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天骄

正文 (二十七)过往(上)


    厚重的铁门被艰难地拉开,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刺耳的摩擦声似要穿透鼓膜。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夹杂着海水的咸腥味,腐败味,令人作呕。前面是无尽的黑暗,深不见底,光线到了这似乎都被吞没了……
    曾毅皱着眉,掏出一块黑色方巾掩住口鼻,接过狱卒手中的火把道:“你在这等着,我自己下去。”
    “是。”狱卒忙不迭地应道,生怕要他一块下去。
    脚下的青石阶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两旁的墙壁渗着水,有规律地打在石阶上,“滴答,滴答”敲着人的神经,连心脏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跳动。阶梯很长,弯弯绕绕,这是要通到地狱吗?曾毅自嘲地笑了笑。终于走完最后一个台阶,踏上了平地,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举起火把,曾毅倒吸一口气,这真的是地狱!
    这是一处方形空地,右手边有一个水池,水池中立着一个巨大的圆轮形水车,岩壁顶上有一进水口,水打在水车上带着它转动,发出吱呀声,水池前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上面仍是被血迹浸透的黑色。空地的左边堆满了惨白的人骨,发着荧荧绿光。正前方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侧均是铁质监牢,监牢地势较低,一半地面被水淹没,一半略高于水面。黑色的死水散发着恶臭,上面漂浮着蠕动着的孖。走进甬道,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脚步踩在积水中的轻微声响,但回音却被无限的放大。
    走到甬道的尽头右拐有一间小囚室,没有积水略显干净些,一个身穿破烂囚衣,手脚戴着镣铐,披头散发的人躺在囚室的一侧,一动不动。曾毅半跪在铁栏前,将火把向前伸了伸,轻唤一声:“海叔?”见那人没有动静不免有些着急,加大了声音:“海叔?”
    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坐起,身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音,骨瘦如柴的身子显得囚衣空空荡荡,凹陷的双颊布满了皱纹,呆滞的双眼看向曾毅,充满了茫然。曾毅的鼻子不由一酸,红了眼睛,这还是他的海叔吗?这还是那个骑在马上犹如天神般俯视着他海叔吗?
    “海叔,你还记得我吗?”
    海叔艰难地向前爬了两步,凑到曾毅面前看了看,喉咙里发出“咕哝”声。
    “海叔,我是毅儿啊!海叔,毅儿!”
    “毅儿?”海叔伸出枯柴般地手轻轻抚上曾毅的脸,“真的是你吗,毅儿?”
    “真的是我,海叔,你受苦了。”曾毅的声音有些梗咽。
    “惩罚,这是我应有的惩罚。”海叔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些生气,但更多的是自责和无奈。
    “你放心,过几天我就接你出去。”
    “不用了,这里挺好。能再看看你我就知足了。”海叔又慢慢爬回了角落里,躲在阴影中。
    曾毅抓住铁栏,直起身子,想劝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知道海叔比谁都固执,他认定的事谁劝都没用。
    “海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永州城、平州城被云苍国和周边岛国占领了。兴州水军现在就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兴州是兴州王的命,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兴州被毁了?”
    “兴州王早就不在啦!”海叔低哑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悲伤。
    “兴州王虽然不在了可兴州还在,若兴州也没了,就更没人会记得兴州王了。”
    “什么,永州和平洲被占啦?他娘的,老子不在,什么虾兵蟹将都敢跑到兴州军头上撒野。”粗狂的声音从另一侧牢房中传来,曾毅侧身,只见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坐在黑暗中,若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声音有些尖锐,透着玩世不恭。
    “我敢打赌,我们重见光明的日子不远了。”声音有些苍老,但底气十足。
    “能不能重见光明那得看飞凤将军愿不愿拉我们一把啦。”
    “石将军,康将军,朱将军,好久不见。”曾毅抱了抱拳。
    康将军:“呦,连我们是谁都知道,看来早就做足了功夫。老朱,你这个赌我不跟你打,必输啊!”
    石将军走到与小牢房相连的铁栏边摇晃了一番道:“老匹夫,难为还有人记得咱们,你可别不识好歹啊。老子都多久没吃肉了,嘴里都淡出鸟了。”
    康将军:“你以为这肉是这么好吃的吗?也不问问飞凤将军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帮我重建兴州水军,我给你们自由。”
    “我敢打赌,你的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你是铁海的徒弟,建个水军难不住你,你是想救铁老头出去吧?”朱将军讪笑着说道。
    曾毅冷笑一声:“我的目的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了解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再没有出去的可能。”
    石将军:“出去,当然要出去,谁敢占兴州的地,老子要把他们统统扔进海里喂鱼。”
    康将军喟叹一声:“我还没逍遥够呢,不知道冷香楼里的姑娘们还记得我吗?”
    朱将军呵呵笑道:“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铁海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曾毅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海叔,等我!”
    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暖暖的阳光晒化了积雪,空气更显得清冷,但厨房中倒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落雪一边满头大汗地往灶中添柴,一边吸溜着口水:“郡主,好了吗?都煮这么久了?”
    “馋猫,不煮烂了不崩了你的猫牙。”惜月整理着碗筷,朝落雪吐吐舌头。
    玲花笑而不语,掀起锅盖,用勺子搅动了几圈,香气顿时盈满整个厨房。落雪扔下手中的柴火蹦到玲花身边深吸一口气:“真香啊!以前每年过腊八的时候,老祖宗都要赐我们腊八粥,大家坐在一起吃,特别热闹!”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你一定要多吃点,免得冻掉下巴。”惜月好笑地看着落雪道。
    “你才冻掉下巴呢!”落雪瞥了一眼惜月。
    “好了,起锅吧。”玲花打断她们,免得战争升级。
    落雪端着一大盆腊八粥,惜月端着碗筷跟在玲花身后朝花厅走去,刚拐过墙角便看到齐战在前院低着头来来回回地走。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走什么呢,也不怕挨冻?”落雪皱着眉伸着脖子张望。
    “呦,你心疼啊?”惜月眨眨眼,暧昧地笑道。
    “谁……谁心疼了。要是生病了,麻烦的还不是我……我们。”落雪坚决否定,但已蔓延到耳根的红潮早已出卖了她。
    惜月斜睨着她:“你就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落雪还没来得及回嘴就看到曾毅从大门外走来,表情严峻,看到齐战迎上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在这等?”
    “海叔,还好吗?”齐战着急地问。
    “恩,挺好。你带人把东院的几间屋子收拾出来,过几天,我们接海叔回家。”
    “真的!”齐战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满脸喜色掩都掩不住,“我这就去。”话音未落,人已跑出数丈。
    落雪小声嘀咕:“这还是那个整天绷着棺材板脸的傻大个吗?”
    惜月不解地摇摇头。
    玲花也纳闷:这海叔倒底是何人?只见曾毅黯然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轻叹一声,朝房间走去。也许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
    “你们先去花厅,请各位将军去花厅用膳。”玲花转身对落雪、惜月吩咐道。
    “是。”
    看着她们走远,玲花也朝房间走去。
    天色微暗,房中并未点烛,曾毅蜷缩在卧榻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玲花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孤独,落寞,伤感,那是一个他自己的世界,谁都走不进。玲花在榻上坐下:“事情不顺利吗?”
    曾毅转身半躺在榻上摇了摇头:“挺顺利的,虽然安阳郡王不待见我但到没有为难我。”
    玲花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安阳郡王对曾毅一直很反感的样子,但他对自己好像也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你得罪过他吗?”玲花忍不住问道。
    “我就是想不起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曾毅无奈的苦笑,回忆自己小时候在皇林苑念书的日子,虽然两人不怎么说话,但也没有过争执,“也许他们这些文官天生不喜欢武官吧。”
    “兴州的文官似乎特别不待见武官?”
    “这也不能怪他们,兴州军中的武官与文官一向不和。”
    “为什么?”
    “这主要是与兴州王有关,兴州王一向重武轻文,对于勇猛善战,军功卓著的将领封赏丰厚不说,对他们的行为更是纵容。曾经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将领当街强抢民女,殴打百姓,兴州府尹将他抓了起来。还没等他审讯,兴州王便派兵包围了兴州府衙,公然将人带了出来,无人敢拦。兴州府尹气不过派人上报皇上,兴州王污蔑他十八宗罪也派人上报皇上,驿站的马自然跑不过军马,皇上先得了兴州王的消息,下旨赐死了兴州府尹。从此兴州的文官大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武官。水牢就是武官们关押战俘的地方,他们虐杀战俘时会让文官和百姓在旁边看着,许多文官都当场晕厥,以后更是不敢反抗。”
    “难怪兴州王世子这么大胆敢在京都强抢民女,都是被他父王惯得。但他却小看了仕子们的势力。”
    曾毅点点头:“他更是小看了京都文官的势力。诺不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仕子们是不会知道这个消息的。”
    玲花一向不喜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想知道是谁敢违背皇上的意愿将消息透露出去,但显然兴州文官的好日子来了。
    曾毅继续说:“安阳郡王接手兴州后押送没有被处决的高级武官三十五人回到兴州,如何处置全凭文官们做主,他们便被关入了水牢,短短两年时间就只剩下四人了。很讽刺吧,原本处决战俘的杀戮场却变成了自己的葬身地。”
    “你……同情他们?”不知为何,玲花在曾毅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不满。
    “对于不守军纪,祸害百姓的人我向来不手软,但并不是所有兴州武官都是那样的人,但他们却受到了同样地对待。”
    “比如……海叔?”玲花试探性地问道。
    曾毅没有诧异也没有否认:“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的生擒兴州王吗?”
    “因为海叔?”玲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海叔在兴州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兴州王,也是唯一一个坚决反对出兵的人,但兴州王的命令他又不能违抗。我的水上本领是他教的,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我的计策,所以当我带人潜入朔望江,靠近主战船时就被他发现了,但他却当没有看见。我私下向皇上求了情,免了他的死罪,但他还是被关进了水牢,他没有争辩,因为他觉得这是对他背叛的惩罚。”
    “所以……你有能力重建兴州水军,你向林修文提出那些问题只不过是想救出海叔?”
    “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但也不可否认兴州水军将领的本事。”
    “你们的感情很深!”玲花肯定地说道:“包括齐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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