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第18章


 
  “然后呢?”我问。 
  “4天前的晚上我们谈了一夜,最后还是他做出分手的决定的……说实话,我很爱他……”她似乎说不下去,我们之间停顿了好长时间。我大口地抽烟。屋子里的空气静得像凝固了一样。 
  我先开口:“如果你们的分手时间是4天后而不是4天前,我这样来到你这里,他会怎么想……”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进屋的。” 
  我有些愠怒,强抑着声调说:“可是……可是我和你之间算什么?” 
  她扭过头来,微微笑着,泪水流出来润到枕头上,她长长舒出口气,说:“我需要有人陪我,你是个好人,我愿意我们两人在一起。” 
  我十分做作地干笑一下:“可,可……可是我们之间又发生了……” 
  “天!”她突然惊叫一声,支起肩膀,道:“我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她又低下头,小声说,“并且,我有些喜欢你……” 
  我不知该怎么说,说些什么才好。乱了套了!也许这就是现代女孩在深圳的人生观?或者是一种带有强烈自我色彩的生活态度?但做那种事时可是两个人的,这里面我对于她仅仅是……“可以陪她的人”? 
  她此刻的坦荡表现更是让我吃惊的一个内容,这种对东北家乡人来说罪不可赦、造了大孽的可耻行为从她嘴里小河流水般淌将出来,她的口吻和面色仿佛就像与我讲别人的八卦事 情一样平静、自然。 
  我的天!我原来只是个前赶后错未能让她的前男友发觉的一个“偷情者”,充其量我算个二房!大房在时,二房连这间屋子都进不了。她的坦荡似乎将我与她男友都摆在与她相隔一段距离的柜台里,她可以任由自己的心情今天摆弄摆弄这个明天摆弄摆弄那个! 
  这时天已大亮了,从窗外蜂拥进来的除了清晨的阳光还有嘈杂的人语和汽车声。我一直挺着后脊背愣愣地坐着。 
  她起身下床,去洗手间。 
  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心和大脑比昨天晚上喝多了还折腾。肖晓说得对——“深圳规则”,其实就是没有规则,甚至可以引申为没有道义及伦常。很多在内地传统生活中不可逆转或不可进行的事,在这里都可以任意发生和发展。 
  那么我呢?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婆跑了,自己孤身一人,憋得慌,骗一小丫头跑人家里头过夜。我本身似乎要比冷婷卑劣得多得多!特别是在她的坦然面前,我自惭形秽。我还哪里有资格来挑剔冷婷?——即便是已经很深很深地爱上了她…… 
  “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骗你?”她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身后,双手伸进我内衣里抚摸着我的胸。 
  “不,不!不是的,你并没有骗我啊,我们也一直没谈这样的问题。”我说着将她拉坐到我的膝盖上,“那么从今天起,我们是一对真实的恋人了对么?” 
  她未回答,微笑着将嘴唇扣到我的嘴唇上,我们拥吻了好久好久…… 
  从她家出来走到楼门口,我像电影里的香港警察那样将暂住证顶到警察面前让他看个仔细,查证的警察偏下头说:“过去吧。” 
  我回头寻找那天被我打过的保安,没看到,此时这里只有查证的警察。 
  坐上大巴,人有些挤,我看见有几个学生装束的少男少女装成哑巴围在一起掏坐在我前面的中年妇女的包,我伸出脚从座位底下猛地踢向那妇女,她被我踢得身体直往上挺,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我用白话问我搞什么?同时还怒气冲冲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小偷,其中一小女孩背着双肩挎包长得还蛮水灵的。我说了声对不起,一个劲儿给那妇女使眼色。那妇女果真有所感知,看了几眼小偷们,将包搂在怀里。小偷们没趣,纷纷在下一站下车,一个黄头发小子向我伸出中指嘴里骂了句什么,我笑着冲他们摆摆手。 
  心很乱。有些像郑眉离开我的那一天,我觉得深圳的天空好像过低,举目望去,一片郁闷。再加上昨晚酒精的折磨,我浑身乏力,好像发烧了。 
19、
  真的是感冒了!是那种热伤风,肯定与周末的醉酒有关,与冷婷凌晨的坦言好像也沾着点儿边。后来想想,主要还是冷婷的坦白及那天她旁若无人的姿态把我吓着了。堂堂一东北已婚大老爷们儿,还是个记者,啥没见过?记得那年在家乡采访一个车祸,已经是深夜,我也是酒后赶去,径自拨开围观人群跳入翻进卡车的沟里,不小心一脚踩到一男尸的脖子,用力过猛险些把那男尸的眼珠儿给压出来。再定睛一看,我身边杂七杂八横躺竖卧着十来具尸体。我打着酒嗝儿,招呼摄影记者过来,自己还散步似的在尸体中游走…… 
  事后回忆那次采访多少有些恶心,但从未感到过恐惧。做记者的,死人是见得多了去了,没有一次能被吓出病来。当然,当时心态还是过于平淡的,甭管他死的活的,我的目的是快些询问、记录好回去赶稿子。 
  但冷婷一席过于坦白的话,着实让我心悸不已。那几句话像烧红的铁丝,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灌入我的额头和心脏。说实话,听到她说“同男友已分手4天”时我有如五雷轰顶。瞬间带来的并非是我对她同时与两名男人交往甚或交媾所产生的义愤和反感,而是这句话让我突然间对深圳产生出极度的不信任。深圳是他妈的什么地方?怎么看上去挺好挺纯的一人儿,背后竟藏着那么大的淫邪与丑恶?!而对她来说,这些竟是那么的正常与自然…… 
  肖晓曾说过深圳是个婊子城市,“人人都可以剥去自己从前或真或假的伪装,到这里成为一个表面道貌岸然内心男盗女娼的家伙,这里没有传统的正直与严肃,当然这里目前也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流氓与无赖——每个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性格去真实地活着……”他说。 
  在我眼里,深圳是一个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却又体态婀娜、不染纤尘的美少女,周身洋溢着让人仰视的现代文明气息,举指蹙眉间富含无尽的娇羞。但在她随意投去的眼神里,灵动闪烁间你能真切感觉出里面蕴藏着的放浪不羁与寡廉鲜耻的颓废情怀……她的快乐不一定让我们喜悦;她的悲伤也不一定值得我们同情…… 
  我想起美丽的海伦在离开浮士德时,浮士德临死前喊出的一句话:“真美啊!请停留一下……” 
  天旋地转!我一个人躺在小屋的床上,口干舌燥,热汗淋漓,欲生欲死的感觉离那个老浮士德好像也不远了。浑身乏力,连开电视的劲儿也没有。我就那么呆呆地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真的是生病了! 
  窗外传来楼下士多店里电视的声音,是那首老歌《春天的故事》,还有人们用各种方言聊天的声音以及永远充盈耳鼓的汽车声……人生病的时候好像对什么都敏感,我甚至听到了洗手间里蟑螂走动的声音。 
  在各种幻觉中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班,我覥着张焦黄黯淡的脸坐进格子间。 
  “早晨。”叶惠玲用白话向我问好。自从那天在咖啡吧里向我“坦白”了她的隐私后,她开始主动同我讲话,态度很是明朗。 
  我有气无力回了句“早晨”,趴在桌子上。叶惠玲肯定是看出来我病了,我感觉到她盯了我好一会才转过头去。 
  我没带药,再说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药。就这么傻挺着。脑袋里面像密布了无数的保险丝,每晃动一下头,就有几根断裂开来,弄得一胀一胀地疼。二编组的冯美好看出我在发病,悄悄冲了杯热茶给我,我冲她感激地笑了半天,喝口茶,舒服好多。 
  中午午餐时,齐仓端着盒饭坐到我旁边,同我神叨叨地说:“试用期快结束了,可能还会有变化。” 
  “什么变化?” 
  “黄总要走!” 
  我点点头,情理之中啊。“我也感觉到了。”我说。 
  “所以,编辑部这块有可能重新定位分工。” 
  “黄总去哪里?为什么要走?”我问。 
  “这就不知道了,消息是胡副社长前两天吃饭时透露给我的,他说这个黄兆峻独断专行,即便不走,投资商方面也要弹劾他。吴村社长对他的意见也很大……” 
  “搞吧搞吧,我看这报纸快拉他妈蛋倒了。” 
  “可不是吗,广告都是免费给人家做的,报纸是免费给人家送的,一天十几万地赔着,入不敷出。唉……”他伸手摸我的兜,“趁办公室没人,抽口靓烟儿。” 
  我把三块五一包的白盒特美思递给他:“都给你吧,我感冒了,不想抽烟。” 
  齐仓的假劲儿又上来了:“别别,我不要,我就是不愿意到楼下买。” 
  果真如叶惠玲所讲,她将同黄总双双去夏威夷?去那边干什么,度浪漫假期、行浪漫之房?妈的,反正是不干正经事儿就是了。应该说,对于他们俩的结合,无论是叶还是黄都是成功的,是令人羡慕的。叶小姐貌美如花、黄总成熟稳健,两人搞到一块儿应该说是现代文明的典范,郎才女貌哇。 
  据说黄总从前做过杂志干过报纸,辗转国内几座城市间小有名气。这张《资讯服务导报》在创立之初三顾茅庐才将黄兆峻请过来。像吴村、胡水、刘凡之流皆为报纸的门外汉,懂业务的只有黄某一人,所以编辑部这块由他打理。出刊后的《资讯服务导报》在新闻编辑方面还是值得人去认可的,这便是黄总的功劳。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