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的鱼

第13章


下棋,东一句西一句,推枰请其言归正卷,老者不言,东长街人大多如此,不问自言,问其不言,或答所非问,好恼好气,却也无奈。他只是赞扬了女儿一句,女儿将老伴推荐到大学去做了校工,管理女生宿舍,他认为这不容易,可见女儿是了不起的。   
  东长街(3)   
  七月,太阳灼烤大地,源源蒸腾的热汽令街旁樟树下的狗伸出腥红的长舌头,街坊们在电扇狂转的厅房“打晃晃”或“斗地主”,话题则转移到高考录取分数线,麻木司机也罢,板车司机也罢,皆知重点大学分数线,二类大学分数线和三类大学分数线,包括专业的冷与热,但是这里议论的是街坊谁家的儿女上了重点,谁家的儿女只够二类,谁家的儿女坚决不肯读二类大学而要等待来年再考,街坊为此深忧,因此要多付出一年复读的开销。在东长街,高考是数得上的热门话题,不过是边“打晃晃”边议,惟散淡的生活在东长街经久不变,读书人已经远去或即将远去,打工的人客居远方,另一个话题就是读书人或打工人的汇款,邮递员给谁家送来了高额汇票,街坊也会纷纷前来打探,从更南的南方或者太平洋的那边汇来的汇票也是一味兴奋剂,令老街人有一个短暂的振奋,尔后,这段290步长的老街一切平静如初。 
  在新改造的东长街,居住在外饰豪华的小楼的里的人,亦将锃亮的铁门敞开,向着门内望去,可见临门的竹椅靠背和靠在其上的棕色背脊,这里边就有告老还乡的养老者,有亲属在海外赚美钞欧元、日元英镑者,做寓公,就不用为度日操持,亦有代为亲戚看房的,做生意租房的,也有在街上做事的,有些新楼则被严密锁住,那楼是海外的东长街人回来修建,海外的东长街人在故乡营建的一个思念空间,将一腔思念用一把铁锁锁住,愈渐的浓了。然而,百年以后,新街定也会成为老街么?如他们过去将其叫做“坝上”的现在的老街。 
  我曾专程去珞珈山拜访了武汉大学人文学院陶梅生教授,陶梅生教授忆及儿时在东长街时的情景,他认为,那时候东长街的楼堂亭阁,戏台庙宇的书法、碑刻、绘画等,给人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熏陶,人在那样的环境成长,为培养人的人文精神提供了传统养份。陶梅生教授认为,蕲州的美食对于读书人是一份滋养,油姜、丁香干子等,给人不能忘怀的记忆。 
  武汉大学副书记郝翔则提到东长街独特的建筑体系,东长街的每户人家,都有一条从前街通向后街的走廊,这条走廊将前门和后门锁起时,内部成为一家人的空间,家里各房则是独立空间,每家有独立后院,有水井和浴室,这种结构为读书人提供了良好环境,既通达,又独立,前门和后门打开,私人走廊也给供外人行走,方便前后街交通。郝翔认为,东长街的建筑值得人文学者研究,比如东长街店铺前门的柜台,过去是石板的,向外伸出一米,打详关了橱窗,如是路人无处居住,是可以睡在人家的柜台上的,即便是乞丐睡在上面,主家也不干涉。但是,赤翔对蕲州包括黄冈人的性格作了批评,他认为这一带的人,个人奋斗精神强烈,集体合作意识不强,所以在地方经济发展上不见成效,郝翔以李时珍为例,李时珍做过朝廷的太医院目吏,但是,当他要出版《本草纲目》时,他居然找不到出版者,只得到金陵做江湖游医,寻找出版机会。 
  东长街北面是莲花池,南面是麒麟山,东面是赤东湖,西面是浩浩长江,依山临水,江山浩然大气回荡其间,人居其间,就如活水之鱼,得到永远新鲜的养育。故东长街的学童,总是一拨拨考入高等学府,给东长街增添文气,据说某年海外的20余名博士,联名向中国政府申请命名东长街为博士街,此街原籍已出博士、教授百余人,由这些博士来投资助建,政府遂拨款并命名了博士街,我曾专事步量,东长街新老街合长二千零四步。     
  《徘徊的鱼》PART3   
  体验制度   
   
  制度是一种无色透明的东西,我这样想。我经常跟这个看不见的家伙打交道,感觉到它,体验到它,遵守着它,然它却不是一个物体,不是一堵真实的墙,只在撞着制度的时候,人方有着那种撞在水泥墙上的疼痛。 
  前日的晚餐,我做了一道红烧鲤鱼,喝了两杯二锅头,这原本是很好的一顿晚餐,然不幸的是:一枚鱼刺忽然卡在了我的咽喉。吃鱼被鱼刺卡,已不计其数,或咽下些饭,将那鱼刺挟持下去,或喝醋将鱼刺软化,总之是有很多种土方法。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一碗饭咽下,鱼刺仍卡在咽喉,又喝醋,喝下大半瓶醋,亦无济于事。其时已是21点,因为喉间有刺,睡觉也无法入眠,那刺真是守在一个要道,比之读书的古人那锥刺股更厉害得多,只有去医院了。 
  我去丰台铁路医院,这家医院离我住地不远,穿过若干胡同便到。但是,医院的门诊科室已经关门,只有住院部有医生。就挂了急诊号,去住院部。铁路医院跟大多数医院略约相同,门诊部与住院部有一点距离,门诊部是新楼,住院部还是老房子。在门诊部的走廊中拐七八道弯,出了楼,过一个院子进住院部,我是跟着一位出鼻血的病号方找到住院部的五官科医生,那位出鼻血的病人颇为严重,流血不止,然值班医生极其负责,大约处理有近一个小时,才轮上我。我当时卡得真是很难受,我以为,人生之最大不幸,莫过于有一根鱼刺卡在咽喉。 
  谢天谢地,终于轮到我了。医生让我坐好,问我是什么病,我告诉他,鱼刺卡在了咽喉,医生麻利地调整探照灯,戴好反光镜,让我张口,用压舌板压住我的舌头,让我喊“啊”,喊“啊”的时候,医生实际上已经举起手中的摄子,他只要往前探那么10公分,轻轻一夹,鱼刺便会出来……就只要那么轻轻一夹啊!然而,医生的摄子在欲前不前之际,在我满心期盼的时候,收回去了,医生搁下摄子,拿起蘸水笔,刷刷地填写病历:患者咽喉有异物。之后,另写长条状的交费单一张,手术费5元,撕下交给我,叫我去门诊部收费处交费。那一刹,我想起过院子,走七拐八拐的走廊,黑天暗地,我险些对医生说,医生,我给你50元现在给我把鱼刺从咽喉夹出来好不好?我实在不想忍受走去走来这么长的时间。 
  我没有说。我怕医生发火,我在北京整形外科医院遇过此事,周家麟教授要将我送他的松花蛋交到纪委去,当然那次不是为我。假如医生一怒,暂时不给我处置怎么办?只好忍痛到门诊部交了5元处置费,拿着收据单转身,医生毫不费事,我一张嘴,他抬手探进摄子就将鱼刺给拔出来,他举起夹着鱼刺的摄子对我说:你看……你看,就是这根鱼刺!咽喉里的鱼刺被拔除的快感不说了,我一脑子想法是,你这个医生检查时已经看到鱼刺,你只举手之劳便可将其拔去,你不这么做,你先要我去交费,你让我忍着疼痛走了这久……唉,他是遵守医院制度么?先交费后处置。如果先处置后交费呢?患者就可能逃之夭夭,假如当时先付他钱呢?这有医生收钱不交医院的可能,只有先挂号——检查——交费——手术处置的程序才具合理性,然它让我多受难了客观久,不敢咳嗽,不敢出大气,这就是制度! 
  制度便是这么个东西,咽喉里卡着鱼刺,检查了而暂不拔,让你忍疼交费,办齐手续,之后,方给动摄子。若不循此程序呢?那是对程序的破坏,而照此程序操作,人又着实体验到它的荒诞性。制度,就是如此让人不舒服,却又无人能够拿出取消它的理由。   
  我写食文化(1)   
  大约在10年前,我陆陆续续写过一些关于吃的文章,我认为中国人最强烈的欲望就是吃,并且现在这个吃字,就是“口乞”组成,因此写了一个中篇小说,取名《口乞》。接下来,我就背着一台286电脑闯北京了。刚到北京时,最担心吃不饱肚子,确实如此,记得住小庄的时候,天天到楼下去吃刀削面,便宜,实在忍不住时,才到馆子点一个炒菜,要一瓶啤酒,一碗米饭,那感觉真好,可惜一餐要吃十几块钱,有负罪感,担心断粮。后来,稿子发得多了,解决了吃饭问题,转而自己开伙,就讲究美食了。 
  自己做菜多起来,免不了想吹嘘,跟几个熟人吹嘘不过瘾,就写。当时在《中国有色金属报》编副刊,在自己版面上发,也往外投,发得最多属《人民政协报》,当时由紫訾编稿,她竟然用黑体字排,每周一篇,我自己做不了那么多菜了,开始写在外面吃的菜,就强烈感觉到吃在文化上的地域分野,差异十分大,同是凉拌黄瓜,湖北切片,切黄瓜最可见刀功,切得跟纸一样薄,搁碟子里,薄薄撒一层盐,像给清甜的日子一点咸味,所谓蝉翼之割,是那样薄的黄瓜片,有唯美成份在里面。北京呢?将整条黄瓜一拍,美其名曰“拍黄瓜”,我感觉拍黄瓜粗暴,在今年全国烹饪大赛上,有一组比赛叫游刃有余,赛刀功,主持人王小丫问我,到北京感觉印象最深是什么?我说拍黄瓜,很粗暴。王小丫说,她到北京感觉拍黄瓜很好。食文化的地域性冲突与认同十分鲜明,味觉是人最主观的感觉之一,也是经验性的,人们都认为自己家乡菜味道最好,我不知道王小丫四川老家拍不拍黄瓜,如果不拍,她接受北京食文化比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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