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天骄

正文 (二十六)兄弟


    次日晨起,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雪籽,玲花起身,空旷的屋子让人觉得寒意入骨,来到床边曾毅还在熟睡,探了探额头好在没有发烧。屋子里应该起个炉子了,玲花心想又顺手帮曾毅加了床棉被。
    推门出去正好看到齐战迎面走来,身上落满了雪籽,瞬间又化成了水珠,乌黑的发丝,眉毛上泛着点点银光。
    “怎么不撑把伞?”
    “没事。”齐战拍拍身上的水珠:“大少醒了吗?”
    “没有。”玲花摇摇头,“有事吗?”
    “兴州府尹来了,说有事要见大少。”
    “这么早?”
    “怕是已经得了消息,兴州城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玲花回头看了看帘幔四笼的床帏,略一思附道:“我去看看。”
    当她走进大厅时,兴州府尹正好奇地打量着这空空如也的房子,见玲花进来忙做了一个揖:“羽凰郡主还记得下官吗?”
    “林修文?”
    “郡主好记性。”
    “不知林大人一早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宁硕郡王刚到兴州想必是舟车劳顿,但永州城和平州城局势紧张,刻不容缓,因此下官不得不前来打搅,希望能与宁硕郡王面谈。”林修文顿了顿,加重了“面谈”两个字的音,暗暗观察着玲花的表情。可让他意外的是玲花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她走到主位上坐下,让了让下首的位置:“林大人请坐。林大人也是忧国忧民,为此事求见算不得打扰,只是也如你所说,郡王这几日为了赶路的确也是疲乏至极。我身为妻子不得不为我丈夫的身体考虑,你说呢?”
    “郡主所言即是,可敌国的舰船随意游弋在我广阔的江面上,如鲠在喉,众人也是寝食难安,无不希望早日将那些强盗驱逐出我泱泱国土。郡主也多年领兵抗敌,这份心情您应当理解!”
    “国土自然不能容人侵犯,我小看林大人的气魄了。”玲花歉意地略施一礼。
    “不敢,只要能将那些强盗赶走,要我做什么都行啊!”林修文感慨般地叹道。
    “真得做什么都行吗?”慵懒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两人看向门边只见曾毅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睡眼惺忪好像刚被人吵醒似的。齐战面色不善地站在旁边。
    林修文微感诧异,看他的样子倒不像受了重伤,随即站起行礼:“我虽不会带兵打仗,但招兵买马,筹集粮草之事,下官还是帮得上忙的。”
    “筹集粮草的事自然归你管,但这招兵买马……你知道谁适合冲锋陷阵,谁适合掌舵起帆,谁适合操纵火炮,还有谁更适合训练新兵?”
    一系列的问题问得林修文哑口无言,不自觉地用袖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您不就是负责这一切的吗?”
    曾毅摇了摇头,在另一侧主位上坐下:“我虽然从小在战场上长大,但我擅长训练的是步兵和骑兵,我从来没有训练过水军。况且我自己都不懂,又如何训练他人?”
    林修文有些恼火,心想既然不懂,那来做什么?但碍于身份又不便发作,硬是生生忍下了:“可您曾经生擒过兴州王”
    曾毅抬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生擒兴州王不过是取巧,可面对两座防守坚固的城池和上百艘战船,我可不认为我有那个运气。”
    曾毅轻描淡写,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林修文,“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别国一步步蚕食我们的国土,却……却无能为力?”
    “当然有所为,就看你愿不愿意了。”曾毅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但似乎又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且说说。”林修文谨慎得道。
    曾毅在心里哀叹一声,前面的话已成功激起了他的怒气,原本以为可以让他爽快地答应,没想到他还能冷静下来,倒是一个人才。但已说到此也只能继续道:“我听说兴州的水牢很有特色,坚固之度连天牢都比不上,不知能否领略一番?”
    林修文一听此言如同瞬间坠身冰窖,全身一冷,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你……你要去水牢?为什么?”
    “你应该清楚,或许,你可以和安阳郡王商量商量。我也累了,就不奉陪了。齐战,送客!”
    林修文不知是怎么走出这座宅院的,外面的风更大了些,雪籽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有些生疼,冷冷的寒意顺着毛孔沁进了皮肤,让他混乱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些。水牢,一个他极不愿提起却又永远忘不了的地方,一群他永远不想见却又不得不见的人……
    待林修文走后,曾毅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面色有些潮红,齐战进来黑着脸道:“不让你起你偏起,这回好了,发烧了吧。”
    曾毅委屈地抽了下鼻子,“人家都找上门了,我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这头出完了,赶紧回去躺着吧。”齐战无奈地撇撇嘴,朝屋外走去。
    “唉,等会开会啊!”曾毅冲着齐战离去的方向喊道,可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回过头又一脸无辜地看着玲花:“我……”
    “别我了,先回去躺着吧。”玲花起身,扶着曾毅朝房间走去。
    看着曾毅睡下,玲花找出纸笔打算列个清单采办些用品,不足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远离家乡,这个年更要过好了。正当她伏案书写时,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杜军医双手举着托盘,用屁股将门顶开,一只脚跨进门槛正想开口,却看到玲花坐在桌前看着他。他张着嘴,一个“毅”字生生被卡在了喉咙口。他小心地把脚收回,和上门,然后轻轻扣了扣。玲花一愣,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曾毅早就被撞门声惊醒,靠在床头冲门外喊道:“老杜,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您应该说‘进来’!”杜军医在门外恭敬地道。
    曾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玲花打开门,杜军医一见立马躬身道:“老朽见过郡王妃。”玲花心想昨日也不见他如此客气,今日到底为哪般?
    “哈哈哈……”曾毅早已笑得直不起腰,真没见过这副样子的杜军医,即使是在蜀州王和王妃面前也没这般恭敬,“是不是齐战和你说什么了?”曾毅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
    “郡王妃在这,自然要守规矩。”杜军医偷偷白了一眼曾毅随即又换上一副和顺的表情。
    玲花接过他手中的托盘笑道:“杜军医不必客气,我自小也在军中长大,也不喜这一套。在军中自是兄弟,兄弟间何必拘泥虚礼。”
    杜军医直起身子,吁了一口气,“小老儿就说女娃娃不会介意,可齐小子非要让我这么做,多伤感情啊!来来来,看小老儿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玲花这才注意托盘中放着两碗汤,一碗汤汁清澈,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一碗黑乎乎的,应该是药吧。她在床沿坐下,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凳上。
    杜军医端起汤招呼曾毅道:“来,尝尝,这是小老儿特地为你熬得。”
    曾毅看着笑得跟朵花似的杜军医,心里敲响了警钟,他凑前闻了闻,立马就笑不出来了:“我能不喝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就算你不领我的情,但也要为你自己的身体着想不是,这是党参、黄芪、当归炖羊肉,益气补血的,你流了这么多血,应该好好补补。我可炖了一早上了。”杜军医一脸委屈。
    “我还是喝药吧。”曾毅边说边伸手去端药。
    杜军医“啪”的一声打在他手上,“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媳妇的。”
    玲花诧异地指指自己,“我?我没有生病。”
    杜军医放下碗,挨着玲花坐下,“这是阿胶红枣汤,你刚从北方过来水土不服,又要照顾毅小子,肯定累坏了。这女人啊,最怕劳累。”边说边执起玲花的手,摸着她的手背,“你别看你的皮肤现在还好,如果不好好调理调理很容易面色昏暗,长满疤痘。”
    玲花不自然地抽回手,往床头挪了挪,杜军医也跟着往前坐:“以后天天喝一碗我熬得养颜汤,保你面色红润,气血好。”
    玲花退无可退,曾毅无奈坐起身将她护在怀中,伸手隔开杜军医道:“我喝还不行嘛!”
    杜军医抽身站起,“早说嘛,真是费劲!”
    曾毅端起碗,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一股脑地灌了下去。有这么难喝吗?玲花心想,但看着曾毅纠结的表情,她确定这一定很难喝。
    待曾毅喝完,杜军医又一脸期待地看着玲花,玲花端起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喝了一小口,甜甜的,味道不错。
    “好喝吧?我在里面放了甘草。”
    玲花点点头,将一碗药汤喝了干净。
    杜军医端着碗和托盘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扫了曾毅一眼,哼着小调朝门外走去,结果刚到门边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外便有人推门而入,杜军医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哎呦喂,您老没事吧?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啊?”
    “就是啊,我看看撞坏没有。”
    “怎么不说话啊,撞傻了?”
    “您老可是我们的指路明灯,再生父母,可不能有事啊?”
    “说什么混话呢?小老儿还没去见阎王呢!你们,你们……哼……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杜军医揉揉额头,气得一甩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站在门口的几人笑得更加猖狂。
    所来之人一共五人,齐战,杨昭,玲花认识,其余三人虽没见过但都穿的黑色武衣,想来也是蜀州军中的将领。
    一位个子最高,身材魁梧的将领上前笑道:“大少,杜军医这回又怎么作弄你啊?”
    “这还用说嘛,好不容易等到老大受伤,当然是让他喝汤啦!哈哈哈……”说话者身材修长,面容俊逸,话尾处拖了长音,意味深长,惹得门口众人又笑了起来。对于喝汤的故事大家都是了然于胸,只有玲花不明所以。
    曾毅头痛地抚额,自己怎么有这么一群兄弟?看看身边的玲花,曾毅马上转移话题:“你还没见过他们三个吧,最高的那个是搏格营校尉丁武,长得最好看的是射声营校尉明城,不爱说话的是斥候营校尉秦礼。”
    明城显然是对曾毅的介绍极度不满,皱着眉道:“老大,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我是最好看的,弄得我跟女人似的。”
    “我实事求是,有错吗?”
    “实事求是的话,你长得比我好看,不信,你问郡王妃。”
    玲花见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不能再装聋作哑,看看两人,曾毅俊朗,身上阳刚气重些,明城阴柔,面容真是比女子不差,也难怪曾毅说他长得好看。在众人期盼的眼神缓缓吐出四个字:“各有千秋!”众人皆是一脸挫败的表情。
    曾毅笑道:“好了,闲话到此为止,下面说正事。”朝杨昭点点头,杨昭会意,走到桌子正对面的空墙前,将手中的一幅卷抽打开,挂在墙上。曾毅懒得穿衣,索性裹着被子下地,其余四人一见,立马跑到桌旁抢过椅子在桌前排成一排,正襟危坐。曾毅无奈,只能裹着被子盘腿坐在桌上。
    玲花忍着笑意走到卧榻旁坐下,正好可以看见对面墙上的画轴。画轴宽约一丈三寸,长约一丈,几乎占了正面墙。最让玲花惊诧的是画轴上的内容,上面详细画出了永州城和平州城的布防图以及周边水域,岛屿,山脉的走向,甚至连战船数和屯兵数都有详细的记录。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摸清了情况,也难怪家中空空如也,他肯定一天也没有在家呆过,玲花赞赏地看了一眼曾毅。
    “猫儿,说。”曾毅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
    杨昭站在画轴前,指着各个位置道:“兴州背靠云岭山脉而建,东面与北面环水,西面与昆州接壤。云岭山脉已过雪线,山顶终年积雪,山下森林茂密,瘴气极重,人不能过。云苍国与我轩辕国隔着云岭山脉,陆路不通,他们只有走水路。永州城和平州城均在沿海,四面环水,中间隔着黎江。平州城在南面,与兴州城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湖,叫作黎照湖。黎江水注入黎照湖,而出水的是一条狭窄的水路,自平州城和云岭山脉之间经过,因太过狭窄,所以水流湍急,不能行船。这里的云岭山脉地势较低,而且我和老大发现一处山崖,是个绝佳的起飞地点,我们就是从这飞进平州城的。”杨昭说着话还不忘搞怪,做着飞翔的动作在画轴前转了一圈。齐战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这么多废话。”其余三人看着他吃吃地笑。
    玲花一头雾水,“飞”,“飞翔”?
    杨昭揉着屁股继续道:“平州城有云苍国水军五万,其余岛国水军十万。永州城只有云苍国水军十五万。两城隔江相对,正好位于黎江最狭窄处,火炮可以覆盖两城之间的黎江,夺了这两城就能封锁整个黎江。”
    “敌情是清楚了,那我们自己的军队呢?大少让我暗访兴州水军,结果我光明正大地就走进去了。根本没人设防,里面都是些老弱病残,那……那也能叫军队。”丁武拍着大腿,义愤填膺。
    “唉,想当年兴州水军横扫江面海域,所向无敌,现在竟落得如此田地。”明城颇为感慨。
    秦礼没有废话,转身看着曾毅道:“大少,我们先做什么?”
    曾毅:“时间紧迫,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所以我们要三管齐下。秦礼,让你手下的士兵两人一组,三里一岗,埋伏与永州城和平州城及其沿途,我要随时知道他们的动向。丁武,你领人将兴州城东面废弃的造船工坊整理出来,再召集一批匠人,准备随时动工。明城你明日就去兴州府尹处拿军籍,将在籍的军人重新整合,不符合条件的一律遣散。”
    秦礼:“是。”
    丁武:“您瞧好吧!”
    明城:“老大,你做什么?”
    “我?”曾毅挑挑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当然是去做最难的事。”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们先去忙吧,我再睡一会。”懒洋洋的样子一扫刚才稳重的气势,犹自裹着棉被回到床上睡去。
    众人倒是习惯了他的这副样子,几人商谈着事朝门外走去。玲花拿起写好的清单走到门口唤住齐战:“齐将军,能否麻烦你一件事?”
    “何事?”齐战示意其他人先行离去。
    “家中缺的东西太多,需要采买,能否给我找两个帮手?”
    齐战接过她手中的清单:“是我考虑不周,东西我去买吧。”
    玲花也不推辞,只道:“让落雪和你一块去。”
    “不必了,我自己动作快些。”
    “可有些女儿家的东西,你……”
    齐战会意,不自然的红了脸:“我……我在门口等她。”正欲离去,玲花又突然问道:“郡王为什么不爱喝汤。”
    齐战的表情甚是奇怪,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其实,大少不是不喝汤,只是不爱吃羊肉。”
    看着齐战离去的背影,玲花好笑地摇摇头,蜀州军中的人都是些活宝啊,这样的相处方式还真是少见,但却让人觉得舒服。玲花抬头,不知何时天空已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屋顶,树上像盖了一层薄薄的棉絮,煞是好看。玲花想自己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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