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11 第三章(3)


八点十分,订婚礼现场的喧哗声骤然停止,灯光转为温馨浪漫的香槟色,《Endless love》的前奏悠缓地响起,通往正中央舞台方向的红地毯被重新换上,守在电视机前观看直播的观众此时都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在万众瞩目之中,只见近些年几乎已经不出席活动现场的国宝级影帝陈仲伟一身燕尾服款款走上了台,作为今晚最出人意料的彩蛋,台下那些见惯大场面的名媛红星都顿时沸腾了起来。
    “没听说陈仲伟要来啊!”
    “啊,终于见到活人了,还以为大神从此要隐居古墓了!”
    “是啊,上次见他还是三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隔了几百米,见他上来匆匆领了个奖就走了。
    “沈氏果然大牌,竟然请得动大哥来当司仪!”
    ……
    陈仲伟已年过五旬,却依然风采不减当年,一双美目在岁月和光环的历练下越发温润深邃。他微笑着轻咳一声,双手下压,安抚性地示意了一下众人。
    “今晚应友人之邀前来,很荣幸能与大家一起为他的订婚礼做见证。在这美妙的夜晚,让我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人生苦短,不应辜负,愿你们都能和心爱的人携手共度。下面就欢迎我们今晚的男女主角,沈南涧先生和姜佑蓝小姐。”
    陈仲伟说完带头鼓起了掌,一面不留痕迹地侧身到一边将主场让了出来。掌声像是被他点燃了似的地动山摇般地响了起来。在他那句充满磁性的“人生苦短,不应辜负”中,众人被蛊惑般的心里都涌起了甜蜜的幸福感,刚刚入场时的那点嫉妒艳羡此时都已转为了对爱情的向往和祝福。
    一秒,两秒,时间过去,可是红地毯的那头却迟迟没有人现身。
    酒吧昏暗的窗口,一双眼睛此时正充满嘲讽地看着不远处的屏幕,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凉薄刻骨。
    和心爱的人携手共度……
    曾经她深更半夜偷偷跑到他家别墅外张望着他的身影的时候也这样想过的吧。或者是在那些枕着他的幻影酣然入睡的梦里。曾经年少无畏,以为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
    苏家豪的剑眉星目,还有他嘴角的温软笑意早已被埋入三尺黄土,凯莉墓前的那株白杨树也已经长得老高,亭亭盖盖。
    凯瑞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薄露轻沾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早晨,凯莉爬上她的床用短短的小手捧着她的脸不停地亲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嗲声嗲气地喊着七七快起床,厨房飘来妈妈咖喱炒饭的香味,凯旭利老爸戴着老花镜站在餐桌前倒牛奶,而苏家豪已经扯着嗓子在楼下喊自己的名字。
    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的意思,就是再也不会有。
    眼睛睁开,眼底一片冰冷。屏幕上长久的死寂过后,一双白色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镜头下,姜佑蓝明显哭过,沈南涧牵着她的手,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依然是掌控一切的镇定淡然。
    凯瑞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失,捏着高脚杯的手指骨节森森。
    “抱歉让大家久等,我们刚刚去说了会儿悄悄话。”沈南涧说完深情款款地看了眼姜佑蓝。
    “天呐,这个女人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电视机前的一众女性早已被这一记眼光秒杀,在家人鄙视的目光中不停地尖叫。台下的闪光灯一直闪个不停,偶尔有掉链子的记者一边捶胸顿足一边飞快地换电池。
    “今晚我在这里宣布和姜佑蓝小姐正式订婚。我们将一直走下去,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分开。”
    他说完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镜头,然后俯下身去亲吻身边的姜佑蓝。
    “啪嗒”一声,凯瑞手里的高脚杯的杯柄应声而断,碎玻璃扎入掌心,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可是她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那两个人,千万只气球在这一瞬间从他们身边升起,占据了这个初春夜晚寒荒的天空。
    手机声响起,她机械地按下了通话键。
    “堂主,对不起我们无能,人已经让沈氏的人救走……”
    一直到订婚宴结束,屏幕里已经切换到香奈儿夏装发布会,凯瑞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枯坐在那里,掌心的血液早已凝固成褐色的血痂,伤口很深,肌肉外翻,周围也已肿得很高,可是她却浑不在意。
    酒吧里的音乐声忽然低迷挑逗起来,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两个年轻的男女相拥在一起肆无忌惮地接吻,穿着制服的漂亮男侍应生站在门口招揽客人。酒吧的正中有人在跳钢管舞,暴露的衣着,火辣的身材,面具掩映下的那双眼睛简直勾魂摄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掩盖不了人群爆发出的一阵又一阵喝彩。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快乐着,只有她无能为力。
    凯瑞叫来服务员给她换了一杯忘忧,这款鸡尾酒听说还是以前这里的一个老调酒师的杰作,他在一次旅行中因大雨山体滑坡痛失妻女,伤心绝望之下调出了这款忘忧,不久之后便酒精中毒独自死在家中,邻居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透蓝美丽的液体,像是情人的眼泪,酒劲十分霸道,凯瑞喝得急了被呛得连连咳嗽。
    “臭□□,装什么装!别以为姓朱的还会为你撑腰,人家大哥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啧啧,他也真下得了手!都这鬼样子了,老子肯点你那是可怜你!”
    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推搡着一个红衣女子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走,那女子穿着细高跟鞋在酒吧的地毯上不小心绊了个趔趄,还没站稳就招来噼里啪啦几巴掌,脸颊瞬间肿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却也不吱声,只透过凌乱的发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男子。
    “骚货你看什么看!”那男的被她看得心里莫名地窝火,抬起一只脚就要朝她踹去,不料下盘被人一扫,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还没容他挣扎着爬起,一只细长的高跟鞋已经踩在了胸口。那只鞋上似有着千钧之力,他感觉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丝毫动弹不得,而那尖尖的鞋跟仿佛一把匕首正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他顺着黑色高跟鞋往上看去,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大概因为喝了酒,眼睛亮得似乎要滴下泪来。
    那个男子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几乎看呆掉。
    “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地方,你偏要跑到这里来聒噪。”
    凯瑞心里烦躁,伸手揉了揉额头,一缕碎发掉下来,清丽中又多了丝难以言说的妩媚。抵在地上那个男子咽喉处的鞋跟一点点用力。
    缺氧造成的濒死感越来越强烈,那个男子终于不再呆看,开始连连求饶:“女神,饶命,饶命啊!”他说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气,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凯瑞脚下一顿,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意兴阑珊的兴趣,她手往还在跳钢管舞的方向一指:“你到那里去挑段脱衣舞,跳得好了本小姐就放了你。”
    那个男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他在地上王八翻身一般翻了两翻才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转身往那边走的时候悄悄给一边一个缩头缩脑的身影使了个眼色。
    在突然响起的低迷挑逗的音乐声中,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艰难慌乱地爬上了舞台,起初围在舞台边的众人还以为他要去调戏那个舞女,没想到他冲着台下僵硬地咧嘴一笑,就开始随着音乐上下左右摆动他那肥硕的身体,一边跳一边去解衬衫的扣子。
    “王大横今晚怎么了?嗑药了?”
    “不知道,看样子不像啊。”
    “这是唱哪一出?”
    “哎呀管他呢,待会儿鼓掌时卖点力就是了,不然到时真横起来,咱们生意都不好做。”
    “对对对,还是刘老弟说得对。”
    ……
    台下众人各怀鬼胎地大声起哄,整个酒吧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凯瑞站在人群外放声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在凯瑞看着那边舞台的时候,那个原本缩成一团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一样的红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站姿,一直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慢慢拨开眼前的乱发,妆容过盛的脸上有一道十厘米长的疤痕,几乎贯穿了整个右颊,只有嘴角的一颗痣还能依稀窥见往日风情,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正充满怨毒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大笑着的就在刚刚还救过她的身影。
    舞台上那个男子已经脱光了上衣,他一边将脱下来的衬衣在手里甩着,一边焦急地觑着酒吧门口,衣服在手里甩了很长时间却迟迟没有脱手。
    凯瑞大概也玩够了,端起桌上的就一饮而尽。不知是起身太急还是真的喝多了,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撞到桌角。忽然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她斜眼看去,正是还穿着晚礼服的叶希。
    “小姐,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叶希垂着眼睛。
    “啪!”凯瑞朝她甩手就是一耳光,挥出的正是刚被玻璃扎伤的那只手,钻心的疼痛袭来,凯瑞的身影不自觉地晃动了几下,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我知道不应该怪你,但光是责怪我自己已经不够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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