字儿！
    拿脚尖不太用力地踢了倪子扬一脚。“你不回自己宿舍，还在这儿呆着干嘛？”
    倪子扬赖笑：“这不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吗，再跟你们聊会儿，再说我要是走了，你们多没劲啊。”
    屋里人听了都笑，乔向东和王瀚均耻笑倪子扬脸皮够厚，但见倪子扬站起来真要走，这俩位却又拉着不让出门。
    于是倪子扬干脆又在方浩床上坐下，跟他们又山南海北地侃了起来。
    正聊得热闹呢，就见李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大家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调换宿舍的事儿没成。
    话说今天才是报道的第一天，楼长正忙得脚丫子朝天，哪儿有那闲工夫帮你调换宿舍，况且宿舍早都分配下去了，新生们现在刚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和床铺，人家凭什么再费事儿地跟你折腾换宿舍啊，因此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理由，否则楼长是不会自找麻烦给你调换的。
    当然，你要是有熟识的老乡，自己私下里调换一下也可以，但问题是李敬现在除了宿舍里那几个刚照过面的半生脸以外，没一个认识的，而他所说的那个调换宿舍的理由，楼长根本不屑搭理，反而回了句要尊重同学的隐私，跟同学搞好关系之类的把他给打发了。
    话说这么多年，楼长什么样儿的学生没见过，不就是同性恋吗，这几年好像越来越多了，真是少见多怪！
    李敬一进门，本来聊得挺热络的气氛顿时冷场，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均默默地向他行注目礼。直到看着他又爬上自己的床躺下来，倪子扬才开口幸灾乐祸地问道：“宿舍没换成？”
    躺在上铺的人好像没听见一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李敬能感觉出宿舍里的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很待见他，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也看不上这帮人，一个个不是流里流气就是狂妄傲气，而且还有个变态的同性恋，这难道是什么光荣事儿么？居然还好意思自己到处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真是不要脸！
    正琢磨着怎么能离开这间宿舍，躲开那个变态的同性恋，就听刚才那个痞气狂傲的家伙继续说道：“喂！你要是还想换宿舍，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是机械自动化系的，就在楼下，现在我准备发扬一下同学间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高尚精神，主动跟你换宿舍，你要是想换了，就吱一声。听着，我数三下，过时不侯！一……”
    “真的？你真的愿意跟我换？”李敬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倪子扬。
    “我草！你丫至于吗！”倪子扬没想到李敬这么大反应，这声‘一’的话音儿都没落呢，这哥们儿人都坐起来了，他不会是受过什么刺激吧。“咳……我现在……又有点儿后悔了，还得搬行李重新铺床什么的，麻烦死了，咱这儿又没电梯……”要说他现在这个拿糖的德行样儿，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不麻烦不麻烦，行李我可以帮你搬。”生怕倪子扬反悔，李敬赶紧热切地表示自己可以帮他搬。“一会儿我也可以帮你铺床。”
    倪子扬听了站起身，脸上挂着痞笑几步来在李敬的床前，胳膊往他床帮上一架，仰脸故作天真的笑道：“哟，这可怎么办啊，我也是个gay诶，你要是帮我搬行李，摸了我的东西，就不怕被我传染什么奇怪的病么？”
    李敬听了，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你……你……”
    倪子扬的笑意更浓，依然很天真的语气道：“瞧瞧，还要帮我铺床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贤惠呢，当心我爱上你啊。”
    乔向东和王瀚都看出来倪子扬这是故意捉弄李敬呢，都憋着笑不言语。
    方浩早就习惯了倪子扬这种不着调的行事作风，只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明知道这家伙是在满嘴跑火车地胡扯，而方浩还是在听到倪子扬那句‘我也是个gay’时心里一动，眉梢向上挑了一下。
    李敬现在是连‘你’也‘你’不出来了，只是一脸惊恐的望着这张笑得无比灿烂的帅脸。
    这张任谁看了都是一副人畜无害我很善良的笑脸，此时看在李敬眼里，却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头皮发麻。
    正不知如何接话时，却见倪子扬的笑脸一收，同时放下架在床铺上的胳膊，退后两步双手插/进裤兜，鄙视道：“瞧你丫吓成这德行样儿，你说你至于吗！怎么着，换还是不换？要换就赶紧下来！”
    李敬听了，也不接话了，哧溜一下就从上铺窜了下来，开始麻利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倪子扬转身冲方浩一扬下巴。“浩子，走，跟哥下楼搬东西去。”
    方浩躺着不动，看着倪子扬很干脆地回道：“不管！自己揽的事儿自己折腾去！”
    “嘿！你是不想我搬进来跟你住一块儿怎么着！”说着，倪子扬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一下下戳方浩的腰。“别废话，赶紧起来跟我收拾东西去，正好趁你的上铺还没来，我先把地方占了。”
    被戳得软了身子的方浩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跟倪子扬闹别扭，最终还是被这家伙从床上拖了起来。
    其实方浩的主观愿望当然也是希望能跟倪子扬住在一间宿舍的，但同时又别扭地有点儿不乐意。这种内心非常想接近，而理智却又告诉他应该远离这家伙的心态很复杂，也很让他烦躁。
    最后一起跟下去的，自然还有箫乐、乔向东以及王瀚。尽管倪子扬一再表示用不了这么多人帮忙，但大家还是很热情地簇拥着跟了下来。李敬那边，反而没一个过去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