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寻仙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四方云动(二)


    “为什么不能是你?”阿娓含笑望着一头雾水的祁闻,极其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此事由你出头最合适不过。”
    “我……”祁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惶急之色。
    阿娓见他这样,不由摇头叹道:“我以为能舍生取义,做出刺杀徐福举动的儒家弟子,原不该是贪生怕死的庸才才是。”
    这是激将法,祁闻不是看不透,可这激将之法,的确对他管用,是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行,上岸之后,我会负责出头。”
    君子重诺轻生死,故此阿娓便不在多说什么了。端方如他,昔日受阿兄所托,辗转多年却不忘此事,还能将锦囊送到她的手中,此人品性着实可靠。似祁闻这样的人,凡事不答应便罢了,答应下来的事情,便只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论智计此人或只是中庸资质,论人品,论可靠,此人却是这船上,阿娓唯一能够信任和托付的非亲眷之人了。
    祁闻见阿娓不再说话,心底反倒没底。可他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待到上岸之后,再做计较。是以,他只能没话找话的消除此刻尴尬的局面,是以他望着阿娓,开口问道:“你和阿安,你们当真是周天子的后裔?”
    阿娓倒没料到,祁闻会再次开口证实此事,不由喟叹道:“天子,那似乎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吧。”阿娓神色似乎有些恍然,“周朝最后一位天子是我的曾祖父。”
    祁闻一时默然,他知道阿娓说的是谁。那是东周最后的王周赧王。那位姬姓,名延的周赧王,是东周的第二十五位国王,也是这天下最后一位天子。
    祁闻深深吸了口气,对阿娓说道:“周是最早向秦投降的,而且也不是被赵政所灭,那么,你和阿安为何会出现在这飞舟之上?”
    阿娓冷笑了一声,愤然说道:“赵政连六国贵族后裔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下我们姬姓姬氏?”见祁闻神色掠过一丝了然,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我们原本就与他们不同,正是因为这不同,才更加让赵政忌惮,即使我们是臣服得最早的。”
    祁闻看着眼前的阿娓,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只能关切地看着她,有些后悔自己再次的求证,勾出了对方的伤心事。只是他每每回想起姬安的言行,丝毫没有身为天子之裔的贵气,故此他一直心存一虑,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娓被祁闻眼中的关切所触动,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自嘲地说道:“安者,定也;娓者,顺也。可阿兄早逝,哪称得上平安稳定?而我生性孤傲,又怎能做到顺从?你说,我阿爹给我们兄妹取这名字,是不是十分可笑?”
    言罢,阿娓不由想起她那位藏拙而懦弱了一辈子的阿爹来,再想起阿爹毅然决然的自尽,不由悲从中来,眼眶中都泛起了泪花。
    祁闻看着这样的阿娓,心下觉得悲哀,一时只得默然不语。心里却想着:娓者,顺也,从也,美也。阿娓虽不能做到顺从,保持着独特的美,也是好的。
    阿娓见祁闻不说话,也不肯在外落泪,很快收敛了情绪,不再开口。阿娓的面色变得格外的清冷,可她的心潮此时却掀起滔天巨浪。
    姬姓姬氏,她和阿安虽平时不言不语,其实他们都是自骄于自己的姓氏的。天子的姓氏,这天下最尊贵的姓氏,又怎么会甘心泯然众人矣?
    是以阿安会有“神童”之名,是以阿娓也是聪慧无双。只因为他们有这天下最尊贵的姓氏,所以他们必须保持着理智聪慧,保持着天子之家独特的风骨,即使周朝早已覆灭。
    阿娓深深吸了一口气,幻想着此时此刻,这天地间唯有她一人而已。
    一旁的祁闻惊诧地看着阿娓,看着这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的女童,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拉住她。他的确伸出了手,却在要触及到阿娓衣衫之时,猛收回了手。
    他想起上次阿娓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又想起古往今来的同姓不婚。他懊恼地收回了手,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回过神的阿娓,正好看见祁闻这副模样。不明所以的她,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祁闻一下子拘谨起来,话都有点结巴了。
    阿娓用怀疑的眼神又瞄了祁闻一眼,见对方不想说,便又转过头去,清冷地说道:“再有三五日,想必就能看到荒岛了,我只盼着这船能安全抵达。”
    “你不用担心,徐福说过能到的。”祁闻温和的说道。
    阿娓忍不住回头又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倒是十分信任他。”
    “咳咳……”祁闻被阿娓这句话呛到了,虚咳了几声后,继续说道,“沉船之事,出于赵政的阴谋也罢,出于徐福的算计也罢,总之到了岛上,我们能站在坚实的地面上,终究比一直随船漂泊无依的要好。事已至此,活着总比莫名其妙地死在海上好。如此,信他一回,又有何妨?”
    阿娓也不去看祁闻,只用她清冷的声音提醒道:“徐姓,子爵,嬴姓,皋陶氏之后。”
    祁闻神色一紧,颇为诧异地抬头看了阿娓一眼,一时呐呐道:“你的意思是?”
    “你说,同是嬴姓,徐福和赵政会是一心的么?若为寻仙,当不至于退居荒岛;假若徐福他是有二心的,你说他退居荒岛,所求为何?”
    “不为寻仙,而退居荒岛。”祁闻猛想起上次徐福带他们偷渡回去后,隐姓埋名耕作的日子,似有所获,又似什么都不明晰。
    阿娓凭栏而立、凝望着海面,平静地说道:“如果我说徐福退居荒岛,是为自立一国,自成新君,你信么?”
    祁闻闻言,不可置信地望着阿娓,强辩道:“昨日海神出现,阿诺他们成神托梦赠药,寻仙之事便不再是子虚乌有之事,徐福一心想寻仙,求取不死仙药,怎么可能希望近在眼前,又转眼放弃了呢?”
    阿娓回头定定看了祁闻一眼,而后长叹道:“但愿是我想错了吧!但愿徐福心中所想,所求,正如你所说的一般。”
    祁闻负手而立,长身如玉地静静站在阿娓的身边,他极目远眺,凝望着海天相接之处,终究还是多说了一句:“凡是你说的,我都会多留心注意的。”他会这样说,到底是出于对阿娓的信任。这阿娓虽然言语诡异,平日所思所想也异于常人,可就是她那些诡异的言行举止,却教他忽视不得,只因为她这些看似诡异的言语,总在不经意间被证实。
    “倘若徐福真是如此打算,我想六国王室后裔大概与我一样,不愿与嬴姓之人牵扯太多。”说到这里,阿娓不由偏头望着祁闻,难得地展颜一笑道,“所以,若真要建国立新君,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为什么会是我?”祁闻惊诧地回头,却是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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