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翦风

第10章


“好上帝!”小俞首先惊呼了一声:“我打赌这是从非洲丛林地带钻出来的东西!”那怪物早已目中无人的,直立著“漫步”到谷风和怀冰的面前,居然还弯腰行了个礼呢,大声的说: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啊呀,我的天,”纫兰低声的说:“是何飞飞呢!”
“真的是何飞飞,”紫云抽了口冷气:“我简直不能相信,她怎么想得出来的!又打那儿弄来这样一张皮的呀?”
怀冰和谷风显然也被面前这个怪物惊呆了,震惊得连舞也忘记跳,好半天,怀冰才吐出一句话来:翦翦风12/26
“何飞飞,你这化装的是个什么玩意呀!”
“这是世界的主人,名叫‘三位一体’。”何飞飞说。
“三位一体?你指天主教里的圣母、圣子,圣灵吗?”谷风问。“才不是呢!所谓三位一体呀,是人、神、兽三位的混合体,这世界不是就由这三位所组成的吗?”
“你这模样就像人、神、兽的混合体吗?”谷风说:“我看兽味很足,别的两种显然遗传的成分不够呢!”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来,何飞飞就在笑声中又蹦又跳又骂:
“胡闹!见鬼!缺德带冒烟!”
她那副形状,再加上蹦跳的样子,逗得大家捧腹不已。抛开了谷风和怀冰,她跳著一个一个去辨认化装下的面孔,立即,她被那三个小丑所包围了,只听到一片嬉笑怒骂的声音,接著就是那只大袋鼠舞著爪子叫:
“哎哟,多好玩啊!真骨稽,骨稽得要死掉了!”
彤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
“说实话,这可真是骨稽呢!”
“维也纳的森林”被何飞飞扰乱了一阵,现在又重新响了起来,男女主人开始跳舞了。接著,大家一对一对的都纷纷起舞,印第安人和白雪公主,非洲土人和中国古代美女,阿拉伯酋长和蝴蝶夫人,老夫子和山地姑娘……多么奇怪的组合啊!在幽柔的灯光下,在美妙的旋律中,构成多么离奇的一幅画面!我站在那儿,不禁看得出神了!
有个人走到我面前来,打断了我的“欣赏”:“我能不能请你跳舞?我的天使?”
是化装成贝多芬的柯梦南。我的心跳次数突然增快了。把手伸给了他,我一声不响的跟他滑进了客厅中央。我的脑子有些混混沌沌,混沌得使我无法运转我的舌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你使我转了太多的圈圈,我的头昏了!”我说。
“我比你昏得更厉害,”他很快的说:“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昏了。”“你在卖弄外交辞令吗?”我说,又是一个旋转。
“你认为我在卖弄外交辞令吗?是你真不知道?还是你装不知道?”他的语气有些不稳定。
“真不知道什么?又装不知道什么?”
“你是残忍的,蓝采!”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应该懂的,”他揽紧我,旋转了又旋转,他的声音急促而带著喘息。“除非你是没有心的。你不要以为你永远默默的坐在一边就逃开了别人的注意,我等待一个对你表白的机会已经很久了。”我的心猛跳著。“逢场作戏吧!”我含糊的说:“这原是化装舞会。”
“我们可以化装外表,但是没有人能化装感情!”他的语气激动了,面具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对火灼般的眼睛。我燃烧了,被他的眼睛燃烧,被他的语气燃烧,被那夜的灯光和音乐所燃烧。“散会后让我送你回去。”他说。
“你太突然了,”我继续旋转著:“你使我毫无准备。”
“爱情不需要准备,只需要接受!”
“我不知道……”我语音模糊而不肯定。
“别说!”他迅速的打断我。“假如你是要拒绝我,也在散会以后告诉我,现在别说!让我作几小时的梦吧!我的心已经快迸出我的胸腔了,你不知道我一向是多么缅腆的,我必须感谢这个面具,使我有勇气对你诉说。但是,你现在别告诉我什么,好人!”那是怎样一种语气,那是怎样一种不容人怀疑的热情!他的呼吸是灼热的,他的手心是滚烫的……我不再说什么,我旋转又旋转……疯狂呵,我的心在整个大厅中飞翔,到这时,我才恍然的自觉,我已经爱了他那么长久,那么长久了。
音乐停了,他挽著我走向窗前的位子,我坐在那儿,在那种狂热的情绪之下,反而默默无言。音乐又响了,是一支吉特巴,他问了一声:“要跳吗?”我摇了摇头。我必须稳定一下我的情绪,缓和一下我的激动,整理一下我的思想。我们就这样坐著,直到一只大袋鼠跳到我们的面前来。“哈!柯梦南!我知道化装成贝多芬的,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来,不要躲在这儿,难道男孩子还摆测字摊,等人请吗?赶快来陪我跳舞!三剑客坏死了,都不肯跟我跳,他们硬说分不清我的性别。”她一连串的喊著,完全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一边喊,一边不由分说的拉起柯梦南,一个劲儿的往客厅中间拉。柯梦南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被动的跟著她往前走,一面回过头来对我说:“下一支舞等我,蓝采。”
“别理他,蓝采,”何飞飞也对我喊著说:“我要他陪我跳一个够才放他呢!”他们跳起来了,我坐在那儿,心里迷迷糊糊的,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抓住了我,这是真的吗?这是可能的吗?他爱的是我吗?不是水孩儿?不是其他的什么人?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一支舞曲完了,何飞飞果然没有放开柯梦南,下一支他们又跳起来了,再下一支舞我和谷风跳的,再下一支是那个要割我的头的印第安红人。
“我不敢跟你跳,”我说:“怕保不住我的头。”
“没有人敢动你的头,蓝采,”印第安人说:“你这个头太好了,太美了。”再下一支是小何,接下去小俞又拉住我不放。我不知道柯梦南换了舞伴没有,我已经眼花撩乱了。好不容易,我休息了下来,溜出客厅,我跑到阳台上去透透气,又热又喘息。有个山地姑娘也站在那儿,我问:
“是紫云?还是彤云?”
“紫云。”“怎么不跳?”“我要休息一下,里面太闹了。”
我们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又回进客厅,在客厅门口,我碰到扮成老夫子的祖望,他问我:
“那个山地姑娘在阳台上吗?”
“是的。”我不经思索的说。
他往阳台去了,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是在找彤云?还是紫云?可是,没有时间让我再来考虑他的事了,柯梦南迎著我走了过来。“你在躲我吗?蓝采?”他有些激动和不安。
“没有呀,是你一直不空吗。”我说。
“那么,现在能跟我跳吗?甘兰士。”
“你叫我什么?”“甘兰士。”他很快的说:“当我扮作贝多芬的时候,请你扮一扮甘兰士吧,如果你要否认,也等散会以后。”
“可是——”他一把蒙住了我的嘴,几乎把面具压碎在我的嘴唇上。
“别说什么,跳舞吧。”
那是一支慢四步,他揽住了我,音乐温柔而缠绵,他的胳臂温存而有力。我靠著他,这是一个男性的怀抱,一个男性的手臂,我又昏了,我又醉了。
一舞既终,他低低的说:
“取下你的面具,我想看看你。”
“不,”我说:“现在还是戴面具的时候。”
祖望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慌张的样子非常可笑,一把抓住了我,他说:“彤云呢?”“我不知道。”我说。“糟了,蓝采,”他慌张的说:“我表错了情。”
“不,你表对了情了。”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我们抬起头来,又是个山地姑娘,这是彤云。
“你什么意思?彤云?”祖望的声音可怜巴巴的。
“你一直表错了情,今天才表对了。”彤云说。
“彤云!”祖望喊。“别说了,我们先来跳舞吧!”彤云挽住了他,把他拖进舞池里去了。“他们在说些什么?”柯梦南不解的问我。
“一些很复杂的话,”我说:“这是个很复杂的人生。”
“我们也是群很奇$%^書*(网!&*$收集整理复杂的人,不是吗?”
“最起码,并不简单。”
我们在靠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柯梦南为我取来一杯“混合果汁”,他对我举举杯子,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低声的说:“为我们这一群祝福吧!为我们的梦想和爱情祝福吧!”
我们都慨然的饮干了杯子。大概因为果汁中掺和了酒,一杯就使我醉意盎然了。接下去,我都像在梦中飘浮游荡,我跳了许许多多支舞,和柯梦南,也和其他的人。舞会到后来变得又热闹,又乱,又疯狂,大家都把面具取下来了,排成一个长条,大跳“兔子舞”,接著又跳了“请看看我的新鞋”。跳完了,大家就笑成了一团,也不知怎么会那么好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肚子痛。
那晚的舞会里还发生了好多滑稽事,何飞飞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把尾巴也摔掉了,爬在地下到处找她的尾巴。祖望一直可怜兮兮的追在两个山地姑娘后面,不住的把紫云喊成彤云,又把彤云喊成紫云。小俞和水孩儿不知道为什么打赌赌输了,在地上一连滚了三个圈子。然后,柯梦南又成为大家包围的中心,大家把他举在桌子上,要他唱歌,他唱了,带著醉意,带著狂放,带著痴情,带著控制不住的热力,唱了那支贝多芬曾为甘兰士弹奏过的“琪奥伐尼之歌”,其中的几句是这样的:“若愿素心相赠,不妨悄悄相传,两情脉脉,勿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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