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作为年初最让人期待的新闻，沈氏订婚仪式如期在其旗下最大的皇冠假日酒店举行。全国各地的媒体蜂拥而至。
    早在一月前沈氏刚刚发布婚讯的时候就已经有记者悄悄环伺在了周围准备打一场持久战，争取得到第一手新闻。就连酒店附近的餐饮业也是连带着生意好到爆棚。
    沈氏似乎有意要利用这一新闻增加国内外影响力，其公关部一改往日只要事及领导层一概传媒绝缘的作风，一路放行。一时间沈姜联姻的消息在时事新闻搜索首位居高不下，就连姜佑蓝的身世也被挖了个彻底，甚至网店上热卖的服饰都会冠以沈氏未婚妻同款这样的字眼。
    这则新闻一直沸腾了一个月，二月八日这一天终于来临。
    新建不久的皇冠假日酒店依然可见重新装修的痕迹，十里红毯绵延不绝，道路两旁铺满了白玫瑰。人们一边收看电视直播一边咂舌，订个婚都已经奢侈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晓得真结婚了要怎么样。
    各地商界名流政界高官纷纷到场，一线的影视界大腕也都以被邀请为荣，争先在网络上晒香槟色的邀请函。
    李仲基的公寓内，凯瑞漫不经心地捏着邀请函香槟色的一角。
    “怎么想到今天要来找我？”
    李仲基坐在沙发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每次从录音棚回来，他都喜欢好好洗个澡，他的经纪人为此笑话过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去录音棚幽会去了。
    “还记得那时候我刚到巴黎，人生地不熟，全世界好像就只认识你一个人。”
    “当然记得。”李仲基笑容明亮。
    凯瑞翻开散发着香味的请柬，青葱般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上面斗大的烫金大字：沈南涧姜佑蓝敬呈。
    “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很狼狈很讨厌？”
    李仲基蹙着眉好像真得十分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是啊，很讨厌呢。明明看起来细皮嫩肉十指纤纤一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却还要为了几瓶牛奶的派送和我大打出手。被巴黎的小混混欺负，砸的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哭，真是又讨厌又倔强。”
    李仲基低下头。
    又讨厌又倔强，又令人心疼的丫头……
    “那现在呢？和那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那么令人讨厌吗？”
    凯瑞眼巴巴地看着他，很少见她这个样子，李仲基盯着她忽然大笑起来。
    “拜托小姐，你现在从这里出去振臂一呼，愿意听你差遣的男人可以排到外滩好吧。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真不像你。”
    是么……
    凯瑞不再说话，手指停留在请柬上。他的名字仿佛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火辣辣的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底，焚心蚀骨般的疼痛。
    天色已晚，香车美人如约而至，围在外围的众人，一半是为了来看热闹，一半则是为了来看偶像。如果是事先不知情的人，绝对想不到这只是个订婚仪式，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国际电影节的现场。
    还有一刻钟仪式就要开始，姜佑蓝挽着沈南涧终于现身。
    姜佑蓝身着一袭白色的高级定制婚纱，裙身上镶满了整整1314颗细小的粉钻，一出场就几乎压下了所有女人的光芒。在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下，她挽着身边这个她爱了十年的男人一步一步来到了人群中心。妆容精致的脸上每一丝笑意都泄露了她心里的狂喜。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等待和努力，终于，他就要是她的了。
    姜佑蓝偏过头去看他。
    白色的西装，蓝宝石一样色泽浓郁的领带，俊美如阿波罗的侧脸。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即使十年里他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鲜有起伏，但每次见到都还是会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
    大家都满脸堆笑地围上来恭喜他们。姜佑蓝小鸟依人地偎着沈南涧，这么多的笑脸，这么多动听的话，只因她身边的人是他。
    这些年沈氏的基业已经在他手里翻了几番不止，疆域开拓得更为宽广。远到南洋的转口贸易，近到当地的餐饮娱乐，几乎都有涉及。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无论什么都是一点就透信手拈来。
    就在姜佑蓝痴痴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她正在气头上，不由得狠狠地瞪向对方。那个身着粉色短裙的女孩子朝她歉疚地一笑，莲藕般白皙的手臂虚扶了她一下，手腕上带着的那条银色手链划过寒冷的空气再次出现在了姜佑蓝的面前。
    姜佑蓝瞬间入坠冰窖,她慌张地看过去，只见那个女子眼里的歉疚已经变为嘲讽，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佑蓝，折身沿着蜿蜒的旋转楼梯朝酒店昏暗的角落走去。
    姜佑蓝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被她一手挽着的沈南涧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觉得有点冷，对不起，我去去就来。”
    叶希依着凯瑞的吩咐成功地将姜佑蓝引到了这里。
    “你是谁？想怎么样？”
    姜佑蓝开门见山，她拖着长长的裙摆故作镇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显然没有认出对方就是不久前才在沈氏的咖啡店里被自己羞辱过的那个女学生。
    叶希将一叠照片扔到姜佑蓝脸上。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中，叶希看到姜佑蓝的脸色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如秋后的梧桐叶，一点点迅速枯败。
    是一些很老的照片了，画面已经发黄。
    美好的春光里，男孩子微微笑着将一朵玫瑰花轻轻别在女孩子的鬓边，女孩子娇羞地抬头仰望着他，正是十几岁的姜佑蓝。
    他闭着双眼亲吻着怀里姜佑蓝，双手在身侧紧张地半握成拳，那般小心翼翼，在漫天银色的月光下，似乎还可以看清他颤抖的睫毛。姜佑蓝撑着他的肩膀，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笑意，手上戴着的正是那条凯瑞给她的手链。
    画面美得就像童话。可是压在那些童话下面的，却渐渐哀伤以致惨烈。
    他躲在一株忍冬青背后看着不远处的姜佑蓝，而她，却已经笑靥如花地陪在了另一个人身边，那个人正是今天订婚礼的男主角。
    飘着小雪的街角，他终于孤独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像是努力地想要看清离他几步之遥的轿车里呆若木鸡的姜佑蓝，眼神渐渐涣散，殷虹的血从他身下慢慢溢出，就像他曾亲手别在她鬓角的那朵玫瑰。
    ……
    “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佑蓝死死地盯着叶希，双手背在身后狠狠地交握着，想要抑制住剧烈的颤抖。
    “你还记得他吧。”叶希指着地上的照片，嘴角熟练地泛起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冷笑，“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吧。”
    “你都知道什么！谁派你来的！”
    姜佑蓝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正一点一滴地往下落，掉在地上那些照片上啪嗒作响。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些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L&H，”叶希抚摸着腕上的那条手链，“圣玛丽高中曾经最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这些年来，你有没有一分钟曾为他的死忏悔过？”
    “你到底想要什么！”
    姜佑蓝情绪几乎崩溃地低吼。
    “离开沈南涧。”
    这是凯瑞交待的唯一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