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第34章


你知道的,我妹妹是个很诚恳的小女孩,如果她能办的事儿,她会尽全力去帮着完成!他们谈了十几分钟,本来要吃顿饭的,婷婷说家里有只猫还没喂就急着赶回去。结果……” 
  我把拳头握得啪啪直响,说不出话。 
  “男孩子知道你,他很后悔约婷婷出来,害怕你会迁怒于他——他也很难过啊。”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我终于长长地吁出口气,说:“我怎么会迁怒于他哩!世事不能预料,是命啊……”此刻在我脑中,那个男孩子果然如冷婷所说是个小弟弟般的角色,如果把他对冷婷的爱与我对冷婷的爱摆在一起的话,那他才算是真正不堪一击!他约冷婷借钱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涉世未深,他只是个孩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胡乱做事的小毛孩子——一定要找个责任的话便是因为他的毛毛草草导致冷婷的离去,但车祸是一个前提。——我是不会怨恨他的,他只是个孩子…… 
  我在西丽湖附近一家鲍鱼楼请冷婷家人吃了顿很具规模的饭,并不是表现自己怎么有钱,而是由衷地想请他们吃上一顿带有深圳风味的饭,况且,现在我真的有了些钱。 
  我将冷婷的物品分拣了一些,她父母要去了她的一件外衣和裙子,还有大部分在深圳拍的照片,我相当后悔的是我们俩竟没有一张合影,相识以来,我们甚至没像模像样地去一趟大梅沙、小梅沙、欢乐谷和世界之窗。她母亲也要去了一张我的照片,说回去做个纪念。我们俩在一起住时将钱都放在一起,她自己没有多少积蓄,全部加起来只有1万多一点儿,我将我那部分也添进去凑成两万,说这是冷婷留下来的钱现在交给二老。却被她哥哥用力推回来,哥哥说父母的生活在家乡应该说是很富裕的,“我们从来不缺钱,”她父亲说,“我们过得很好的。” 
  她母亲怪罪似的冲丈夫唠叨:“我总是让你多给婷婷寄些钱,你干吗抱得那么紧?总是一个劲儿地让孩子独立自主,可你知道她在这边怎么过的日子……”说着又哭起来。 
  她哥哥让我把钱收起来:“我的收入是按年薪制的,我们那边是不缺钱的。还是你留着,钱对你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那顿饭大家都没吃多少,她母亲唉声叹气不停地落泪。她哥哥试图同我谈报社的工作将气氛转变一下,但是不行,谈着谈着大家便陷入沉默,良久无人出声。吃完饭,我发觉她哥哥借去洗手间之机意欲埋单,我跑出去将他推回来,顺便拿出一叠钱让服务小姐结账。 
  她家人在深圳待了一周,我们未通知冷婷曾经认识的人,我也未主动打电话告诉我的那些朋友、同事们。但在殡仪馆遗体告别那天丰收保险公司的一些领导、职员都赶了过来;曹雄飞不知怎么知道的信儿,把黄总、叶惠玲、周荭、董方和肖晓也给喊了过来……仪式完毕,我注意到了门口站着一个瘦瘦的卷发男孩哭得很是伤心,那一瞬间他也发现了我,从他慌乱的眼神中我认定他便是冷婷从前的男友。我立即将目光转移开去——我并不认识他——也不想认识了! 
  冷婷的骨灰抱在她哥哥怀里。一家人上火车前,诚恳地邀请我去他们家乡做客。哥哥说:“深圳看去是个情义淡薄的地方,实际上正好相反,在这里你更能够感觉到人与人之间情意的连绵和宝贵,还有爱情的真挚。我不希望冷婷在你心中驻留太久的时间,我希望你尽快忘掉这份感情重新生活,那样的话,天上的冷婷也会深感欣慰的……” 
38、
  毛绒绒的由黑黄绿三色点缀的小猫很快同我要好起来,这是只南方猫,是个未谙世事的快乐王子,碧绿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真和明媚的光芒,时常扑到我怀里打个滚儿四脚朝天亮着肚皮傻呵呵地盯着我看,转眼间翻过身又猛地跳出去…… 
  我叫它闹闹,因为除了睡觉它几乎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它很馋,无论给它买多少零食都能一顿吃净。我大多是在楼下快餐店吃完饭向服务员要点鱼汁或鱼汤拌在剩饭里带回去给闹 闹吃。以至后来它只要一听见我的脚步声就舔着嘴贪婪地望着门,我进屋,它缠着我的腿不让我动,非得把快餐盒打开来递到它嘴边,还得让我看着它狼吞虎咽,我若走开它便凄楚地呜呜怪叫。“我算服了你了,小尕子!”我蹲下身,摩挲着它毛绒绒的后背,任着它噼里啪啦耍着欢儿地吃…… 
  它是冷婷留下的孩子。 
  每天下班一看到它,心情便会忽儿地舒朗起来。我从花店买了些细沙土供它如厕,结果我的小屋里终日荡漾着闹闹的气味,这味道渗透到我的衣服、头发里,深圳的空气潮湿,气味传感敏捷,我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经过我时被这味道弄得猝不及防用力地喷鼻子。 
  上班时包括叶惠玲等同事肯定也感觉出这股不好闻的气味,但大家从不说什么。在深圳,人们几乎每天都要换衣服,否则,一旦被谁当场指出你的衣服三天未换那便是对你极大的羞辱了。 
  我买了瓶古龙水,被骗了,是假冒的变质香水,其味道同闹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干脆买了瓶女士香水,浅浅地往头发上和肩膀上喷了点儿,也给闹闹喷遍全身,弄得它心惊肉跳。屋子里的味道刹时间变得芳香无比,晚上睡觉时,我和闹闹赛着打喷嚏。 
  第二天早晨在电梯里,曹雄飞不怀好意地笑笑,然后皱着眉头蹙鼻子看我,憋了半天终于用白话问道:“昨天晚上花左几多蚊?” 
  我不解。 
  他有些愠怒:“我是问你花了多少银子媾女啦?” 
  “你说什么呀?我什么媾女?” 
  “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扑了一身的粉……”他嘟囔着。 
  我才明白他是在说我这身香水味。我笑了,捶他一拳:“搞什么呀,我喷了点香水,我现在家里养只猫,那什么……不是有味儿嘛。” 
  他疑惑地看着我,凑过来用力吸吸鼻子:“我说哪,自从你上班来身上就有一股怪味儿,敢情是猫啊。” 
  我说:“是冷婷留下来的……” 
  他不再笑,低下头。 
  我深切感受得出同事们在与我接触时都变得小心翼翼,如果我走到正开玩笑的两位同事面前,他们会立即打住话语,微笑着看我;如果我坐在格子间,屋子里的人便下意识地降低说话的音量;我与他们谈话时,他们都表现得十分客气……现在,我终于感觉到了深圳的挚诚挚真的温情,人与人之间并不是冷酷乏情的,在人性面前,人与人之间始终牢固地把持并尊重着最本原的东西,大家这是在呵护我…… 
  叶惠玲每天同我道早,有时候会打杯热水放在我的台面上,每次我都感激地点点头或冲她笑笑,我们之间话语很少,尤其是我,上班以后开始不爱讲话,不爱笑了,面色苍白,无精打采,总是盯住一处呆呆地看着…… 
  似乎,我对我分内的工作已经渐渐表现出不用心。 
  黄总将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简单问了问我现在的生活,我简单作答。他叹口气,说:“萧寒,任何事情总会过去慢慢变成回忆,《欢颜》那部老片子看过吧?女主人公的经历同你的现在很相像。我承认你一直在缅怀刚刚逝去的美好时光无法忘却,也理解你现在心情的沉重。但我希望你现实起来,这是深圳,是全中国最现实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拥有浪漫柔情或愁思百结的哀婉心境,但请在业余时间进行!” 
  黄总有些激动,他站起来,抑扬顿挫:“消极遁世与浑浑噩噩是深圳最排斥的,这里不相信眼泪!堂堂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你爱的女孩儿已经死了!都变做骨灰了!除非你也想随她去!否则,就应该给我像刚刚进入报社时那样充满激情地工作、赚钱,为你的将来打算。” 
  他坐到我身边,继续说:“如果你是一名刚刚进入社会未经过风浪的少年遇到这样的打击,我会再给你一个月的假期继续让你哭天抢地!但萧寒,你再有两个月就31周岁了,此前你已经被婚姻打击过,你一个成年人应该产生些抗体了,这次打击更大是吗?那我告诉你,你想在深圳混,也许后面还有更剧烈的打击在等着你! 
  “然后再像这次这样让你的上司给你大半个月的假?告诉你做梦去吧!人们只会离得远远的同情你、可怜你,接下来就是讥讽你、嘲笑你、排斥你!因为你不行!知道吗你不行!你让一个死去了的人牵着你的鼻子继续你悲惨的人生,你……” 
  “别说啦!”我满脸涨红,鼓着全身力气狂喊一声,喊声丝丝缕缕顺着屋子的墙壁四处游走。我眯缝着眼睛,那是害怕泪水流出来,“你他妈的别用那种口气说冷婷!” 
  这一声吼吓到黄总了,他被我喊得下意识地向后仰身。曹雄飞、冯美好和叶惠玲及其他一些同事呼啦啦聚到门口,——门是半掩着的。 
  黄总盯着愤怒的我,喃喃地说:“对不起!” 
  我大口大口呼着粗气,摆摆手,喘息着也说了句:“对不起!” 
  “你们继续工作!”黄总站起身对曹雄飞他们说,将门关上,然后坐到办公桌前自己的座位上,停了一会儿轻声道:“作为朋友,我才这样对你说,你别介意。我真的是不希望你 ……” 
  “黄总!”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了,您说得对!对不起,我刚才……可是,可是黄总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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