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录

    吕意走在前面，忽然手被拉住了，回头一看艾米面色潮红，神情异常激动。
    “不至于吧，你就这么喜欢书吗？”吕意对艾米拉他的手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毫无性知识的小女巫跟她解释这些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艾米没有立刻回答吕意的话，反而一把抱住吕意的手臂，将脸埋了进去，一会儿传出了呜咽的声音。
    吕意对艾米这突然的情况觉得有些莫名道：“怎么了。”
    艾米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害怕。”
    “害怕？”吕意这才注意到艾米的手心中全是汗，于是轻轻摸着艾米的小脑袋说道：“害怕什么？”
    艾米抬起头来，眼圈红红地，哭成了一个大花脸，哽咽道：“我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
    吕意心想这是因为刚刚那下意识的一句“老头”？艾米刚刚的言行应对还算是冷静得体的，难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吕意像哄小孩子一样将艾米的小脑袋搂进怀里，这是最能给人以安全感的一个姿势，任由艾米伏在胸口放声大哭，宣泄着心中的恐惧。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吗，校长大人不是挺喜欢你的，还把藏书馆的钥匙给了你。”吕意一边轻拍着艾米的后背一边轻声说道。
    这些话并没起什么作用，艾米死死搂着吕意，继续抽泣着。
    吕意无奈，只得站定等待。
    半晌，艾米抬起头来，由于捂得太紧长时间得不到充足的氧气，艾米的脸上泛出两朵红晕，加上无助的眼神，煞是惹人怜爱。
    “你不怕吗？”艾米望着吕意问道。
    “我当然也怕。”
    “那我怎么没感觉到？”
    吕意看着艾米憔悴的脸蛋说道：“我也没看出来你怕。”
    艾米低头看着吕意胸口的一片湿泞，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害羞，接着她觉得抱着吕意后背的手湿湿的，随即又摸了摸吕意的后背的衣衫才确定下来，原来吕意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淋透了，他也是真的害怕。
    艾米扭了扭娇小的身躯说道：“放开我，我没事了。”
    吕意放开了抱着艾米的手臂，艾米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泰山压顶面不改色，说的是不是你。”
    “走出来的时候我腿都是软的。”吕意毫不掩饰地说道，他确实很害怕，校长跟自己聊的东西太过敏感，站队这种事情一失足就永世不得翻身，自己在不表明态度的情况下还能出来不得不说是太过幸运。
    “校长是个很和蔼的人。”吕意说道。
    艾米用衣袖擦着眼角的泪痕，可爱的小鼻子轻轻抽着说道：“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可不知道，而且校长......再和蔼我都觉得害怕。”
    吕意点头表示赞同，校长可以说是妖怪世界中最有统治力的人，名义上是校长说是最高统治者也不为过，在这种人面前，没有人不害怕的。
    “你现在可是因祸得福了，校长好像挺喜欢你的。”吕意擦着胸口的鼻涕眼泪，突然抬起头来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校长把那些残卷降降价或者送几本给你？”
    艾米鼓着腮帮子说道：“那时候我哪还有心思想这些，早就害怕得忘了。”
    吕意心想也是，那时艾米生怕被校长直接用那根大铁杵直接打死，哪还能想到这些。
    “反倒是你。”艾米双手捂着怀中那把钥匙说道：“你呢？你跟那位德古拉小姐的婚事一直传得沸沸扬扬，校长大人说什么了吗？”
    吕意一愣，这事自己也害怕得忘问了。
    但现在更令吕意疑惑的是为什么校长大人这么喜欢艾米？
    这事艾米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直到很多年后两人才知道，校长大人已经四百多岁了，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叫爷爷，就像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大叔被一个小姑娘叫哥哥一样。
    那感觉自然是非常舒服的。
    ......
    ......
    校长拄着铁杵，一旁周邰小心搀扶着，两人三步一停回到了办公室，佝偻着，像慢动作一样缓缓坐回了躺椅上，长舒一口浊气，仿佛从楼下到楼上的距离已经花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邰拿着白毛巾轻轻擦着校长额头的汗珠说道：“校长大人，送吕先生我去就行了，您何必亲自来。”
    校长一只手拿起了蒲扇道：“那孩子心性不错，我亲自送他走了，会让他省去不少麻烦。”
    周邰知道这是校长大人的表态，让那些盯着吕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周邰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校长大人为什么要卖这么大个人情给吕意。
    校长轻轻挥手道：“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
    “是。”
    ......
    ......
    周邰合上了门。
    办公室中很是安静，只能听见校长有些虚弱的呼吸声。
    不久，一阵开门声传来，不过这门并不是走廊上的门，而是办公室里面隔间的门。
    一名体态优雅，穿着一身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从隔间走出，站在了校长身后。
    校长闭着眼睛道：“坐吧。”
    中年人微微欠身，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这时才能看清中年人的全貌，银发蓝眸，其实说是中年也许有些不恰当，如果乍一眼看去可能还会把他当成一个帅气的青年，凑近仔细看了之后，才会发现他的脸上有着非常不明显的皱纹，但中年人的打扮十分干净，不难想象他在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奶油小生似的人物。
    校长微笑着看着中年人道：“如何？”
    “我见过他一次，上次被他发现了，这次他应该没有发现我。”中年人回忆着说道：“那孩子太稳重了，不像他那个年纪的。”
    校长摇头道：“这个你放心，他还不至于找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头子，装成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来这里。”
    要说活了上百年还能装成年轻人，这话听上去怎么都会觉得不太可能，但中年人听罢好像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还有呢？”
    “这个......”中年人迟疑了一会儿道：“我能先听听您的意见吗？”
    校长张嘴欲言，颔下白须微动，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过你性子太稳，总想四方兼顾，这虽不是坏事，但有得必有失，太过执着反倒不好；你直接说你的感觉，不用问我。”
    “是。”中年人没有反驳，事实上在校长面前，他不会，也不敢反驳，进而说道：“若说那孩子性情沉稳，但有时却又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很愚蠢的举动，比如跟正一道张剑飞的冲突就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但要说他有时会冲动，却又会早早地便把所有的后路都准备好，不像是做事未经思考的样子，比如爱葛尼丝找他那次，他就认定木下长风不会眼看着他死，再比如激怒正一道那次，他就准备把袁家那孩子拉下水，当然这一次他是失败了的，最后是白清救了他。
    “所以这孩子，要么是心思缜密得可怕，算到了一切事情，要么......就是运气出奇地好，总能逢凶化吉。
    “最后，他居然敢不表明态度，有胆量。”
    “你还是没说到重点，‘在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要隐藏住自己的想法’，这句话我虽然当着你的面说过，但不是教给你的。”校长轻轻摇头，眉头微皱道：“居上位者当有城府，但当着我的面就不要掩饰那么多了。”
    中年人低头，诚惶诚恐道：“学生不敢。”
    “不敢！不敢！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校长突然从躺椅上坐起，大声地喝道，拿着手中的铁杵狠狠地柱了两下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余音久荡。
    中年人没有说话，无声的抵抗。
    良久，校长泄气一般又靠了下去，沉声道：“教不严，师之惰，怪我。”
    中年人站起了身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埋头不语。
    他不明白校长为什么今天会发那么大的火，以往他来看校长，虽然免不了被说几句，但像今天这样直接挨骂，那可是好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校长看着他说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想罚站墙角，挨手板吗，坐下。”
    中年人微微低头道：“不敢。”
    校长“呼”地一下，被他气乐了，拿起铁杵欲打，却又放了下去，环首四顾在找着什么。
    中年人眼疾手快，三步走上前去，拿起茶杯递给了校长道：“您喝茶。”
    校长一把抢过茶杯，咕咚灌了几口，把气理顺了，中年人又很适时地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站了回去。
    校长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指着他说道：“我那么多学生，你是最聪明的一个，最能洞察人心，洞悉人性，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同学都很不喜欢你。”
    “因为我城府太深，让人难以亲近。”中年人回答，随即补充道：“这话您最近一次是在三年前说的，那是第七次，今天您是第八次说这事了。”
    校长哑口无言，将手中的铁杵丢在了一旁，摇着蒲扇长叹一口气道：“是啊，这么多年了，该教的教了，不该教的也交了，早就没什么新东西了。”
    中年人看着校长说道：“您依旧是先生。”
    校长摆摆手道：“别说这些了，你就直说，爱葛尼丝嫁给他行不行。”
    “他刚刚没提这事。”
    “你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校长骂道：“现在可没几个人再敢去找吕意的麻烦了，你想的借刀杀人，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中年人脸色虽然未变，但心里已经清楚了，校长刚刚亲自送吕意出门，已经让自己假借那些爱葛尼丝追求者之手杀吕意的计划基本破产了。
    “老王教出来的人，自然是有本事的，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中年人说道：“但爱葛尼丝不会愿意的，我更倾向于让爱葛尼丝嫁给白清。”
    “嫁给白清爱葛尼丝就愿意了？”校长不悦道：“你跟他的私人恩怨，不要放到我这里来。”
    “我跟老王的私人恩怨不是我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中年人的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这本来就是您强令的，我照做，但我绝对不赞成，您要我表态，那我现在就表明态度：我的女儿当然要嫁给下一任校长，而不是他手下的一条狗。”
    中年人不给校长说话的机会，直接深鞠一躬道：“学生告退。”
    ......
    ......
    校长拿起了犹有余温的铁杵拄在地上，手指**着铁杵光滑的表面，闭眼认真考虑着刚刚的问题。
    “嫁给白清？”
    ......
    ......
    周邰看着从办公室中走出的人，低头退至走廊一旁，默默等着中年人走过去。
    周邰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中年人在办公室中，在吕意走之后也没有出来，他对吕意颇有好感但也没有告诉吕意这件事情。
    中年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显然今天不同以往的是，中年人的表情颇为不快。
    “您走好。”
    中年人看也没看一眼谦卑的周邰，径直走了出去，他是校长的学生，也只在校长面前才摆出学生的样子，在其他人眼中，他永远是高山顶上最古老的寒冰，他不会，也不必对像周邰这些人表达什么，周邰也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如果说现在的妖怪世界有三座大山的话，校长是最高的那一座，而另外两座差不多高的，中年人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像校长这样的极少数人之外，所有人对他都只有一个称呼。
    “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