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12 第三章(4)


叶希的头被打得偏到一侧,她察觉到了异样,往凯瑞的那只手看去,鲜血正从紧握的指缝间溢出,一滴滴落在暗色的地毯上。叶希冲过去要掰开她的手,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不要管我,有时候新鲜的伤口也是一种镇静剂。”
    凯瑞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飘忽,像是呓语般,叶希听得心头猛地一颤,她迅速地抬起头,却见凯瑞正目光虚无地盯着窗外。
    一种类似心疼的感觉在叶希心里炸开,她忽然好想去抱抱眼前这个自厌到近乎绝望的身影。
    叶希放弃去处理她伤口的打算,叹了口气,扶住了她一只手,这次凯瑞没有再抗拒,顺从地跟着她往外走。还没到门口便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拦住。叶希警惕地看着四周,酒吧里的顾客早已作鸟兽散,只见那个胖滚滚的被凯瑞指使着去挑脱衣舞的男子此刻正一脸阴毒地朝她们走过来。
    “臭丫头,老子的头上你也敢撒野,也不去打听打听王老板是谁!今天让你有门进无门回,玩儿死你!”他说着眯起眼睛指向凯瑞,“把她送到我房里,剩下的那个留给弟兄们,随便玩儿,玩死了哥给你们兜着!”
    那帮人蠢蠢欲动地看着她们,像野兽在看着到嘴的猎物,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叶希早已在心里暗叫不好,这帮人看来不好对付,酒吧里信号被屏蔽,想通知人也束手无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可能。反观凯瑞,却见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叶希瞬间觉得安心,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只听凯瑞冷哼道:“真是无知者无畏。”
    围着她们的圈子正在渐渐缩小,而当他们正要开始动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人群外短促的枪声,“蓬”的一声,叶希还记得,那是□□的声音。
    “是东堂的人!”
    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人群惊慌地散开,在极度的混乱之中,叶希看到许无明挟着地狱般的冷冽气息静静地站在人群外看着她们,一个圆滚滚的身体慢慢倒在他的脚下,血从眉心溢出,顺着鼻梁往下流到嘴角,两眼还圆瞪地盯着头顶不停滚动的光束。
    凯瑞静静地和许无明对视着,非怒非喜似嗔似笑,叶希明白,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默契。
    许无明的视线落到凯瑞受伤的那只手上,他皱了皱眉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谁弄的?”
    凯瑞歪着头笑意甜美。
    “我们去医院。”许无明说着打横抱起凯瑞。就像很多年前,在那个人声鼎沸的篮球场,当她衣不蔽体地蜷缩在众人匕首般的目光下时,他宛如一只优雅的小豹,动作敏捷地穿过重重人海抱起跌下看台的她。
    刚走出酒吧就看到街对面沈氏的门口沈南涧正从车里出来,他已经换下了订婚的礼服,此时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朝这边看来,墨色的瞳孔沉沉地看着这边刚走出酒吧的许无明,还有疲惫地躺在他臂弯中的凯瑞。
    许无明抱着凯瑞的手臂忽然一僵,凯瑞缓缓地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几米开外的沈南涧,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唇抿得很紧,夜风吹得他的衣角微微翻起,袖口那排熟悉的纽扣在路灯下闪着暗色的光。
    “我们走吧。”
    许久,凯瑞开口说道,仿佛累极,重新闭上眼睛缩回许无明的怀中。
    沈南涧一直站在夜色中目送他们离去,他伸手抚上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一丝迷惘和困惑在眼中一闪而逝。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沈易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少爷,时间不早了。”
    “沈易,你说我这样做,妈妈知道了会不会开心一点?
    许无明并没有将车开回东堂,而是直接开上了翠微山的别墅。那栋别墅原本就是凯瑞名下的产业,十年前被一位富商在政府拍卖会上拍得,后来许无明想法设法又赎了回来。
    翠微山坐落在S市的西南方,是座海拔只有300米的小山丘,可是这里却集齐S市90%以上的名门望族,几乎成了这座城市政治经济的风向标。沈家老宅也在这里,十几年前不知何故突然搬走了,只留下了几个老佣人照看。
    凯瑞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栋一切如故的建筑,这座房子是妈妈留给她的,小时候每次爸爸出远门妈妈都会带着她跟凯莉过来住一阵子,妈妈说这里有她童年所有的回忆。
    “院子里的那株紫藤不知道还在不在了,那是当年妈妈和外公一起种下的。”
    “还在的。”许无明轻声说道。
    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了,那个富商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就嫌这里太老旧,几乎没将整栋楼拆了重盖,后院也差不多都挖成了露天泳池。后来许无明花了很多力气找来以前在这里工作的老人,凭着记忆复原了这里的一切。
    “你知道吗?当初妈妈决定要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外公是坚决反对的。”
    外公外婆都是S大的老教授,世代书香门第,妈妈也是毕业于香港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正准备保送到国外读研,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刀口上舔血的黑社会。
    “可是妈妈还是义无反顾地偷偷和爸爸打了结婚证,外公为此十几年没有和妈妈说过一句话。是不是很勇敢?”
    凯瑞说着嘴角浮起了一抹骄傲的微笑。
    “她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这座房子妈妈本来是想等她18岁生日的时候正式交到她手上,可是却没能等到哪一天。
    凯瑞的手一点点拂过墙上老旧的壁纸,许无明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眼耳口鼻,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一切。
    他一个人在国内被人追杀,子弹射进手臂不敢去医院,伤口发炎溃烂,整条手臂差点废掉。在那些艰难得几乎挺不过去的日子里,他就是像现在这样一遍遍地想着她的样子。她走在人群中神采飞扬的样子,她捉弄别人时淘气胡闹的样子,她教育凯莉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即使现在,离她不过伸手的距离,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想她。
    许无明身世凄苦,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一个人的人生,那么他的童年大概就只剩下黑灰两色。收养他的那对据说不能生育的夫妻不久之后竟奇迹般地生下了一个男孩,于是便日甚一日地觉得他是累赘,动辄打骂,忍饥挨饿更是家常便饭。终于有一次,家里的阿嬷倒开水时不小心烫伤了还在摇篮里的弟弟,却把责任推卸到他身上,他怕极了烟头烫在身上的感觉,于是逃了出来。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七岁,正是许无明一生中最灰暗无助的时候,她穿了件碧绿色衣裳,手里捏着一朵娇艳的蔷薇花坐在墙头明媚地笑。那是许无明第一次明白,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美好。
    凯瑞将脸贴在墙壁上,许久,忽然噗通一声跪坐在地。许无明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凯瑞的肩膀在剧烈而压抑地颤抖,回过头来,是泪水汹涌的一张脸,她双手死死地揪紧自己的衣襟,血从受伤的那只手的指缝间溢出,喉咙里发出咆哮般的嘶鸣。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绝望自厌,惊心动魄的悲伤。
    许无明不忍再看,捂住她的眼睛用力地将她带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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