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第83章


你开口宽恕闭口仁义,可你怎么会知道我心中的苦? 
  你不知道!没人会知道!当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我的书毁我的南湖楼,让我家破人亡,难道现在就不该回来让他们也受这份罪吗?我当年的惨状雨童不会知道,你三奶奶难道不知道吗?” 
  沈芸悲哀地看着他,颤声问:“也就是说,你从没想过要帮子轩?” 
  孔一白冷笑着,“我当然明白,按子轩的做法,嘉邺镇的藏书会名垂青史,被今后数百年的读书人仰慕,可你知道,本该名垂青史的是我南湖楼。不是他风满楼,千心阁,太月院和西风堂!” 
  沈芸呆了呆,竭力使语气柔和下来:“孔一白,我最后劝你一句,不为了别人,为了你自己,更为了雨童和子轩他们的幸福。你便就此罢手吧!” 
  孔一白慢慢站起身来,知道两人既然把话说到这地步,便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云遮雾盖,幻想能有奇迹发生,可惜沈芸终究跟他不是一路的人。他孔一白这种货色难道只配跟茹月那种贱女人鬼混不成?不觉眼眶中便充满泪水,他颤抖着嘴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哀伤地看着沈芸,后者眼中也满是期待。终于,他把头扭到一旁,颤抖着声音叫道:“来啊!” 
  曲廊里突然钻出几个人,应声道:“在!” 
  孔一白不敢再看沈芸,果断地一摆手:“从今日起,别让三奶奶出这个院子。”护卫们应着,围在沈芸左右,孔一白默然地转身而去。沈芸苦笑着端起酒杯,饮了下去……眼泪也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着,她长叹了一声,“我好糊涂啊!”知道双方已经撕破面皮,过了今天便也难以挽回,不觉又高声喊道:“孔一白,我已经跟你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若心中不平,尽管拿我出气,我决不会反抗。当年的事全是我做的,跟谢天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 
  孔一白站住了,却并不回身,嘿嘿冷笑着:“芸儿也真是个心痴之人,为了保住落花宫的后脉居然不惜牺牲自己。只是孔某虽瞎了一只眼,心里却雪亮得很,当年我南湖楼的祸事芸儿并没插半点手,若不然你我也不会有坐在这里把酒共饮的一天。我只恨那敖少方早先一步偷去你的心,让我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你的垂青。老天爷何其眷顾他敖少方,又何其吝啬我孔一白。罢罢罢,我既然无法得到你芸儿的爱,便让你恨也是一样,不管何时何地,你心里总装着我孔一白却也痛快!”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痛心之言,眼睛一闭,泪水也下来了。   
  1、疯狂与劝解(5)   
  沈芸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泪水又涌了出来,那背影虽然显出一副倔强的姿态,可双手却在簌簌发抖,不觉又咽声说:“我一忍再忍,只想让你清醒过来,不可再起害人之心。难道你就不怕子轩雨童他们知道真相?伤害了他们,弄得众叛亲离,害人害己?”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正触到孔一白的疼处,想起雨童被茹月和手下人强行带走时,她又哭又闹的情形,“爸爸,我恨你,一辈子也不原谅你!”孔一白不禁悲愤地大笑起来,“这话从何说起?托三奶奶的福,这俩孩子已经开始恨我了,可我不在乎。” 
  话锋一转,又道,“我在乎的是让你风满楼的人都给我跪下,给我俯首称臣!十八年前,孔一白曾在芸儿面前起誓,发迹后定回来做两件事,一是赢得你的芳心;二是报复所有害过我孔家的人。今天看来,第一件事显然无望做到,也罢,大丈夫成事如何能拘于儿女情长,我孔一白索性便放了它。只是这第二桩……”他慢慢转过身,神色已变得极其冷静,“血债血偿,他们当年怎么害我孔家的,我孔一白便自当加倍奉还!” 
  沈芸听了这番话,算是彻底绝望,盯着对方突然大叫道:“孔一白!你记着,即便当年没有敖少方出现,我也不会找你这种心胸狭窄之人。” 
  孔一白听了身子一凛,心便像给针扎了似的,猛地闭上眼睛,只听得哗啦一声,似有器皿碎裂了,他睁眼一看,却是沈芸掀翻了桌子,打倒两名护卫,身子如蝴蝶般,轻飘飘地飞上了曲廊。 
  另两名护卫眼看追不及,举枪瞄准她的背影要射,却被孔一白一把抓住枪身。一眨眼的工夫,沈芸便消失在夜色里。护卫不甘心地问:“主人,就这么让她走了?” 
  孔一白痛苦地摆摆手,“让她去,让她去……”环视眼前的院落,忽觉得伊人一去,此处竟是如此的荒凉寂寥,心便一疼,又滴血了。   
  2、蝴蝶与落花(1)   
  沈芸却并没远走。她一跳出墙头后,便飞快地跑到岸边,抢了一条小船划出去,夜色茫茫,万千星斗和月亮都落进湖水里,像一捧捧的珠子和宝石。一口气划出老远,听得没有人追来,这才掉转船头,绕了个大圈子又划回小岛去。她这些天一直在上面转悠,对地形早就掌握得一清二楚,先找一处芦苇深密的地方藏好船只,这才躺在上面静心打起坐来。 
  这一夜便是听着虫声和水声熬过了。早晨时,湖面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风从芦苇荡里吹来,也湿漉漉的。 
  待东天映过阳光时,晨雾便稀薄了,先是轻纱缥缈,随着又一丝丝、一缕缕被扯散开,风一吹,就飘得远了。沈芸瞧着到时候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漆盒子,打开来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出,她努起嘴唇徐徐吹气,让香味飘得更远。不多时,便看到几只蝴蝶翩跹而来。 
  这岛上的蝴蝶几天来都跟她有过接触,已训练得差不多,眼看着越聚越多,她这才将盒子盖好,抽身出了林子,潜行到码头去,将那些特制的花香涂在另两条船的篷顶上。 
  当她再次潜回竹林时,蝴蝶们已有一半飞去船顶。又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候,便听得院门轻响,孔一白已经由四名随从护卫着走出来,他们径直走去岸边,上了一条船,她隐隐地听到一人叫道,好多的蝴蝶。 
  沈芸却是等着他们的船划出有二里的光景,才从竹林里出来,去到芦苇荡里划出了船,身后依旧跟着密密匝匝的蝴蝶。她却也不急着追赶,只是悠闲地荡着桨,追踪的方位自有蝴蝶们来分辨,那一路花香飘散,一路也蝶影不断。 
  赶了能有半个时辰,便看到一山遥遥而立,苍劲挺拔,直插云霄,举头竟是朦胧地看不到顶,只把湖面遮得一片青油油的。正自诧异这山势的突兀,猛见前方蝴蝶密多,便意识到孔一白的船极可能便停在附近。留心看时,果见左前方人影绰绰,便掉头划向右前方,绕个大圈子后才近到山前。 
  船慢慢靠岸后,她施展轻功,攀缘上山,因山势过陡,却也颇费了番气力,快到山顶时,云雾已在眼前缭绕了,猛见一面直上直下的阔壁,寸草不生,高有二十几丈,石面上尽是粗乱的竖纹。沈芸额头已经见汗,因不明孔一白如今是不是还在上边,便不忙上去,坐在一棵老松下运气调息。 
  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再睁开眼,便看见一只蝴蝶在眼前拍着翅膀,沈芸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么高的山峰它居然也能跟上来,慢慢伸开手掌,任它落下,另一只手则从怀中掏出盒子,挑了点香料涂在手心里,那蝶便在上边用须吮吸起来。过得会儿,她托起手掌,轻轻说声去,那蝶便拍着翅膀,徐徐地朝石壁上飞去。沈芸则合掌胸前,闭上双眼,似神游物外,过了会儿,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眼睛猛地睁开,弹起身来,手脚并用,贴着石壁一点点地向上移动。 
  山风呼呼地吹着,她咬着牙,双手像磁石般紧紧扣着石纹向上游走。待上到绝顶时,发现上面很是平坦,约有百来平方,四面高,中间略凹,像个盘子形状。沈芸藏在一块怪石后窥看,只见正南高处结有一个草棚子,旁边一块洁白的石头上正端坐着一个人,青衣草鞋,背对自己动也不动。她的眼睛一热,便要叫出来,却听那人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沈芸慢慢走近,说:“师兄怎么知道是我?” 
  方文镜转过身来,脸上露着浅浅的笑意,手心里托着一只蝴蝶,正是自己适才放飞的:“蝴蝶能上千尺,这恐怕只有受你的‘蝴蝶功’激发才能做得到。” 
  沈芸见他满脸蓬草,有些消瘦伶仃,眼圈登时红了,上前抓住他的手说:“师兄,你受苦了,我来救你下去。” 
  方文镜微笑着摇头,“我不想下。”沈芸一怔,只见他凝望远方,云雾缭绕间,时有山峰戳天,极为壮丽,“眼前这景色如何?你没想起当年师傅说的话吗,人很渺小,如落花般凋落,终归大地。从前苦苦追寻而终不可得,而今被废了武功,我才悟到了《落花诀》的真谛……” 
  沈芸极目所望,点点头,随他的话说下去,“都是白云苍狗,匆匆过客。无着力,无所求,气从心生,化为浮土。故不可强求,视其为水,于高处俯视,望其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 
  方文镜愣了一下,惊诧地看着沈芸,“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已找到了《落花残卷》?” 
  沈芸笑着摇头,“我从没见过什么《落花残卷》,老太爷可能并没骗我,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本书。我们几十年找来找去,不过是在找一个传说。” 
  方文镜像是重新认识了沈芸,上下打量着她,“芸儿,难道说,这些是你自己悟出的?我能看出来,你的内功现在已入臻境,举世间已是少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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