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方寻接到林别的电话时非常意外，他走出房间将门掩上，然后按了接听。
    “方寻，来接她吧。”
    林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很清楚，很冷静。方寻的脑里划过昨天他们在一起的画面，然后简洁有力地说，“地址发我。”
    几秒钟后，一个地址发到了方寻的手机，他示意司机安排好车，然后就出发了。
    到达“巷子里”的时候方寻还在思考要如何带走梁久，然后就意外地发现了梁久坐在湖边发着呆。
    他按下车窗看过去，冬日的暖阳也抵不过他内心的寒冷，许久不见，梁久整个人都瘦得仿佛一阵风就会吹走。
    想到梁久此行的目的，他的眼神暗淡了许多，如果梁久知道自己的父亲……
    眼前的风景被一道人影挡住，那人弯腰看向车内，“我可以进去么。”
    方寻合上车窗让林别坐了进来，然后让司机将车开到了巷子的另一头，他看着身边坐着的林别，虽然是还未成年的少年，周身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严肃。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
    “我想知道梁久的父亲是否还存活于世。”林别开门见山地问，并没有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方寻眉头一皱，“我以为你都调查清楚才带她来的。”
    “你们将消息封锁得太牢，我不想打草惊蛇。”
    方寻端详着林别清秀的侧脸，这样稚嫩的少年又如何配得起梁久，真是不自量力。
    “这种事情，你一个外人就不必知道了。”方寻带着警告，“谢谢你今天给我打电话，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了，你请回吧。”
    “梁久有权利知道她的父亲在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事，希望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她的事从来都不是闲事。”林别勾了勾唇角，“希望你好好安慰她，我只希望她开心点。”
    林别的话仿佛宣告主权一样，方寻非常不喜欢他的态度，然而林别话音刚落就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方寻默默看向梁久，然后开门下了车，当他走到梁久身边的时候，梁久忽然回头，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紧接着变成了暗淡。
    方寻的心也跟着怔住，因为梁久的表情那么无助。
    “你怎么来了？”她问得特别轻，就好像她一直就在等他一样。
    “听说你不见了，我担心。”方寻坐在她的身旁，两人的腿离得很近，他低下头就见她纤细的腿仿佛一点肉都没有，“为什么非要来。”
    “我想爸爸了。”梁久嘴角带着些痴笑，“你知道么，虽然我对他毫无印象，但是我竟然想他了。”
    方寻看向平静的湖面，偶尔身边会有行人经过，他们的脚步都那么轻盈，方寻吸了一口气，“跟我回伦敦吧。”
    梁久呵呵一笑，她早就知道方寻不愿意多说什么，这么多年了，他都在帮着梁闲云保守着关于自己父亲的秘密，她知道他只是想保护她，但是这样的保护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梁久如鲠在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嘶哑。
    “下周六。”方寻不想多谈这些，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伦敦吧，我们都想你了。”
    都？梁久觉得特别苦涩，梁闲云都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自己了，阿德勒伯爵也只是通过别人给她带了几件小礼物，还有谁在想她呢？
    连方寻都要当爸爸了，以后她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了，方寻。”
    方寻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如此麻木，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底有东西在流逝。
    “你结婚后就好好和她在一起吧，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又何必伤害她呢。”梁久知道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但是当知道派翠西亚怀孕的消息以后，她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这样的家庭让她如何忍心拆散？
    “梁久，你不要随便下结论。”
    “我是希望你做一个负责任的人，不要再来回摇摆了，我是喜欢你，非常喜欢你，但是我的喜欢如果要破坏另一个女人的一生，我不愿意。”梁久情绪稍微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方寻，不要以为我没有你会过不好，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承担很多事情了。”
    方寻忽然就安静了，在陪伴梁久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梁久拒绝，就算派翠西亚说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都还以为梁久会理解这一切。
    现在，他竟然在梁久生命里成为那个可以忽略的人了。
    方寻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不会再冲动更不会轻易承诺什么，想了半晌，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我知道你会长大，但是守着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梁久，你可以推开我，但是我会一直守着你。”
    “那就带我去见他。”梁久侧头注视他，眼睛还泛着红。
    “只有这个我做不到。”
    “那你走吧。”
    方寻并没有走，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呼吸都清晰可听，梁久的目光流连在平静的湖水上，而方寻的心里却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渐行渐远了呢？
    ***
    林别回到房间后打开了随身的电脑，他找出程方圆发给他的资料，里面是关于梁久父亲的所有档案。
    尽管程方圆已经竭尽全力地搜集资料，但是作为如此重要人物的家庭成员，梁久的父亲胡枫的近况却显得扑朔迷离。
    胡枫的家庭没什么背景，相比出生于高干家庭的梁闲云来说，胡枫的家庭太普通了，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自己也是一路在一流院校读至博士，然后留校，也就是在读书的时候，他和梁闲云相识相爱，最后走到了一起。
    梁久一岁的时候，梁闲云的家里就希望她毕业后做个基层干部，可以说梁闲云的仕途早就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只是他家人从没想过，她会爱上一个教书的儿子。
    于是经过了几年的磨合，在梁久三岁的时候，梁闲云一个人带着女儿去了英国，而胡枫则从大学辞职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有传说他生了重病已经病逝，也有人说他是到了下面的小城市归隐了，随着梁闲云的官位越来越大，关于胡枫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封闭，最后几乎变成了无人再提的程度。
    林别盯着屏幕陷入沉思，他不断回想起梁久在湖心宾馆前的样子，根据资料显示，湖心宾馆正是梁闲云家族的产业，但是近十几年来几乎都没有再对外开放过，好像成为了梁氏家族的私有财产。
    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林别眉头一紧，是母亲。
    “喂，林别你是不是和梁久在一起？你怎么能把她带走呢，你知不知道梁闲云派了人来到我们家要人，那阵势不依不饶。”
    “现在已经没事了，梁久的哥哥会接她回去的，对不起，妈，给你惹麻烦了。”
    “哎，也是她们家管得太严了，另外你爸去了美国家里也没个人……”
    “又去美国了？”林别心知父亲去美国只是为了私会全莹，一时间电话两端的人都沉默了。
    “下个礼拜就回来了，我也明天就启程去香港，你玩好了就赶紧回来吧，帮我跟梁久说声好，她回英国我也送不上了。”
    回英国，林别放下电话，他想到这个可能，心情变得无比糟糕。
    他穿上风衣，决定再去一趟湖心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