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16 第五章(2)


沈南涧背着已经熟睡的凯瑞慢慢地回到了她的房间,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就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然后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将窗户轻轻地关好,这才折身下了楼。
    “刘妈,小姐要是醒了就说我去市里给她买玫瑰花了,晚上回来陪她吃饭。”
    沈南涧叮嘱完刘妈就往外走去,沈易早已在门外等候,他打开车门,待沈南涧坐稳后才回到了驾驶室,黑色的轿车箭一般往市区的方向驶去。
    “老先生今天上午十点抵达。”沈易一边开车一边汇报。
    “知道了。”沈南涧揉了揉眉心。
    车子在市中心一座中式的庭院前停下,在S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座庭院偏偏闹中取静,白墙黛瓦马头墙,三进的院落中花木扶疏,明明是江南秀致的山水景色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沈易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南涧后面,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沈南涧孤挺的后背。
    终于来到了一座开阔的厅堂,一个身穿茶色唐装的老人正在修剪一盆松枝。
    “外公。”沈南涧称呼老者。
    老人全神贯注地在修剪着松树的枝杈,对沈南涧的到来视而不见。
    沈南涧不再开口,静静地站在下首。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剪刀,立即有人端来一盆水,老人在清水里洗了洗手,接过沈南涧递来的毛巾拭干手上的水珠。
    “我在瑞士的这几年听说你将沈氏打理的不错。”老人终于开口。
    “全赖外公暗中关照。”
    “我这一生坏事干得太多,所以无亲无朋断子绝孙,索性还有你母亲这一个干女儿可以伴于膝下。”老人笑眯眯的,如闲话家常般娓娓道来,脸上的表情轻松而闲适,“为了替她积德,我本来已经打算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可是没想到她一夕之间死于非命。南涧,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记得。”沈南涧涩然说道。
    怎么会不记得。他永远记得她那花海深处颠倒众生的微笑,一袭红裙,翩然若仙。她迷倒了所有人,只除了他的父亲沈息然。
    “还记得你在你母亲的坟前答应过我的事情吗?”老人目光如鹰地盯着他。
    “记得。”
    “哦?”老人眯起双眼,“那你再说一遍!”
    沈南涧的双手在身侧收紧,脸上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表情:“永远铭记杜恩慈的死,不与凯家……有任何瓜葛……”
    十年前,他开心地拿着凯瑞作为他照顾凯莉谢礼的一枚印有凯家徽章的胸针回到家的时候,想着哪天一定要让母亲见见她那个看着他只知道发呆像棵圆滚滚的卷心菜的可爱女孩。
    他和母亲约定过,如果有一天他遇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了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她。
    可是母亲在看到那没胸针的时候却勃然变色,她用力地将那枚胸针掼在地上,一向温和的脸上有着难以抑制地歇斯底里的愤怒:“你不准喜欢她的女儿!你喜欢谁都行,除了她!我不能让你们都被她抢走!”
    母亲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然后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他很想去追上她,可是她脸上从未有过的疯狂让他害怕。他的母亲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高贵,她的眼睛里何时出现过这样的戾气。沈南涧捡起地上已经摔得变形的胸针,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三天后父亲失踪,次日凌晨,母亲跳楼自杀。
    沈南涧闭上眼睛,努力遏制住心头不停翻涌着的那些黑压压的往事的侵袭。
    老人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杜兰奚不喜欢言而无信之人,你若食言应该知道要付出的代价。”
    老人的声音不高,说完这话脸上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可是沈南涧忽然觉得心头一寒。他知道他的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
    凯旭立死后,下令将凯瑞母女三人赶尽杀绝的正是眼前这个看似慈祥平和的老人。
    当年如果不是他在最后以死相逼,恐怕凯瑞早已不知死在了哪个肮脏的角落。即使这样,杜兰奚也并没有彻底放过她。
    沈南涧迎着外面的日光走出去,沈易见他出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身后低声说道:“少爷,祝全说要见你,周四下午两点他会去金牡丹会所替杜先生取贵宾卡。”
    沈南涧目光沉沉地回过头去,在黛色的屋瓦间,高大的银杏在这个季节绿得像是一片起伏的海洋。
    周四,金牡丹会所。
    一个身穿黑色运动服的年轻人推开了晴光阁的门。
    沈南涧正站在一副巨型的山水画前像是认真地在观赏。
    “学长!”年轻人努力地按耐住心里的激动。
    祝全从初中开始就已经是沈南涧的铁杆粉丝,他一手组建了“涧之后援会”,更是连任了四年的会长。他从没有落下过沈南涧一场篮球赛,凡是沈南涧喜欢的,他必然追随效仿,凡是沈南涧厌恶的,他也必然深恶痛绝。拼尽全力考入了他念过的高中,又拼尽全力考入了他念过的大学,选择和他一样的专业,连选修课都努力要和他一致。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接近偶像的机会,所以他毕业后如愿进了沈氏,在东堂策划的一起交通事故中又奋不顾身地救了沈南涧。当沈南涧问他愿不愿意为了他接近杜兰奚的时候,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沈南涧慢慢回转身来,冲他点了点头:“阿全,这些年在瑞士辛苦你了。”
    “为了学长,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
    沈南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到一张沙发前坐了下来,然后指着对面的一张沙发:“不要傻站着,坐。”
    “不用了学长,我站着就好!”祝全连连摆手,“我今天见您是因为回国前已经打探到了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沈南涧搁在胸前的双手忽然死死地交握在一起,他垂下视线努力平息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说!”
    “学长,您预料得没错,当年那件事情另有隐情,本来知道这件事情的几个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真相早已不可知,可是有一个杜兰奚当年的老手下在美国输光了钱被追债追得走投无路之下跑到瑞士来找他,想要拿那件事情来威胁他。”
    在祝全的娓娓道来之中,沈南涧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白得像是十年前她离开的那一夜窗外的雪。
    那一夜她站在那株掉光了叶子的樱花树下看着他和姜佑蓝甜蜜话别时,心中想得是什么呢?
    她看着妈妈妹妹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时,心中想得又是什么呢?
    她一定早就恨死了他吧。
    他想起从巴黎传来的照片中,她一日冷似一日的眼神。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得一天比一天隐忍、冷漠。即使考上了巴黎美术学院,即使拿到再显赫的奖项,她的眼中也没有出现过一丝真正的笑意。
    是他一步步将她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
    沈易唤醒沈南涧的时候,他的眼神正毫无焦点地对着空中的某处虚无。沈易从小追随他,知道他一直是个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可是此刻,他脸上的痛苦那么明显,仿佛就要溺死在里面。
    “少爷!”沈易心中一恸。
    沈南涧恍恍惚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终于对焦。对面的祝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了?”沈南涧问道。
    “四点十五。”
    沈南涧站起身,脸上的情绪早已退得干干净净:“走吧。”他冷冰冰地说道。
    “去哪?”
    “去见孙元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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