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怀念有限悲伤

第4章


 
     朱芳华始终没说话。她就是那么一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女人,十年前就这样,她如果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自己闷着头,一言不发。你不劝她,她就生你的气,而且早晚这个气会发到你身上,说你不关心她;如果你劝她,她也不一定领情,因为她会认为是你先招惹的她。过去,我最怕她这样,现在稍微好一点,也许是因为我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在乎她了。当然,所有的问题都有很多解释,如果友好一点,不那么恶毒的话,可以解释为我已经是个35岁有10年婚史的男人,我对女人已经有所了解,她们中至少有一部分是青少年时期受过《红楼梦》的毒害,总把自己照着林黛玉想,以为这个世界上的爱只有一种,就是像那个花痴贾宝玉似的,每天林妹妹长林妹妹短,林妹妹不拿两句硬话顶他他就不爽。问题是,贾宝玉有万贯家财,不用为上班打卡闹心,他是个少爷,有的是时间琢磨林妹妹的心思,咱一般男人哪行啊?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11 
     纯净水送来了,披萨也送来了,还有可乐。我招呼朱芳华吃,她就默默地吃了。吃完以后,朱芳华去了卫生间,一会儿她出来问,你的热水器在哪儿? 
     “哦,没热水器。我这儿是24小时热水。你要用浴缸得先刷一遍,好久没有人用了,积了好多灰。要不,你就用淋浴吧,明天找个小时工给收拾一遍。今儿太晚了,你收拾收拾早点睡,我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你去哪儿?” 
     “我上我自己那边去,平常这儿没人住,就王小西借住过半年。” 
     “我不想一个人住。” 
     “芳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出这句话以后,就把眼睛往别处看,我知道她在瞪我,但我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我可不想这么快就穿上旧鞋,稀里糊涂地走回头路,回到过去的那个悲惨世界中去。 
     “我不想一个人住,我就是不想一个人住。” 
     我闭上眼睛,皱紧眉头。往事历历在目。 
     “芳华,别耍小孩子脾气。要不,我多陪你一会儿?要不,你打电话找一个好朋友来陪你?” 
     “算了,你走吧。” 
     “你没事吧?” 
     “我有事儿你能留下来吗?” 
     我不敢接她的话茬儿,前面说过,我是一个挺没劲的男人,就是这么没劲,有的时候,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前怕狼后怕虎的,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其实,我真留下来能怎么样?会怎么样?我能吃什么大亏?但是我还是讪讪的走了,几乎像一个贼一样溜走了。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给小西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正在朝阳门的钱柜唱歌,问我去不去,我说马上过去。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12 
     “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偶尔是不是也会有烦恼?” 
     我进门的时候,王小西正在唱罗大佑的经典老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那一刻,我几乎潸然泪下。幸好,我是有自尊心的,所以也就是零点零零一秒的工夫,我就调整出我的年度最佳表情――一张符合国际标准的“加分面孔”――类似《时尚・男人》的内页广告。 
     “怎么样?感动了吧?”小西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一手举着麦克,一手搭在他身边一个姑娘的腰上,那姑娘真是细腰,不堪一握。 
     “西哥,能不能以后不要唱这么老的歌!SHOW YOUR AGE(泄露年龄)。”“小细腰”婉转娥眉。 
     包间里有六七个人,王小西是娘子军代表,被一群小姑娘围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小西总是会喜欢一些年纪比自己小一半的女孩子,而且他还喜欢让那些女孩子叫他“干爹”或者“西哥”,乱七八糟的一通胡喊,跟乱伦似的。当然,我更不明白的是这帮姑娘,一个个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为什么会喜欢跟一个矮胖矮胖啤酒筒似的男人混呢? 
     我还没坐稳当,小西就指着离我最近的两个女孩说:“丁蔓,青青,替我照顾好咱们的大律师。”那两个女孩子,都二十四五的模样,个子高挑,丰乳肥臀,一个长发及腰,一个短发齐耳,不过她们的脸始终有一半遮在头发里面,让人看不清楚眉眼。 
     那个“长发及腰”给我递过歌本,我立刻把头埋进去。小西好像兴致很高,他大声招呼着,点名让每个姑娘为她唱一首歌。轮到“短发齐耳”,她唱了《哭砂》――“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让我悲哀……” 
     那种幽怨的调子,忽然让我想起朱芳华,想起我今天离开她的时候,她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幽怨。我一直走到门边,她还呆坐在沙发上,像一尊忧伤的石膏像,什么都不说,目光游离,仿佛整个人要崩溃一样。我知道她在假装坚强,她就是那么一个女人,心里有天大的苦天大的委屈,但嘴上就是不说。她在这一点上绝不如温秀玉,和温秀玉生活久了,就发现她根本不像她表现的那么脆弱那么顺从,而是非常有主意,懂策略,而且还有自己的手段。不过,温秀玉非常善于掌握局面,比如说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发多大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该退一步,而什么时候可以得寸进尺。 
     “青青,你怎么回事,让你照顾许老板,你是怎么照顾的?” 
     那个“长发及腰”立刻反驳:“你的许老板有心事。” 
     我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闷,我到外面透透气。 
     “青青,陪陪许老板。” 
     尽管我一再说“不用不用”,青青还是跟了出来。她穿着最新一期时装杂志上的推荐服装,滚着边镶着流苏,长的地方长,短的地方短,腰上系了一块按常规应该围在肩上的深色印花绸巾,很是风情,这样的姑娘看看也养眼,何况还那么懂事。 
     “你和小西是朋友?” 
     “我是他朋友的朋友。” 
     “哦。你朋友是做什么的?” 
     “就是刚才唱《哭砂》的那个女孩子。她叫丁蔓,刚失恋,我陪她出来散心,西哥也知道,所以就带我们出来一起唱唱歌。” 
     “是初恋?”我问。 
     “这有什么重要?”她反问。 
     “一般来说初恋比较有杀伤力。” 
     “不见得吧。”青青表示质疑。 
     “为什么这么说?”我掉过脑袋看她。 
     “我在这方面有点经验。”她脸不变色心不跳。 
     “很丰富吗?”我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还可以吧。”她还真有点当代姑娘那种当仁不让的劲头儿。 
     说实话,青青是那种很容易交往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不用刻意去找话题,你们总会有的聊的。 
     “那么,依着你的经验,他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接着问她。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有没有挽回的余地,而在于想不想挽回。是丁蔓自己要吹的,人家那边还在穷追猛打呢。”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分手?” 
     “闲的。”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解释真是“高明”,听起来让人耳目一新。 
     “你笑什么?”青青用手拂开落下来的头发,做明知故问状。 
     “没笑什么。你自己是闲还是忙呢?大周末的又陪失恋的女友散心,又陪朋友的哥们透气?” 
     “我?我是撑的。” 
     我忽然懂得为什么小西愿意跟这些生于80年代的姑娘来往了,她们的确挺好玩的,我是说在好玩这个层面上,她们没有那么累,不会跟你死缠烂打,不会纠缠于一些细枝末节,而且她们既懂事又不懂事,既是女孩又是女人,或者说既不是女孩也不是女人,正好是一种处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状态。跟她们在一起,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一清二楚,不会像我和朱芳华那样,也不会像我和温秀玉那样,我们都是那种把“爱”“婚姻”当做一样正经事儿来办的人,不像她们玩着就把“事儿”给办了。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13 
     歌唱到一半,小西借着出来上厕所的机会跟我商量,他想带一个姑娘去我那儿,我说不行。他说你东边的那房子不是空着吗?我撒了一个谎,说来了一个远房亲戚。小西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然后说:“一军,你别介意,我觉得青青不错,你看咱们这样行不行,一会儿大家一起去吃一点东西,我请客。然后上你家打牌。我说的是你自己的家,温秀玉也不在家,完后,我和丁蔓睡客房,你跟青青……” 
     “一军,我今天心情不好,再说,我对青青没有那种想法。” 
     “你不会是想跟她保持纯洁的友谊?特校园特纯洁特柏拉图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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