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天骄

正文 (四十三)孩子(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晚,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冒出了点点绿色的嫩芽,瘦弱的小草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露出了脑袋,万物复苏,天地又有了一派新的景象……
    北方的三月一向是干燥的,难得的春雨滋润大地的同时,也使人的心情随之舒畅。无尘斋一直紧闭的大门今日也突然开启,似要迎接春的到来……
    无尘斋的花园中,一个白衣女子懒散地倚在回廊上,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银带系了,随意披在身后。回廊旁的梧桐树上,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来回蹦跶,踩落一片嫩叶,飘飘荡荡,盘旋而落。女子伸出手,轻轻接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翻过手掌,嫩叶慢慢落入了泥土中……
    玲花已经在无尘斋住了快半年了,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花园的回廊上看着一草一木的变化。若说刚来时充满的焦急,不安,也被这半年心静如水的生活所磨平。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幽州还好吗?青鸾还好吗?落雪,齐战还好吗?他……还好吗?
    玲花望着泥地上的嫩叶出神,被人拍了拍肩膀,才惊觉身后站了一个人,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的警觉性竟变得如此糟糕。
    回过身,便看见子音冲她甜甜地笑。玲花回以一笑:“今天这么早,御医就来了吗?”
    子音摇摇头,仍旧笑着。
    “是皇上来了?”玲花皱皱眉。
    子音还是摇摇头。
    不是他们还有谁会来这无尘斋?玲花不解,只能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子音福福身,转身离去。
    玲花叹了口气,这无尘斋位于狄国皇宫最偏远的角落,自她来后便被软禁在此,平日里陪伴她的只有子音一人,可子音不会说话。御医虽每日都来问诊,但无非都说些平日里该注意什么,身体情况如何云云。耶律弘隔三岔五地会来看看她,但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每每说到正事,他便转移话题。渐渐的,玲花变得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或看着一样东西发呆。每当她神游天外时,耶律弘也不恼,甚至陪着她一块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玲花有时会想现在耶律磊在该多好,至少还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可以说说话,可自从她进了无尘斋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里真是太安静了……
    起身来到花厅,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正坐在主位上喝茶,看这一身鸾凤锦袍便知她就是狄国的皇太后,耶律弘和耶律磊的亲生母亲,燕太后。
    “见过太后。”玲花淡淡地行了礼,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燕太后细细打量着玲花,一扬手:“坐吧,瞧你这身子骨怕是快临盆了吧?”
    “御医说下个月中旬。”玲花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孩子出生后就别住在这了,阴气太重。哀家会让皇儿给你个名分,若是男孩,地位更是尊贵。”
    不想也知,燕太后肯定是误会了,把她当成了耶律弘金屋藏娇的女人,以为她怀的是耶律弘的孩子。
    “皇家现在人丁单薄,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命出生了,哀家知道,皇儿对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极为看重的,再忙他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你。你自己也要争些气,生个男孩,为我皇族续丁。”
    玲花看着太后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想笑,不知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气疯了。耶律弘的确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希望是个男孩,因为那将会是他最重要的筹码。
    “你怎么不说话?”燕太后抿了一口茶,看着沉默不语的玲花问道。
    “是,我知道了。”
    “你应该自称臣妾。唉,罢了罢了,你一个民间女子肯定是不懂宫里的规矩。等孩子出生后,哀家为你找个教习嬷嬷。”
    玲花低头抚着肚子,忽然手上传来轻微的震动,孩子踢她了,玲花嘴角泛起笑意,小家伙,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烦闷?
    耶律弘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皇太后坐在主位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玲花低着头,微笑着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若是在普通百姓家中,这该是多么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母后怎么来了?”
    “哀家不来,难道就永远让她这么没名没分?你的孩子出生后担个私生子的名?”燕太后指着玲花,有些不高兴。
    “母后多虑了,儿臣自有分寸。”
    燕太后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儿子向来是桀骜不驯的,他想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
    “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燕太后扫了一眼玲花,朝门外走去。
    玲花起身相送,经过耶律弘身边问道:“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玲花以为只是在王庭的某处,但马车却出了城,一路向南。
    应州是幽云十六州中最靠西面的一座城市,应州城旁的应山山脉横贯整个幽云十六州。应山山脉虽然地势险峻,但也并非不可行人,所以玲花曾经在此处设了许多暗哨,山脚以及各个通往城镇的路口都有重兵把守,以防敌人偷袭。而现在,他们行进在应山山脚下,却没有碰到一个守卫,玲花轻叹:青鸾,你怎么这么大意!
    月亮躲在云层后半隐半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耶律弘与玲花站在山顶上注视着下面连片的军营。玲花眯了眯眼,轩辕国的战旗迎风飘扬,旁边的一展凤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玲花从没见过这战旗,但上面的图案她再也熟悉不过,与曾毅送她丝帕上的鸾鸟图案是一样的。玲花扯了扯嘴角,下面主帅帐中坐着的是谁,她已经了然。
    “你猜这里有多少军队?”耶律弘斜睨着玲花。
    看着这望不到头的军帐,玲花估算了一下:“大概三十万吧?”
    “是三十五万。你幽州有多少军队?十五万?”
    玲花认真地点点头:“实力的确是有些悬殊。”
    耶律弘突然大笑:“你应该感到高兴,兴州被灭只用了七人,昆州更是未废一兵一卒,他能用三十五万军队来吞并幽州也是看的起你啊。”
    玲花暗道若让这三十五万军队踏进幽州,那幽州真的只剩下一片焦土了。
    “我真的很好奇,这场以寡敌众的战役能打多久,他们什么时候能开战呢?”耶律弘的笑声里多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的借口是什么?发兵攻打幽州的借口?”玲花不予理会耶律弘的取笑。
    耶律弘脸上的笑容敛住,似乎没想到玲花有此一问,“都已兵临城下,还在乎他的借口是什么?”
    玲花正想开口却看到主帅帐的门帘被人掀起,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人背着手慢慢踱到场中,抬头看着夜空发呆。这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一次见到他。他应该过得还好吧?
    耶律弘瞥见玲花眼中一闪即逝的光彩,发出一声冷哼:“他就是飞凤将军?大名如雷贯耳,有机会真想与他较量一番。”侧头对随行的侍卫递了一个眼神,“今日就先送他一份见面礼。”
    侍卫立即将一把弓递上,耶律弘取箭,拉弓,一气呵成,对准曾毅,邪魅一笑……
    玲花一惊,想也没想便一手攻向耶律弘门面,一手握住他手中的弓箭。耶律弘抬手格挡,弓弦猛松,重重地弹在玲花手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痕。
    “你疯了,不要命了?”
    玲花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夺过弓箭,逼退围上来的侍卫,慢慢朝着一条小径后退。没有人比玲花更熟悉应山山脉的路径,当年为了安排暗哨,她曾亲自走过整条应山山脉。现在是一个逃走的好机会。
    耶律弘退出战圈,看着玲花被围中间却有条不紊地朝一个方向移动,当下明白了她的想法,立即欺身上前,趁玲花不备,钳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折,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再动你和你的孩子都会没命。”
    玲花不敢再挣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耶律弘不怒反笑,凑近玲花耳边,带着诱惑的声音:“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玲花看向山下,曾毅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子,穿着烟青色罗衫,挽着妇人髻,将一件披风围上他的肩膀。曾毅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女子扑进他的怀中,曾毅也没有将她推开,脸上还露出一丝笑意。
    “啧啧啧……我真是替你不值啊,只不过分开半年光景,身边早已有佳人相伴,难为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耶律弘感觉握着匕首的手上落了几滴水珠,顺着手背往下滑,身前的玲花也没有再反抗,放开她,她却一下子瘫软了下去,快得耶律弘来不及伸手去接。
    一个身影忽然一闪,抱住玲花,抬首,生气看着耶律弘:“皇兄,你太过分了!”低头拍了拍玲花的脸,轻唤两声羽凰。玲花睁眼,轻轻吐出两个字,便晕了过去,虽然模糊不清,但耶律磊还是清楚的听见“孩子”。侧头,玲花的襦裙已被血水打湿一片。
    耶律磊抱起玲花,耶律弘却伸手阻止。
    “你让开!”耶律磊很是愤怒。
    这时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过来道:“皇上,巡山的士兵来了,我们快走吧。”
    耶律磊趁着他们分神的空档,将玲花放上马车,快速驾车而去,急促的马蹄声在黑夜中格外响亮,可他已不在乎会有什么后果,羽凰,你一定要挺住!
    今夜特别安静,曾毅却在主帅帐中坐卧不安,越往北便越离玲花越近,如今已兵临幽州城下,可他却又一丝忐忑。以往打仗他从来没有犹豫过,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破敌之法,可现在,他就与幽州军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谁都不愿先动。
    走出帐外,有些冷峭的北风让他打了个哆嗦,抬首,凤旗迎风飞展。这是属于他的旗帜,无论是蜀州军,兴州军还是昆州军都已撤换了原来的旗帜,标示着藩王时代已经过去,调动军队所需的虎符一半在皇上手中,一半在领兵将领手中,谁领兵出征便挂谁的旗帜。曾毅选择这个图案只不过是想让玲花知道,他来了!
    “爷,外面天冷还是进去吧。”落雪将一件披风围上曾毅的肩膀。
    曾毅侧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落雪,你想她吗?”
    “想,每时每刻都在想。”落雪眩泪欲泣,她从来没想过在她成亲的好日子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这么不见了。“落雪,记住,以后把齐战放在第一位。”我真笨,听到这句话时竟没想到她要离开。落雪暗自神伤。
    落雪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忽觉头晕向前扑去,曾毅立即扶住她,有些担心:“身子不舒服就让杜军医瞧瞧,不要硬抗,别让齐战担心。”
    “恩。”落雪点了点头:“战哥回来,您别告诉他,否则他又该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想起齐战婆妈的样子,曾毅也绷不住笑出了声。
    “回去吧。”扶着落雪朝帐中走去,突然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心慌,曾毅抬手捂住胸口。
    “怎么了?”落雪也察觉到他的不适。
    “没事。”曾毅看向一侧黑色的山峦,似乎有人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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