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塑像的右手上,少了两根手指。
断面光滑,不像是受损断落的样子。
倒像,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
楼阙攥紧了郑娴儿的手,看着她眼中的泪珠滑下来。
“那是……”他心里有了猜测。
郑娴儿没有擦泪,看着那塑像怔怔地道:“不是‘像’,那就是我娘。我娘的手也是那个样子的,右手断了两根手指。所以她虽然教我刺绣,却不如我绣得好……”
黎赓在旁劝慰道:“想必郑伯母曾经路过此地,遇上过什么奇事或者救助过什么人,被当地百姓误当作神仙供了起来。民间传奇大都由此而来,这也是常有的事。”
“就是这样才奇怪!”郑娴儿扯袖子擦了擦泪,“我娘只是一个寻常的市井妇人,连家门都不常出,怎么会到过这个地方?京城离着桑榆县有千里之遥啊!”
黎赓看着那尊塑像,欲言又止。
寻常的市井妇人?
这尊塑像姿态端雅高贵,神情庄重不怒自威,身上的衣饰华丽而不庸俗,头上的发饰甚至很像是宫中的式样……
这哪里是寻常的市井妇人?只怕就连宫中那些号称可以为天下表率的贵女也未必能有这般仪容!
“桐阶。”黎赓试探着,想引导楼阙去看那塑像的衣饰。
楼阙向他微微摇头,仍旧紧攥着郑娴儿的手:“也许是京中的客商或者匠人曾到过桑榆县,受过岳母的救助,心中感念,因此回京之后才照着岳母的模样塑了神像来膜拜的。”
这样似乎也勉强可以解释得通。
郑娴儿放下了一桩心事,忽然又笑了:“臭不要脸!谁准你叫‘岳母’了?”
楼阙长舒了一口气,大笑起来:“怎么,不是我的岳母吗?咱们来打个赌,这会儿我拜一拜这尊塑像,它若不认自己是我的岳母,就叫它倒下来砸死我,你看如何?”
没等郑娴儿答应,他果真向着塑像跪了下去,大礼叩拜。
等他拜完了,郑娴儿已笑得前仰后合:“没砸死你!看样子水神娘娘已经认了你做女婿,你快去娶水神娘娘的女儿吧!”
楼阙正沉浸在获得了岳母认可的喜悦之中,忽然听见郑娴儿又在耍赖皮,他不由得有些气恼。
郑娴儿见状,忙讨好地凑过去,要扶他起来。
楼阙却不肯起身。
他盯着塑像的底座,看住了。
“怎么了?”郑娴儿不方便弯腰,只好跪下来陪他。
楼阙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在底座上擦了擦,皱眉道:“有字!”
那塑像的底座同样是泥砌的,年深日久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但这一擦之下,竟还是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不少字来。
可见这字当初是刻得很深了。
黎赓也忍不住凑了过来,三人细细地辨认了许久,终于认出了“癸卯夏末”“西池”“苦作乐”“清英记”等十余个字。
楼阙扶了郑娴儿起来,沉吟道:“‘癸卯夏末’,那时候伪帝窃国不久……”
郑娴儿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我是甲辰年三月生的,所以癸卯夏末的时候,我应该差不多已经在我娘的肚子里了……那时候我娘还不到二十岁,应该刚刚嫁给我爹不久吧?”
楼阙看了她一眼,没敢答话。
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那时候她娘一定还没嫁。
黎赓心里想的却是:跟西池有关,果然不是寻常百姓!
片刻之后,郑娴儿的注意力又落到了“清英”这两个字上:“清英?不会那么巧吧?”
“什么那么巧?”楼阙皱眉。
郑娴儿不答,反扯着他的衣袖问:“‘清英’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吗?‘清英记’是什么意思?”
楼阙沉吟不语,黎赓便替他答道:“清英,意为清洁明净,放在此处无解,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虞清英?”郑娴儿脱口而出。
“虞清英是谁?”楼阙立刻警惕起来。
郑娴儿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是谁。那天皇后娘娘一见了我,就问了好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虞清英是你什么人?’——我哪里知道虞清英是我的什么人!”
楼阙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虞清英”这个名字。
黎赓忽然又在旁插上了话:“虞清英,是‘幽沉谢世事,俯默窥唐虞’的‘虞’吗?这个名字看似寻常,细想起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如果是姓虞名弦字清英就更有趣了。”
郑娴儿一向不喜欢听人掉书袋,但此刻听到这个‘弦’字,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乞丐虞叔,忍不住便接口问道:“虞弦、清英,有什么说法吗?”
楼阙心里一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没有阻止黎赓说下去。
于是黎赓便继续笑道:“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后因以‘虞弦’指琴。而‘清英’恰好也是琴的别号。——古人以琴拟人,罗先登《文房图赞序》云:‘焦桐字良材,号清英居士。’因此这‘焦桐’‘良材’‘清英居士’皆可用以指‘琴’。”
这番半文半白的解释,郑娴儿听得不太明白,但关键的几个字眼还是听出来了。
虞弦,焦桐,清英。绕来绕去,似乎都离不开一个“琴”字。
那个乞丐虞叔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弦儿”“虞弦”“焦桐”,是巧合吗?
皇后口中的“虞清英”,与这塑像底座上的“清英”有无关联?
这几个名字,与她……或者说,与她的母亲有多少相关?
郑娴儿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疑问缠得头昏脑涨。
这还没完。
黎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你有个别号叫作‘桐君姑娘’?巧了,这‘桐君’二字,也可以作为琴的雅称。”
郑娴儿在门槛上坐了下来,双手抱头:“别说了,头疼死了!”
楼阙跟过来,坐在了她的身旁:“别想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不值得你费心神。”
郑娴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许瞒我!”
楼阙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你最好不要去见皇上。”
郑娴儿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自己苦笑起来:“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哪有机会去见皇上?”
“没有最好,”楼阙攥了攥她的手,“咱们该回去了。”
郑娴儿立刻问道:“回去见那个虞叔吗?”
楼阙顿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咱们此刻不方便跟太多人接触。而且,虞叔神志不清,见了也无用。”
郑娴儿无法反驳,只得跟着他站了起来。
只是,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怎么也舍不得迈步。
这里,有她的娘亲啊。
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清英”。
郑娴儿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她的来处,会不会本来就应该是在京城?
楼阙拉着郑娴儿的手,回头看向黎赓:“延卿兄不跟我们一起下山吗?”
黎赓微微一笑,跟了上来:“一起。”
于是三人谨慎地掩上了小庙的门,相对苦笑了一番。
这小庙已经荒废破败至此,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成一堆乱石。到时候,庙里的“水神娘娘”也该还原成泥土了。
真有种红颜枯骨刹那芳华的残酷。
这样想着,黎赓就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楼阙回过头来:“今日也真是凑巧,延卿兄怎么会到这山上来?”
黎赓顿了一下,苦笑:“你若不问,我也就忘了。”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郑娴儿也跟着转回头,好奇地问他。
黎赓快步走到楼阙的另一侧,避开了郑娴儿的目光:“我想到西池来看看,看过之后打算四处走走,于是就走到这里来了。”
“这倒是跟我们一样了!”楼阙笑道。
郑娴儿想了想,忽然也笑了:“跟我们一样吗?我们是来看旁人打捞我们的尸体,黎大公子也是吗?”
黎赓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如果没有楼阙在中间挡着,郑娴儿一定会发现此刻黎大公子的脸红得厉害,眼圈也是红的。
楼阙转过身,向黎赓作了个揖:“抱歉,如今我们有些难处,不方便出面见人,让你们担心了。”
黎赓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苦笑道:“我早该想到,你这个祸害没那么容易死的。”
“那可不一定哦!”郑娴儿故意装出阴恻恻的声音来,“你看这荒山野岭,阴气森森……说不定我们两个都是鬼——”
黎赓接道:“说不定我也是鬼。”
郑娴儿立刻高叫起来:“喂,子不语怪力乱神!”
两个男人齐齐笑出了声。
于是气氛立刻轻松了许多。黎赓抬头笑道:“不瞒你们说,第一眼看到你们的时候,我确实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心神恍惚以致撞了邪祟。”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们不是鬼魅的呢?”郑娴儿从不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黎赓隔着楼阙向这边看了一眼:“鬼魅没你这么不正经。”
“我不正经?”郑娴儿大惊,“黎大公子,你学坏了,你会骂人了!”
楼阙抓住郑娴儿的手防她暴走,笑着向她解释道:“你一见面就问延卿是不是这里的山神,这还不算是不正经?这庙里若真有山神,非教训你不可!”
郑娴儿其实并不关心正经不正经的问题,她只忙着咬牙跺脚:“黎大公子学坏了!你这个损友也不好好规劝他!”
楼阙尚未答话,黎赓已笑道:“‘损友’二字用得极洽,近墨者黑,劝是没用的。”
“你的意思,是我教你学坏了?”楼阙黑脸。
黎赓微笑不语,给他来个默认。
三人一路说笑着,找到了先前来时的牛车,一起坐了上去。
楼阙与郑娴儿并排坐着,黎赓坐在二人的对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娴儿很好奇,总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
楼阙为此有些不愉快,干脆侧过身子来挡住她的视线。
郑娴儿却欠了欠身子,越过他的肩膀去看黎赓:“我总觉得,黎大公子今天怪怪的。”
“没有,”黎赓有些别扭地否认道,“我这个人,从性情到身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不曾‘怪怪的’。”
听他提到“身世”,郑娴儿心头蓦地一跳:“这么说,你是觉得我怪怪的咯?”
黎赓慌忙否认:“我不是说你!”
郑娴儿自己又犯了糊涂: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身世“怪怪的”?
没等她想明白,黎赓忽然抬手指向了楼阙:“我是说他!”
“他怎么了?”郑娴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楼阙也看了过来,面带微笑:“我的性情如何,延卿兄十几年前就知道了,‘怪’在何处?”
黎赓避开了楼阙的目光,神色黯然:“我也不知你‘怪’在何处。你状元及第之后并未入翰林,却一步登天成了皇上身边的近臣;不论大小朝会你必定随侍君侧,却从不开口议论朝政;你品行不端为天下所笑,皇上却并未有一字嗔责;你与人为善从不树敌,却时时刻刻有人想取你性命……我想不通,不知郑姑娘能不能想通?”
郑娴儿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想不通?桐阶他……经常有人想害他吗?”
“延卿,别说了!”楼阙沉下脸来。
黎赓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楼阙的反对,仍向郑娴儿说道:“很多。我们从家乡往京城赶考的路上、进京之后暂居的客栈里,每一处都遇到过种种明枪暗箭,中过毒受过伤,可谓是九死一生。后来桐阶搬出去与我们分开住,我与沛民便不曾遇到过类似的事。至于此后桐阶自己又遭遇过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郑娴儿愕然地看着楼阙:“前天晚上西池落水,只是你遇到过的许多‘怪事’中的一件?”
楼阙皱眉不答。
黎赓替他说道:“落水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寻常了。这一次唯一的特殊之处是事情发生在皇家园林。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总不能是皇家的人想杀你们吧?”
楼阙苦笑着,攥紧了郑娴儿的手:“我若知道是谁要杀我,何至于次次都被搞得如此狼狈!这一次在西池出事,同样大出我意料之外。不过这也是一个契机,我想,再过几天,皇上应该会给我一个交代。”
“我看你是疯了!”黎赓黑着脸,“你这么躲着不见人,再过几天,皇上该给你发讣告了!皇上金口玉言说你死了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皇上说你死了你就是死了,活着也是死了!到时候世上就没有‘状元郎楼桐阶’这个人了,死人还要什么‘交代’!叫我说你现在赶紧出现还来得及,再晚一两天可就未必了!”
“无妨,”楼阙微笑,“若是连鱼钩都不敢抛,怎么钓大鱼呢?”
黎赓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果然……你果然是在发疯!皇上是渔翁,你是鱼饵,背后那个想杀你的人是大鱼?如此说来,等那条‘大鱼’钓上来了,你的命也没了!你这是何苦?”
楼阙仍然沉稳地笑着,不慌不忙:“你说错了。我不是鱼饵,‘状元郎楼桐阶’才是。”
黎赓愕然:“你要舍弃这个身份?可……十年寒窗,你图的是什么?”
楼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或许,是图安安稳稳地活着吧。”
黎赓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又转向郑娴儿:“桐阶要把前程丢了,你不管他?”
郑娴儿摇了摇头,认真地道:“这是他的事,旁人不应该干涉他的决定。”
黎赓再次怔住了。
楼阙揽过郑娴儿的肩,轻笑:“你放心,没了这个身份,我一样饿不着你。”
郑娴儿仰起头,看着他:“你要养我啊?我还以为你没了状元郎的身份,以后要靠我赚钱养家呢!”
楼阙很喜欢“养家”这种说法。
所以,他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就绽开了:“这个主意也不错。到时候你负责运筹帷幄,我负责替你跑腿,咱们大隐隐于市,做一对唯利是图的奸商!”
郑娴儿欢喜地答应了,于是两人便开始携手憧憬起了做生意坑人钱的日子。
黎赓坐在他们对面听得目瞪口呆。
——桐阶兄,你的三观歪了,你知道吗?
牛车慢吞吞晃悠悠地走着,黎赓听了一路疯话,已经彻底放弃去拯救楼桐阶的三观了。
到了岔路口,楼阙叫住了车夫,示意黎赓下车:“此处离城门不远,你可以步行走过去。”
后者却坐着不想动:“不带我去看看你们如今的住处?”
楼阙摇头:“我们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黎赓转头看向车夫。
楼阙微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黎兄不必替我多虑。”
黎赓闻言便下了车,站在旁边看了他许久,终于又笑了:“确实,何去何从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该妄加揣测,更不该横加干涉。”
楼阙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黎兄一向是非分明。”
黎赓又转头看向郑娴儿。
郑娴儿笑嘻嘻地向他摆了摆手:“黎大公子,回去以后可别跟人说见过我们哦!当然你说了也没人信的!”
黎赓勉强扯了扯唇角,没有笑出来,也没有说话,径直转身大步走了。
郑娴儿看着他有些惶然的背影,忍不住又嘀咕道:“我还是觉得他怪怪的。”
“他在担心你。”楼阙笑道。
郑娴儿有些不明白。
牛车换了个方向又走了起来,楼阙耐心地向郑娴儿解释道:“延卿想提醒我不要再连累你,又想提醒你小心提防暗处的危险。但这种话说出来有挑拨离间之嫌,他只好咽下不说,因此心里憋得难受。”
郑娴儿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何苦要操那么多心!难道咱们自己不会——等一下,你是说咱们如今还有危险?”
“有,”楼阙黯然,“只要‘大鱼’一天不上钩,咱们就一天不得安宁。所以,咱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被外人知道咱们还活着。”
郑娴儿闻言又有些忧心:“黎大公子那里会不会露馅?我知道他不会说出去,但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他会为你伤心的。这次回去之后他若是不伤心难过了,旁人一定会怀疑你其实并没有死!黎大公子那么古板,‘伤心难过’肯定是装不出来的!”
楼阙回头看看已经快要走到城门口的黎赓,叹道:“他的‘伤心难过’不用假装。上个月,他的夫人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死了?!”郑娴儿大惊失色。
难怪她总觉得黎赓言语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的,处处透着不对劲呢。
父亲革职,妻儿离世,自己勉勉强强考中了进士,眼下却也只能慢慢地熬资历,不知何时才能出头——这几个月,黎大公子遭遇了多少曲折!
楼阙伸手将郑娴儿拥进怀里,隔着衣衫摩挲着她的肚子:“黎家嫂子性情柔顺、多愁多思,早在怀孕时就因为种种变故生了好几场病,生产时又正赶上黎世伯被革职,所以才没能熬过来。你跟她不一样,不要怕。”
“我没怕。”郑娴儿向他咧嘴一笑。
真的没怕,她只是忽然有些伤感。
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女人生孩子,还真是一道鬼门关啊。她先前还以为自己今生不用冒这个险的,谁知道世事多变,她逃过了普通人家传宗接代的压力,却没能逃过楼阙这个混蛋的甜言蜜语,糊里糊涂就奔着那道鬼门关去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楼阙吧?
郑娴儿认真地自省了一下,发现“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这件事,对她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所以,还能怪谁呢?要怪也得先怪自己吧?
楼阙仔细地观察着郑娴儿的脸色,见她眉头舒展开来,他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黎家少夫人的噩耗,第一个吓到的人正是楼阙。
一直听人说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可是只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原来生孩子真的不容易,原来男人和家族殷殷期盼着的“血脉”“香火”,真的是女人用性命拼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楼阙不断地在自责、在后悔,在怨怪自己当初因为一己私欲,强硬地替郑娴儿作出了决定。
这种自责一直持续到那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孩子在跃动的时候。
那是个孩子。他已经来了。做父亲的还能怎样?担心无益,唯有竭尽全力护他母子二人周全了!
幸好,郑娴儿的身子素来强壮,心也大。几日相处下来,楼阙又渐渐地燃起了几分信心。
眼下还有一点点小麻烦需要解决,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就可以安心在家陪他的妻儿了!
楼阙轻抚郑娴儿的后腰,迟疑着开口说道:“明日,我怕是不能陪你去庙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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