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动物

第31章


  苏沃野说,“为什么?”
  柳琛也伸出筷子,在盘子里挑了挑,“你们看呐,只有肝是不是?心和肺呢,没有吧。”
  “嗯,好吃好吃,”苏沃野解嘲般地吃了一大口说,“嗨,管它有没有心肺的,只要好吃就行。”
  凉拌菜的旁边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鸡蛋肉饼。将超市里卖的肉馅用作料搅上劲儿,做成薄薄的圆饼形,然后打两个荷包蛋卧上去,用微波炉蒸熟。这道热菜看上去色泽油黄油黄的,闻起来香气扑鼻。
  苏沃野抽了抽鼻子说,“嗯,这道菜很香,它有什么名堂啊?”
  罗雅丽说,“我们家那口子叫它‘圆脸娃娃’”。
  苏沃野连连说,“嗯,象,象!你瞧,这是圆脸蛋儿,这两个荷包蛋,可不就是两个大眼睛嘛。”
  “什么圆脸娃娃,”柳琛斜了一眼说,“我看它长的是个鬼脸,它就是个鬼。”
  苏沃野听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喂,我说柳琛呐,你还让不让我们吃饭呀?”
  罗雅丽却把筷子伸过去,在那鬼脸上夹下一块说,“我才不怕呢,听柳姐这样说了,我吃着更有味儿。”
  柳琛接连剌了罗雅丽两回,罗雅丽并没有做出回击,这反而让柳琛失去了再度寻衅的兴趣。柳琛自我揶揄地想,干嘛那么尖刻,干嘛那么忿忿然的,其实自己不是和他们一样么?其实自己不是已经入伙了么?……
  这样想了,柳琛的心态也就平和下来。柳琛把目光投向“圆脸娃娃”旁边的盘子,那个盘子里盛着七八个绿色的柿子椒,柿子椒是蒸熟的,个个鼓着肚腹。柳琛伸出筷子夹起一个,然后把牙齿凑在边角上轻轻地咬了一咬,就有一股汁水遁着齿缝流进嘴里,带来了绿椒的清淡、牛肉糜的浓冽和鱼肉的鲜嫩。柳琛再用筷子将柿子椒拨了拔,于是她看到了那鼓鼓的肚腹里藏着两粒肉丸。它们都是那种超市里随处可见的速冻产品,一粒是牛肉丸,一粒是鱼肉丸。
  “哟,这个菜叫什么名字?”柳琛好奇地问。
  “我丈夫叫它‘龙凤双胎’。”罗雅丽说着,脸庞居然红了。
  柳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再问,“你们两口有孩子么?”
  罗雅丽摇了摇头。
  “唔,看来,你丈夫是很想要孩子的。”柳琛语气和缓地说。晏蔚然在她的眼前隐隐地出现了,希望和失望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中交织着,使他愈发显得忧郁。
  柳琛的语气柳琛的神情都让罗雅丽感觉到了她的善意,于是罗雅丽很家常地说,“不是想想就行的,这种事情,你知道……”
  就这样,两个女人不知不觉地开始交谈起来。
  看到两个女人终于能够相处,能够坐在一起说话,苏沃野很满意也很得意。他兴冲冲地嚷着,“忘了,忘了,怎么能忘了?要喝酒,来,喝酒!”
  干红葡萄酒和高脚酒杯拿上来,柳琛又沉下了脸。
  “我看你是病好了。”柳琛冷冷地推开面前的酒杯。
  “病嘛,没什么,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今天的菜特别好啊。不不不,不是说咱们家平时的菜不好,主要是,换了个口味儿,就很--,你说是不是?”
  柳琛听了,觉得更不入耳。
  她放下筷子,起身说道,“抱歉,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我走了,你们俩慢慢用。”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柳琛在单位都处于心神不定的状态。中午在家用餐的情景就象蚊子一样,时而飞来时而飞去地叮吮着她,让她不得安稳。就那样做了这对男女的陪客么?就那样把不愿下咽的东西咽了下去么?……柳琛越想越觉得窝憋,她忍不住拿起电话,给晏蔚然挂了过去。
  晏蔚然中午在小饭馆里闷闷地独酌,那瓶酒喝得有些苦。大凡世间苦的东西都耐人回味,都容易让人生嗜。比如嗜茶,比如嗜苦瓜。那带着苦头的酒也是同样,晏蔚然初喝之时只是一点一点地抿,渐渐地就嗜起来,喝得快喝得酣畅了。怎么离开小饭馆,怎么回的家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印象中是出租车司机扶他上的楼。下午五点钟左右,他在长沙发上醒过来。他觉得头疼,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在额上摸到了一个鼓起来的包。无数的疼就在浅浅的鼓包上爬着,然后爬进了深深的脑壳里。
  整个脑壳都被那些钻进来的疼吃空了,只有忧郁的感觉还在。
  柳琛的电话打过来,晏蔚然听到对方的声音,觉得那就象一杯清爽的冷饮。
  “喂,教练,我想请你晚上到我家来吃饭。”
  “谢谢你,算了,不方便吧,我就不去了。”晏蔚然回答。
  “没什么不方便的,家里就我一个人。”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空旷,仿佛带着回音。晏蔚然沉默了,他似乎看到了那套空旷的房子,看到了那里要发生的事。清晨和罗雅丽分手的时候,不是才刚刚下了决心,要“及时刹车”,与柳琛断绝来往吗?
  这样想了,晏蔚然就说,“还是不去的好,我胃不舒服,不想吃东西。”
  “唔,那就煮点儿米粥,切点儿咸菜。我想见见你,一起说说话。”
  一字字一句句就象琵琶拨出的乐音一样滚落出来,在那些乐音的背景里,米粥、咸菜都有了异样的色彩。
  晏蔚然不由自主地说,“好吧,我去你那儿吃晚饭。”
  话一说出来,晏蔚然就有点儿迫不及待了。他恨不能此刻就坐在柳琛面前,尝着她煮的粥,对她诉诉苦,倒一倒心里的那些烦闷。
  柳琛邀妥了晏蔚然,就向家里打电话,对苏沃野通报消息。
  苏沃野在电话那边说,“午饭吃了一半就退席,是生气了吧。”
  柳琛笑着回答,“生什么气呀,就是有事嘛。”
  苏沃野打着麻糊眼,“好了好了,不生气就好。”
  柳琛听了丈夫嘻嘻的声音,肚皮就气得鼓起来,即刻甩出一句话说,“今天的晚饭,我想换换口味了。”
  “换什么,口味儿?”苏沃野一时没明白过来。
  柳琛带着剌儿,学着他的腔调说,“不不不,不是说咱们家平时的菜不好,主要是,换个口味儿,就很--,你说是不是?”
  苏沃野听得明白,知道太太还是生气了,于是就在那边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柳琛却装懵懂,用开心的声音说,“我和他呀,不喜欢热闹,你就在外面吃饭吧,晚上你也自己安排,明天再回来。”
  苏沃野心存着侥幸,只做太太是开玩笑,讨饶地笑着说,“唉哟,你知道我今天不舒服,还让我流放啊?”
  柳琛不依不饶,“我看你舒服得很嘛,吃午饭时胃口那么好。哎,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啊,如果我带人回家来,只要给你打个招呼,你就让开。”
  苏沃野想了想,用挺大度的口气回道,“行啊,我让贤。”
  苏沃野心里忖着,这件事情好办,不过是彼此换个巢罢了。你不是让晏蔚然到咱们家来么?那我就找罗雅丽,去他们家好了。
  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苏沃野急忙联络罗雅丽。这女人真是行动快捷,她回话说此时正陪着济南的客户在火车站附近的蓝梦饭店用餐。七点钟的特快卧铺票拿到了,饭后就和客户一起上车去济南。
  怎么办?来的就要来,走的必须走,苏沃野换好衣服离开了家。他开着车来到董记擀面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一碗香菇面,一盘花生米拌豆腐干,苏沃野慢慢地吃着,慢慢地耗时间。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温馨的灯光里,人们象归巢的鸟儿一样行色匆匆。手擀面、花生米、豆腐干儿……全然是家常的味道;小木桌小木椅小吊灯……烘托着一种居家的气氛。可是家呢?--
  有家归不得呀,今宵何处栖?
  苏沃野在心里自嘲着,好嘛,这都是自找的。吃完了饭又到哪儿去?找个宾馆开房间吧,可以想象,那一夜会何等冷清,何等寂寞,何等无聊。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公司的老总方峻。方峻两口子都是麻将迷,还有一个同样爱麻将的邻居老胡。三缺一的时候,苏沃野就会被他们拉上桌,一打就是一个通宵。挺好,挺好,热热闹闹地玩玩麻将,这漫漫长夜可不就熬过去了么?
  在电话里一听说苏沃野想打麻将,方峻在那面就笑起来。“好啊,老胡就在这儿呢。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给你打电话。你不是感冒了吗?”
  苏沃野说,“打麻将治感冒。”
  “哈哈哈,对对对,打麻将啊,什么病都治。”
  苏沃野开车赶到方峻家里时,麻将摊子已经摆下了。方太太安排了小保姆在包鲜虾馄饨,好给大家做宵夜。苏沃野坐的是老位置,与老胡做对家。苏沃野虽然牌龄牌技都在别人之下,却输得并不太多,赢得也不算少。如果做个报表统计,就会发现他的财政收支基本持平,甚至还略有一些赢余。
  苏沃野心里暗暗地将这种经济形势归功于他坐的位置好。他坐在那儿,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苏沃野每次出牌之前,都会下意识地看看它。那是钟馗打鬼图,画上的钟馗生着满脸长胡子,一副老头子相。财神也不也是老头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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