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华

第38章


继续向前走去。
  蚕房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站在苏茗的角度,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景象:她看见蚕房里的那个男人,卷着袖子,正拿着毛巾细细地揩那一堆湿叶。他做事认真,揩过的叶子都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堆放在旁边的竹萝里。
  他嘴里还叼着根烟,烟灰掉下来,边上的那个女子看见,似乎是埋怨了两句,他笑了笑便把烟熄了。
  苏茗看着这一幕,脸上掩不住的错愕及钦羡,苏夫人却慢慢地拧起眉头,在旁边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苏茗才慢慢地将目光收回。
  这一声咳嗽,也提醒了蚕房里的人。众人显然都没见过苏茗,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讶异地看着她们。向晚却是惊得连手中的毛巾掉了都不自知。
  霍清宁略一侧脸看到她们,手上不停,道,“你怎么过来了?”却是对着苏茗说的。
  向晚好像被这一句惊醒,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掉落的毛巾及桑叶。
  “你们先下去。”霍清宁对着一众下人说道,又侧过脸对向晚说,“我有点饿了,你去吩咐厨房弄点点心过来。”
  向晚低低地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经过苏夫人母女身边,她看了看面色青白的苏夫人和苏茗,低着头叫了一声,“阿姨”后便急匆匆走了。
  霍清宁搁下毛巾,慢慢地把卷起的袖子挽下来,“夫人今日过来,有事吗?”
  “我……我……”苏茗原本以为只是哪个攀高枝的女子入了他的眼,走近才发现居然是向晚。说不出是太过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里竟然感到无比的悲伤,在这早秋的午后,她居然觉得透彻心扉的寒冷。
  “哦,是我说要来看看女婿,茗儿才把我带这来了。女婿不会生气吧。”接话的是苏夫人,半世的修练,使得她脸上的不满情绪一瞬间消逝无踪,笑着牵着苏茗的手踏进屋子。
  “倒是我的不是了。苏夫人过来,女婿没有尽到责任。”霍清宁指着旁边的两条凳子,说,“请坐吧。”
  苏夫人坐下后,微微一笑,说,“二公子日理万机,这女婿的责任尽不尽我也不在乎,只不过,这伦常道理还是要守一守的,要不然,旁人说起来,也是你们二公子和茗儿面上无光。”
  霍清宁不以为意,嗤笑一声,“旁人谁敢说起?”
  “话不是这么说……”苏茗终于鼓起勇气,刚一接口,外面便一阵急促是脚步声,仍是那个香雪,人还没跑到,便急着说,“二公子!姑娘刚才摔了一跤!”
  “怎么回事?!”霍清宁“嚯”地一下站起,看着坐着的两个人,说,“若没有什么其他事,夫人就先回去吧。”
  一句话,竟是下了逐客令。
  苏茗看到这一幕,早已红了眼眶,颤颤地提着一口气,刚想要说告辞,那人早已走出几步远了。饶是苏夫人修养再好,此刻也禁不住变了脸色。对着女儿说,“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到底摔得多重,值得他这么火烧火燎地!”
  霍清宁踏进客厅,便看见张妈正抓着向晚的手细细地挑着刺,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埋怨着。向晚的样子看上去真糟糕,头发散了,锦缎的衣服被勾破,整个人也向从泥里捞起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霍清宁走近,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问道。
  原来是向晚见了苏夫人和苏茗,心神恍惚不定地很,又加上这几天连着下雨,下过雨的青石板路甚滑,一个踉跄,便摔进了旁边的玫瑰丛中。
  霍清宁接过青青从楼上拿来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从肩胛到腰衣服勾破一大块,泄出春光一片,背上细腻光洁的皮肤仿佛能发光,萤火一般的柔和的光芒。
  这样的美色,却有一个不小的瑕疵,在肩胛下面,第一根肋骨的上面,赫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痕,似乎更像是烙印,奇怪的是看上去竟然点眼熟。
  霍清宁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他甩甩头,没有头绪。
  正在这时,苏夫人同苏茗踏了进来,看见苏茗的那一刻,霍清宁仿佛灵台清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苏茗!”
  他顾不得说更多,连忙把刚披上去的衣服又掀开,顾不得向晚手舞足蹈的反抗,俯下身子仔细地看了一眼,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牢牢地看定苏茗,良久良久慢慢地说,“夫人手中的传家玉佩,不知可否让霍某看一看?”
  苏茗也在一刹那面白如纸,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强自镇定道,“那块玉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是么,丢了?”霍清宁的声音仍轻轻地,也很温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目光直直扫过来,只是一片万象寂然的森冷,“夫人,我楼上书房有件好物事,你随我来看一看吧。”
  苏茗看着这一切,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必定还是被戳穿了。也好,也好。省得日日睡不安稳,时时提心吊胆。
  苏夫人挨近了一点,努力撑着女儿摇摇欲坠的身子,心里却不这么认为,这件事,只要她咬死了苏茗才是端王爷的骨肉,他人又耐得了她什么?当初苏启的那封信,正是告诉向晚她的身世的一封信,可惜向晚单纯地认为那是父亲留给母亲的,正是这个想法,让她得到了玉佩,才有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霍清宁首先转身上楼,苏茗深呼吸两下,将颤抖的指尖捏成拳,仰着头也跟了上去。苏夫人想了一想,也跟了上去。
  到了这般境地,苏茗反倒觉得坦荡了,她抬高下巴,背挺得笔直地走进去。
  她一走进去,霍清宁便大力地将门一甩,“咣当”一声,把苏夫人拦在了门外。霍清宁转身微笑道,“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今天我和夫人好好聊一聊,也好让我明白,夫人平时在想些什么,还有,夫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苏茗将惊呼咽回口中,她看了一眼书桌上摊开的那一封密信,果然如此。她抬起脸看着他,慢慢微笑,“我什么都不要。”
  霍清宁静默了一会,忽然伸出手抓过她的肩膀,双手扣紧,“夫人,别那么客气,说吧。你若要荣华富贵,我可以给你抬来金山银山;你若要一呼百应,我自当让你仆佣成群;你若想要声名地位,人前人后我也陪着你演了五年的戏,该知足了!如今,最后一次告诉我,你要什么?”
  他的脸与她相距不到两寸,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眼里幽兰的火焰,看到他,痛苦的,极力压制的盛怒。她抬手抚上他英俊的脸庞,突然粲然一笑,说,“这时成婚至今,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吧。”
  霍清宁的手,慢慢松开,他退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什么怪物,声音沙哑,“你假冒端王爷遗孤的身份,攀上了杜政平,攀上了霍家,我也不和你计较。可是万事总有个限度,你如此处心积虑,层层算计,难道不累吗?就算你不累,我也累了。”他的目光中隐含疲惫,“你走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苏茗早就料到如此,一低头,眼泪簌簌而落,她不甘心道,“怀沙,如果我说我要你,只要你呢!”
  霍清宁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讥讽的笑意,“那位姓刘的洋行买办那,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苏茗面上一热,嘴角微微抽动,再说不出话来。深深地看他一眼后,决然转身离去。
  第 54 章
  对于穷人来说,这一年并不太顺当,入秋开始一直阴雨不断,使得来不及收割的农作物开始腐烂,但对于富人来说,这一年却是相当地有趣,霍二公子居然和夫人离婚了,新娶的夫人居然是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平民女子。
  这真是跌破一众人的眼镜,也给许多人茶余饭后以无数谈资。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啊……到底是怎么发展的?英雄救美?美人救英雄?还是一见钟情,天香国色?
  不过,不管众人怎么臆测遐想,婚礼还是按期举行了,举办婚礼的那天正好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小雪。
  婚礼虽然没有大肆铺张,但也颇为隆重。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派了代表前来道贺,警方怕有人来闹事,还特地遣了一队警卫在门外站岗。
  当晚霍家老宅里办了一场小型酒会,一片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因两人都不愿过分张扬,所以请的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霍家世代交好的至亲好友。
  当霍清宁挽着向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众人均是眼前一亮——向晚穿了一套白色缎子的洋装,下摆缀了一圈嫩黄的玫瑰花苞,从天庭到鬓角贴著密密的细小发圈,卷发盘的高高的,还用亮晶晶的水晶发卡簪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欧洲王室的公主,光彩照人。
  霍清宁一一向来宾介绍向晚,一圈下来,向晚的表现始终举止有理,虽略带腼腆,却不失大方,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来宾中,也有觉得向晚面熟,甚至有人想起那不就是九重天的苏向晚么?但看到东少和霍清宁一副平常的样子,只疑心自己看错了,大抵是人有相似吧。
  深夜。
  向晚一直低着头,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鞋子。她抬头,却见霍清宁含笑看着她。她不安地绞着手,浑然不知此刻自己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霍清宁低头看了她半晌,才低沉地开口,“我书房还有公务,你先睡吧,我今晚睡书房了。”
  向晚见他脸绷得很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对她不满了吗?心下更觉惴惴,看他就要转身离去,她急忙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霍清宁的脸仍绷着,微微挑了挑眉,问,“难道你是让我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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