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的心事

第四十三章
    怀里的人，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倪子扬将睡熟了的方浩又向怀里带了带，同时在他头顶的发丝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便睁着双眼看着墙壁继续发呆。
    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老爸刚才那有点儿颓废的无奈神情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怎么挥也挥不去。不敢想象如果老爸真出事儿后，老妈将会是何种反应，今后，自己和老妈的生活又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倪子扬甚至也生出一丝侥幸心理，也许……也许自己老爸受贿的事儿不会有人发现呢，那个女人不是说再也不会来骚扰老爸了吗？那么以后老爸也没有再继续受贿的理由了，所以，他们应该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吧。
    然而没一会儿，倪子扬又恨起老爸来，就算是那个女人威胁他要钱，也决不能成为他受贿的理由，难道他当初决定受贿的时候，就没想到过会有今天吗？他以为满足了那个女人，把这事瞒住了老妈，他这样做就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和儿子了吗？那么聪明的老爸，怎么在这件事儿上就犯起糊涂来了呢！
    想着想着，倪子扬又怨恨起自己的老妈来，要是她不把钱管那么严，说不定老爸也不至于去违法受贿。不，最可恨的应该是那个勾引自己老爸的女人，一定是她看和自己老爸结婚实在无望，才会转而对老爸要求金钱上的补偿吧，这种女人，一旦开口要钱，她就已经放弃了对感情的追求，而且要了第一次，就一定还会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自己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老爸就那么傻呢！
    倪子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意识，是感觉到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泛白，自己被方浩枕着的手臂也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但却仍不想抽出来，依然任由他枕着，直到……他自己也终于慢慢地沉沉睡去……
    方浩一向醒的早，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倪子扬的怀里，并和他手脚互缠地紧紧抱在一起。
    微微抬头，正是倪子扬的睡脸，方浩看到这个还在睡梦中的家伙，眉头却依然蹙着。情不自禁地抬起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抚在他的眉头，按着慢慢向外拉伸。眉心终于被抚平，然而手指刚一离开，两个眉头又开始向中间靠拢。
    看来，这家伙在梦里都在担心着倪爸爸的事情。
    想了想，方浩干脆不再试着替他去抚平眉头，轻轻地拿开倪子扬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自己的一条腿再从被他正压着的腿下抽出来，然后从床上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了床。
    睡在斜对面的箫乐，正抱着一只可爱的泰迪熊在酣睡着，方浩看了他一眼，径直进了洗手间去洗漱。
    出来后，见倪子扬已经稍稍换了个姿势，跟个大虾米似的，抱着被子的一角蜷缩着睡得正香。
    方浩过去稍稍给他掖了一下身后没盖住的被子，然后找出昨天倪子扬帮他拎回来的那个放药的袋子，从里面将今天要输液的药和注射单拿出来，轻轻出了宿舍。
    当方浩从医院输完液回来，才十点半多一点儿。宿舍里，箫乐已经不在了，方浩知道他周末有个家教的兼职，估计是上课去了。睡在他上铺的王瀚已经回来，玩儿了一夜的游戏，此时仰面躺在床上露着大半截肚皮呼噜呼噜地睡得正欢。乔向东的床，还是空着，而睡在自己床上的倪子扬，好像也依然在梦中还没有醒来。
    将手里买回来的豆腐脑儿放在桌上，方浩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刚在椅子上坐下，倪子扬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你起来了？现在几点了？我陪你去医院输液去吧。”没睡醒的嗓音，带着点儿沙哑的性感，而脸上迷迷糊糊的神情，却又是一副天真的幼稚模样。
    方浩道：“等你陪我去，那还不得下午了，我都输完液回来了。”
    “啊？”倪子扬这时眼睛睁得大了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没叫我一声啊，我还想陪你一起去呢，已经到中午了？”
    “叫你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也能去。醒了就起来吧，赶紧去洗把脸刷刷牙，先凑合喝点儿豆腐脑儿，一会儿咱俩去找我爸，到餐厅再好好儿吃饭。”
    倪子扬有点儿不悦地蹙了下眉，固执道：“明天想着，不管多早一定把我叫起来，我想陪着你一起去输液。”
    方浩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杯白开水递给倪子扬。
    倪子扬仰脖都喝了，这才冲方浩笑笑。“搂着你睡觉真舒服，以后咱天天都这么睡吧。”
    方浩没好气儿地将空杯子接过来，白了他一眼。“想得美！赶紧起来！”
    倪子扬不但没起来，反而赖笑着又躺了下去，伸直胳膊蹬直腿儿，美美地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冲方浩伸开双臂，做了个要抱抱的姿势。
    方浩起身，伸手从上铺将倪子扬的枕头抓在手里，下一刻就扔进了正伸展着双臂等着抱抱的人怀里，红着脸咬牙低声道：“这里是宿舍，你给我差不离点儿！”
    倪子扬抱住砸下来的枕头，看了斜对面上铺呼噜打得震山响的王瀚一眼，对方浩委屈道：“他不是正睡着呢吗，又看不见！”
    方浩冷着脸一把掀开倪子扬的被子。“那也不行，万一突然醒了呢，别赖着了，快点儿起来，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我跟我爸约的是十一点半。
    听方浩这么说，倪子扬终于从床上利索地爬起来，嘴里不满的小声嘟囔道：“那你昨晚还让我跟你睡在一块儿，这都不怕让人看到，现在我就想抱一下倒不行了。”
    方浩的脸又红了，“放心，绝不会再有下回了！”
    倪子扬赶紧摇头。“别，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方浩冷哼了一声，转身去整理床铺。
    倪子扬去洗手间里很快洗漱出来，走到方浩旁边，先小心地看了眼呼噜声依旧的王瀚，然后才凑到他面前去索吻。
    方浩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扬起脸来和倪子扬的唇碰到一起……
    从上午倪子扬醒来到他现在坐进方爸爸预订的餐厅包间，他和方浩两人都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讲一句有关于倪爸爸的话题。
    包间里，方杰明询问着两个孩子的意见把菜点好，和他们聊了些学校的话题。
    这家餐厅的菜上的很快，没一会儿菜就都上齐了，于是方浩将留在包间里服务的女服务员支出去，对方杰明说道：“爸，今天我们找您有大事说，是倪叔叔的事儿，让子扬哥跟您说。”
    方杰明见儿子的面色突然这么凝重，倪家这小子也一脸严肃，本来还想跟俩孩子开几句玩笑的他也不由收了笑脸，纳闷儿地看向倪子扬。
    这俩小子，能有什么大事，还是有关老倪的？
    于是倪子扬开口，将自己老爸的事儿前前后后都跟方爸爸说了一遍，最后看着方杰明，带着一点点期盼的眼神问道：“方叔叔，您说……我爸会不会有事儿？”仿佛只要从方杰明口中听到‘没事儿’这几个字，他的老爸就一定会真的没事儿一样。
    方杰明听完倪子扬的话后，蹙着眉头沉吟不语。
    像受贿贪污这种事儿，最近这些年不但屡禁不止，而且有着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于是老百姓心中已经形成这么一种概念，不送钱就办不了事儿。不说别的，每年他公司都会做出一笔特别的预算开支，在中秋春节等这些大的节日前夕，将这笔‘特别预算’孝敬给各关系单位里的关系人士，哪一处打点不到都不行，就连下面的办事员，都能拿到一千到两千元不等的购物卡，上边的头儿就更不用说了，这还是在没事儿求人家或者能公事公办的情况下，年年都要以过节的名义至少送上门去两次，若是真有什么难办的事儿去求人家，那就深了。
    方杰明现在不了解老倪究竟拿了多少钱，另外他拿到这些钱以后是不是真给人家把事儿办了，不过有时候就算你把事儿给办了，要是赶上那种特别孙子的，也会在你给他办了事后还给你投上一封举报信，这就会非常麻烦了。既然老倪这几年断断续续地收了不少，到现在也还没有出什么纰漏，可见他还是比较谨慎，并不是送上门来的钱都要。
    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老倪为什么会选在这时候把事情跟自己儿子坦白了呢？
    方杰明知道全国最近正在开展整治贪污腐败的运动，势头很凶，那么老倪是真的只怕万一……还是他已经有什么预感，亦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果……赌一把……
    方杰明拧着眉摇了摇头，这让坐在他对面的倪子扬看了，心脏也跟着他这个摇头的动作往下沉，同时脸色也跟着有点儿变了。
    下一刻，倪子扬感觉自己正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被另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掌覆住，于是他马上紧紧地回握住，不再松手。
    方杰明现在正纠结的问题是，一来不清楚老倪究竟收了多少钱，二来是不能百分之百地完全肯定不会有人在这期间给他投举报信。要知道老倪这几年仕途发展的相当顺利，上面也把他做为重点扶植对象来培养，所以难免不会遭到一些人的妒忌，如果这里万一有小人捕风捉影地在暗地里给纪检委投一封举报信什么的，这一查起来……结果究竟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方杰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餐桌上轻轻击打着，半天都没有说话，脑子里快速地分析着有可能发生的各种可能性。
    方浩和倪子扬见方杰明不说话，俩人也都默默地盯着他不敢开口，而他们面前一桌子的菜，却还没有人动过一筷子。
    终于，方杰明好似想到了什么办法一般，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些，拿起筷子对坐在对面的两个孩子说道：“先吃吧，菜都凉了。”说完，又转向倪子扬道：“你爸爸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只要专心学习就好，等吃完饭，我去找你爸爸一趟，有些情况我得再去问问他。”
    也可能是为了安慰倪子扬，方杰明又笑了笑。“放心吧，就算你爸爸真被查出什么，也到不了死刑那个地步，这事儿叔叔不会看着不管。”
    听到方杰明这句话，令昨天以来一直笼罩在倪子扬心中一层厚重的阴霾，终于见了点儿阳光，于是桌下一直紧握着方浩的手，渐渐地放松了些。
    说来也是缘分，倪爸爸曾是方杰明的大学师兄，两家住得不但近，后来因为孩子的关系走得也很近。虽说是方奶奶帮人家带孩子，但他们俩口子其实照顾方奶奶的时候也不少，倪妈妈不但经常帮方奶奶做些家务什么的，要是赶上方奶奶和小方浩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也都是倪妈妈跑前跑后地帮忙照应着，要不然方杰明这么多年在外面也不能这么放心。就冲这一点，方杰明从心里还是很感激他们两口子的，所以说如果倪爸爸真有个什么事儿，他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