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天骄

正文 (六十)伤逝(下)


    皇上的梓官被移至重华殿,短短几个时辰整个皇宫已布上白幔,满朝文武都已换上白纱孝服,三跪九叩后望着上方的龙椅不知所措。按照规矩现在应该恭迎新皇登基,再由新皇主持先皇的入殓仪式,但谁才是下一任的国主,大家都未敢擅自发言。
    右丞相楼敬中环顾左右,横跨一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以为二皇子应尽早登基,主持大局为是。”
    子期侯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先皇只说了个名字而已,楼大人怎么知道先皇指的是仁亲王还是宁亲王?”
    楼敬中:“这不是明摆着嘛,二皇子是先皇的亲生儿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难道还会传与外人不成?”
    子期侯:“你可别忘了,先皇驾崩前赐了宁亲王入宗谱,这不是对他血缘的认可吗?如果不想传位与他何故在这个时候改名?”
    楼敬中:“你……”
    左丞相丁子善见火药味浓烈连忙上前阻止:“各位臣工稍安勿躁,先皇故去,新皇未立,现在还是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为重。”
    静立一旁的皇后见丁子善提到自己,拿起丝帕轻拭眼角,走到大殿正中环顾了一圈众人:“哀家虽然贵为皇后但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失去丈夫的普通妻子而已,伤心难耐。哀家一介女流从不过问朝政,这新皇之位还是由各位大臣们商议吧,哀家只想陪先皇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然后一心向佛,保佑我轩辕王朝千秋万代。”
    楼敬中刚想开口,皇后马上出声道:“雍儿,陪母后回宫吧,母后乏了。”
    “是。”敏亲王赶紧上前搀扶皇后。
    出了重华殿,敏亲王终于忍不住问皇后:“母后,你真的不管了?”
    “哼!先皇都说了传位于萧景毅(翼),不管是谁都跟你没关系,咱们何必去凑那热闹。让他们争去吧。”
    “宁硕是景翼的人,他们会争吗?”
    “先皇会让他们争的。”
    “那我们……”
    “我们就坐壁上观,没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呵呵……母后英明。”
    重华殿中的气氛一时又陷入僵硬,当事人不开口,其他人怎么争都是徒劳,仁亲王忽然走到曾毅面前,抬头看了一眼宫外,沉沉肩膀:“聊聊吧,老地方。”
    “好。”曾毅握了握玲花的手,小声道:“在这等我。”
    “恩。”
    两人走出宫外,群臣全都看向玲花和绿萝,两人不为所动,各占据大殿的一边,现在她们各自代表着自己的丈夫,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玲花忽觉身边一暗,有人挡住了光线,侧头,安亲王不知何时站在身边。
    “担心吗?”
    玲花摇摇头,她现在不担心曾毅,仁亲王名正言顺地邀他出去断不会有小动作,但她却感到一丝不安,家中不知道怎样了。
    “安亲王能帮我一个忙吗?”
    “尽管说。”
    “能否找人去桓亲王府看看?”
    安亲王了然,点点头悄声退出大殿。
    空旷的屋檐顶上冷风阵阵,大片大片的乌云被风搅得汹涌,铺天盖地仿佛要把世界吞噬一般。屋檐顶上两人的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俯瞰下去大半个皇宫尽在眼底。
    “我们有多久没站在这里吹风了?”仁亲王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轻快,少了一丝沉郁。
    “从我十岁离开皇宫后。”
    “你走后每年你离开的日子我都会站在这里看着那个方向。”仁亲王抬起手指向一处。
    曾毅眯起眼仿佛又看见自己坐在马背上回望皇宫,大雪纷飞中,屋檐脊上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我记得你站在这里跟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坐上里面的位子,把世界踩在脚下。”
    “我也记得你跟我说你会做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曾毅面向仁亲王:“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叶青城跟我说这是我的结局。”
    “你相信他吗?”
    “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你的决定是?”
    “两朝更替本就政局动荡,先皇不惜赌上轩辕国的命运,他想报复你也想让我死。”
    “他想让轩辕国更为强大。”
    “你也觉得我是个威胁?”
    仁亲王叹了口气:“你有西北军权,南边的水师也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有西南军权,安亲王的祖训是维护正统血脉,他一定会帮我。我们若争,生灵涂炭。”
    曾毅思附良久:“我再帮你最后一次,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仁亲王露出笑意:“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天色渐渐昏暗,落雪起身将窗户关上,夜奴与齐刀坐在床上玩,不时地发出笑声。落雪在床边坐下,看见齐刀脚上的铃铛道:“刀子,你怎么还没把铃铛还给哥哥?”
    “我喜欢这铃铛。”
    “你喜欢,娘给你买一串,你不能拿哥哥的东西。”
    齐刀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夜奴忙道:“没关系,刀子喜欢就好,我的东西就是刀子的东西,我们是兄弟。”
    齐刀得意洋洋地看向落雪,落雪朝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齐刀呼痛,躲在夜奴身后大叫:“娘亲打人,娘亲打人,刀子受伤啦。”
    “你伤哪了?”落雪知道他是故意的,逗着他玩。
    齐刀一撅屁股:“你看,肿了。”
    “是吗?那娘帮你打平了。”话音未落,撵得齐刀满屋跑。
    齐战推门进来,一把把齐刀抱起:“怎么了这是?”
    “娘亲欺负我。”齐刀满脸委屈地告状。
    齐战一刮他的鼻子:“臭小子,又惹你娘。”
    齐刀做了个鬼脸,挣脱下地,跑去找夜奴玩。
    “战哥,王爷王妃回来了吗?”落雪拍去齐战身上的浮尘。
    “还没,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你带着孩子早些睡吧。”
    “好。”
    屋外忽然掠过一阵劲风,齐战警觉,侧移脚步。
    “战哥,怎么了。”落雪看出他有些不对劲。
    “我出去看看,你看好孩子。”
    齐战关门离去,不多时前院传来齐战的呼喊:“大家小心,有刺客。”话音未落就传来了打斗声。落雪关紧门窗,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杨昭,沈儒听见声响与侍卫们一起加入战斗。齐战逼退一个黑衣人,跃至杨昭身边:“不对劲。”
    “是啊,他们功夫太好了,进退有度,不像一般的刺客。”杨昭挥剑挡开一支暗箭,有些气喘。
    “他们人数太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去西郊军营搬救兵,让明城火速赶来。”
    “好,你小心。”
    杨昭在齐战的掩护下突出包围圈,飞身而出。齐战边打边退至沈儒身旁:“你去保护少主,这里我挡着。”
    “好。”
    屋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落雪抱着两个孩子不自觉地后退。
    “娘亲,外面怎么了?”齐刀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眼里还是充满了惧意:“我怕!”
    “不怕,有娘在。”
    “嘭”的一声巨响,一扇窗被撞开,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小王爷在这。”黑衣人正想撞门忽被一柄长剑逼退,沈儒及时出现,可还没来得及回身就被一支暗箭射中右腿,他猛然跪下,以剑支地,大喊:“快带少主走。”又忍痛起身,将黑衣人逼退一些。
    落雪回过神,拉着孩子往外跑,可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她看看夜奴又看看齐刀,一咬牙,蹲下对夜奴说:“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说话,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夜奴:“知道。”
    落雪环顾左右,忽然眼前一亮,书桌旁有一个一人多高的花瓶,她把夜奴放入花瓶中,再将几支花轻覆其上,离去前再次叮嘱:“记住,不能发出声音。”
    夜奴用手捂住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落雪拿起一旁夜奴的披风将齐刀裹了起来:“你也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恩。”
    抱起齐刀,落雪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几名黑衣人马上追来,沈儒以身为屏,阻挡黑衣人地进攻,奈何寡不敌众,渐渐不支。沈儒干脆弃剑靠身体用蛮力阻挡,黑衣人不想再耽搁,几人齐齐用剑刺向沈儒,剑拔出的一刹那,血雾迷蒙。沈儒眼前仿佛出现了熊熊火焰,火光渐渐清晰,火光中他还是用埙吹着忧伤小调的白袍小将,她还是一身红装的羽凰郡主。
    “郡……主……”沈儒说出了刻在心中最深的两个字,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两个字……
    落雪拼命地往前跑,她不知道是什么方向,前面是什么,更不知道跑了多久,耳边除了自己的喘息声,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个黑衣人飞身一跃挡住了她的脚步,落雪本能的后退,可身后也已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把小王爷交出来。”为首一人上前一步。
    落雪把齐刀抱得更紧,齐刀觉得有些疼,可他不敢说,他记得答应过娘亲不能发出声音。
    “不交出孩子,别怪我们不客气。”
    几名黑衣人伸手去夺孩子,落雪大叫一声,猛地向黑衣人撞去,几人猝不及防竟被撞翻在地,落雪继续向前跑,可刚跨出一步,忽觉背后一痛,一股热流顺着后背淌下。落雪没有回头仍旧向前走,可步子越走越慢,手中的孩子越来越重,她不知道走了多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齐刀惊恐地看着落雪,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落雪半伏在齐刀身上,想安慰他,刚开口,一口血奔涌而出,一滴一滴滴在齐刀脸上,落雪艰难抬起手轻抚齐刀的脸,在他耳边轻声道:“儿子,别怕,你是男子汉。记住娘的话,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要说话,从现在开始,都……都不要……说话。”
    黑衣人没有马上追上去,等到落雪体力不支倒地后,他们才走上前,翻开落雪的身体,将齐刀一把拎起,夹在腋下转身离去。齐刀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落雪……
    落雪泪眼迷蒙,耳边只听见“叮铃……叮铃……叮铃……”
    明城带兵赶到时,一声呼啸凌空传来,黑衣人整齐有序地撤退,齐战等人赶回房间时只见到一室狼藉和沈儒的遗体。
    齐战预感到了什么但他不敢想,他一路狂奔,希望还来得及,可眼前的血迹让他的思绪瞬间凝固,他沿着血迹向前走,黑暗中的身影是如此熟悉。手中的刀无力落地。
    “落雪,落雪?”齐战抱起落雪,拍着她的脸颊。
    落雪艰难地睁开眼:“战……战哥,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一定要撑着。”齐战声音梗咽。
    “夜奴……在……在房间的花……花瓶里。刀……刀子,你一定……一定要……要救他。”
    随后而来的明城闻言马上带人向前追去,希望能救回齐刀。杨昭守在齐战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回儿子的。”
    “战……战哥,你说过最想念家……家乡的月亮,我也想……想去看看。”
    “好,我带你去看。带你和儿子一起去看。”
    “一……一言……为定。”落雪露出笑意,抬起手想像平时一样触摸齐战的脸,可还差一寸,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她的手猛然垂下……
    “落雪……”齐战仰天长啸,随风远去……
    杨昭别过头,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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