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问我你是谁

    和我这样的美女谈生意，是不是有点激动？林萧萧的屁股刚刚找到沙发，二郎腿一叉，伸直右手和我象征性地一碰，说，叫我林萧萧，以后多关照。话音未落，林萧萧双手在胸前一挽，邪邪的目光从长长的、长得有点夸张的睫毛下，斜视过来，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满不在乎。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林萧萧的出场仪式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见我一时半会接不上话，林萧萧又自个儿似笑非笑地说，没想到吧，大华房地产公司堂堂采购部经理，竟然是这样一位绝色美女。怎么样，咱们H市政府当年才华横溢、叱咤风云的大文秘，是不是有点儿想写首诗、抒个情的冲动呢？
    真是服了林萧萧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我逗笑了，我之前的紧张与不安也一扫而光。我正了正嗓子，说，亲爱的林萧萧同志，请让我代表怡家装饰全体员工，向你致以最亲切的问候，衷心感谢您长期以来对我们的关心、支持与帮助。你那超凡脱俗的美貌，以及惊世骇俗的聪明，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耀，更是激励我们奋勇前进的强大动力。当前，怡家装饰正处于跨越发展的起步阶段，我们期待与您真诚合作，携手共创美好明天。您今天作出的重大、正确而英明的决定，将深深地镌刻在我们未来事业的丰碑上，因为，它不仅事关怡家装饰的前途和命运，事关房产开发及建筑装饰行业的兴盛与繁荣，更事关H市三百万父老乡亲的安居与幸福……
    林萧萧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林萧萧好不容易才把情绪稳定下来，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咱们卞总啊，真有才，有才，有大才啊！林萧萧理了理搭在额头的几缕长发，身体向前倾过来，好像一本正经地说，你在机关大院的故事，我听说一点。给我说说，讲点儿有沧桑的，带劲。
    我说，我就是个官场菜鸟，十来年了，飞呀飞呀怎么也飞不高，哪有什么沧桑不沧桑，有的只是苍凉不苍凉。
    听说你喜欢李小梅？男下属追求女上司，恋时尚蛮前卫蛮潮的，你们——有没有搞出点什么花边新闻来？林萧萧有点鬼里鬼气地问道。
    一提到李小梅，我的心就疼，情绪便一落千丈。林萧萧也感到了自己的唐突，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该死，真该死。
    为了避免尴尬，林萧萧及时把话题转到今天的主题上，说，我们还是谈谈生意吧。
    其实，这生意没什么好谈的。林萧萧早把合同都准备好了，一式三份，往茶几上一放，说，不用谈了吧，你先看看，没什么不妥的，就签字。合同总价一百八十三万，各种材料单价，都是照你们的报价定的。首付款百分之三十，六十一万，合同签订后，三天内到账。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之前为今天的艰苦谈判所做的精心准备，全部打了水漂。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为合同总价比我的预期高出很多，而且我在单品报价中平均上涨的百分之二十，林萧萧几乎是照单全收。这已经不是什么商业合同了，完完全全就是一份大礼单。我实话实说，合同就这么签了，我会于心不安的。我们的报价，本来是等着让你们砍的。头戴三尺帽，让你砍三刀，行规不都是这样吗？我看，我们还是谈谈吧？
    林萧萧有点犹疑地看着我，说，卞总，你的回答，是不是对我的智商的极大侮辱？……你的这个要求，我需要请示老板。
    林萧萧离开会客室，到外面给老板打电话去了。我也趁机拔通了主任的电话，把合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主任在电话里头说，小卞，我正是看中你的正直和诚实，我才敢把吴总介绍给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门面上是在给你暴利，实际上是要通过你，傍我这棵大树。我马上给吴总打电话。
    林萧萧回到会客室的时候，后面带了个小青年。林萧萧把茶几上的合同收起，交给小青年，说，把价格调一下，总价一百五十万，单价全部下调百分之十五。合同打好后，送到这儿来。
    我正要说话，林萧萧直直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要说，那百分之五是怎么回事？吴总刚才交待了，他要交你这个朋友。那百分之五，算是见面礼。
    合同很快就修改好了。签完合同，林萧萧把我送到大华公司门口，有点儿欲说还休的意思。我说，你是不是要交待一下供货进度的事？林萧萧迟疑了好一会儿，说，我想说的是，你的诚实令人惊讶，让我非常感动。另外，我今天当着你的面说起李小梅，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的原谅。我还想说，你和李小梅的事过去了，别再压在自己心里，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李小梅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当然，我也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不是吗？！……
    林萧萧一通我想说、我还想说的，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趁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林萧萧突然转过身去，飞快地走掉了……
    我在电话里把合同签定的事情告诉了柳晴，特意强调了合同的金额和我能够挣到多少，我没有讲事情的经过和细节，当然也没有提到林萧萧。我原以为，柳晴一定会特别激动，甚至会惊叫。没想到柳晴很是镇定，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什么时候都能够心如止水、保持冷静。柳晴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总算是把眼前的困难渡过去了。接下来，该好好想想今后的事啦……
    柳晴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蛮高兴的。第二天下午，柳晴在寸金莊园弄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叫上我和军子两口子，说是要好好庆祝一下。那天晚上，我们的兴致都特别高，都喝了不少酒。别看军子牛高马大的，酒量却比我这个半吊子还差，当然更不及柳晴一半的一半。两杯下肚，军子就嗨起来，说话就前言不搭后语了。军子先是啪啪地拍我肩膀，然后就扯东拉西，大话一通，表面上是夸奖我人脉关系好，有前途，是个干大事的人，其实是在表扬他自己慧眼识珠，远见卓识，有战略眼光。军子明显是喝高了，摇着我的手臂胡言乱语，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兄弟啊，我早就看出，你是个有大才的人，你那天说——说李小梅像什么——什么莫妮卡——，莫妮卡佩鲁奇……你他妈的，是真懂李小梅啊，你——有大才啊……
    军子忽然之间提到了李小梅，其他人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军子老婆把军子按在椅子上，不让他再胡话，军子一会儿就睡着了。柳晴呆呆地看着我，说，没事吧？我说，没事。倒是军子的老婆伤感起来，说，也不知道小梅她怎么样了……
    军子的老婆姓金，年纪比我和柳晴大。金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不苟言笑，刚才喝酒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沉默寡言的人一旦伤感起来，就很容易感染周围的人。
    看样子军子今晚是不能回家了，柳晴便出去安排住宿问题。金姐等到柳晴出去了一阵子，看了看我，说，小卞，小梅离开有半年了。小梅一向做事有主见，她要离开，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没说，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你也应该考虑考虑个人的事了，不能总这么耗着吧。
    不爱说活的人一旦说话，真是句句直入人心啊。见我没有作声，金姐又说，我看，你和柳晴，蛮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