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林别要去湖心宾馆，临走前给梁久发了短信，只说要办点事，让她照顾好自己。
    梁久看到短信后愣了一会，总觉得这几天林别的举动不太对劲。
    方寻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哪儿？”
    “你父亲和母亲读书的地方。”
    梁久盯着他看了一会，“浙大，我知道。”
    “走吧。我知道得更多。”
    他伸手去牵她，却被梁久躲开了，方寻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很快就消失了。
    浙大离西湖也不算远，方寻想多和梁久聊聊天，所以两个人就沿着小路步行，路过浙江图书馆的时候方寻说道，“我听梁闲云说，以前他们经常一起去这里，你想进去看看么。”
    梁久点点头，两人走入园内，今天刚好赶上了书市，院里人头攒动，梁久跑到棚内的书摊上发现一些英文的原版书，她随意翻了几本，然后看见了一本泛黄的济慈诗集。
    “你说，是不是有才华的人都活不久呢，因为他们将生命的美好释放在了世界，上帝就要早早让他们回家了。”梁久翻开诗集，想起这位有才华的诗人仅仅在人世间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不禁感叹。
    “上帝不舍得他们在人间受苦，所以就把他们带走了。”方寻接过诗集付了钱，然后递给她，“喜欢的话，就收着吧。”
    梁久淡淡一笑，“我爸爸是不是也是这样？”
    方寻一怔，“梁久……”
    “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她不再追问。
    ***
    林别在离湖心宾馆外的一个咖啡厅坐了一下午，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是湖心宾馆的后门，那个门修得极隐蔽，如果不是门口两个岗亭你甚至都不会发现它。
    一下午的时间很漫长，尤其是对于林别来说，他已经看出一些端倪。
    整个湖心宾馆外围有四组岗亭，两个小时一换班，换班的时候是一个人先换，另一个人再换，所以岗亭从来不会空。
    整个湖心宾馆好像是与世隔绝的，除了下午一辆送物资的车从后门开进去外，再没有任何人出入，那辆车看得出来是运送蔬果海鲜的，因为它的箱体还滴着水，几片菜叶子露了出来，林别默默记下了车牌。
    这辆车傍晚才从后门驶出，林别早就叫了出租车等在一旁，然后跟着货车到了郊区的一处蔬果集中地。
    晚上回到旅舍的时候，梁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你去哪儿了？”梁久看了看他湿湿的裤脚问道。
    “骑车去了。你呢，下午还好么。”
    梁久想起这个就生气，“是你把他叫来的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以为你想见他。”林别走进院内。
    值班的又是那个小男孩，他见到梁久和林别笑开了怀，招呼他们进来，“快来，我今天拉花终于成功了，我请你们喝咖啡。”
    林别坐在了吧台的一侧，梁久发现他身后几个年轻女子正在偷偷看他。
    “你很希望我和他走么？”梁久盯着他看，心里说不上在期待什么。
    一杯咖啡送到了林别面前，他喝了一口，真苦啊，抬头的时候，他看着梁久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你总归是要走的。”
    梁久觉得心里莫名地难过，“如果我走了，我们还会见面么。”
    “如果你考上了剑桥或者牛津，估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你不是要去清华么？”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我的专业如果深造，去剑桥是最合适的。”林别放下咖啡，他对那个小男孩点点头，“味道还不错。”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谈恋爱啦。”男孩机灵地眨眨眼，然后跑到柜台另一侧和小姑娘们嬉笑在了一起。
    林别发现梁久手里拿着一本书，于是抽了过来一看，济慈的情诗。
    “没想到你会买这种书。”
    “方寻买的，我……”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然后将诗集抢了回来。
    “如果你回到英国，还会想起……我们吗？”林别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抬眸，将梁久的表情仔细看清楚。
    “回国的这几个月我很快乐，我原以为在这世界上我不会交到朋友，也不会有人为我担心，更不会替别人担心，可是我遇到你们后，发现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
    “所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特别是你。”
    林别挑眉，“为什么。”
    梁久站起来，然后轻轻抱住了林别，“因为我觉得你……很亲切。”
    ……
    林别绷着的神经顺着这句话一泻千里，“亲切？”
    “对，就仿佛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很亲。”梁久扬起头看他，“就连我这样抱着你，我都不觉得有什么，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林别呼吸都要静止了，他深深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我们是什么关系。”
    梁久微微一怔，为什么林别的语气那么凛冽。
    “我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又问了一遍。
    “同……同学关系……”
    林别冷冷地甩开了她，“那你就不要碰我。”
    “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梁久。”
    梁久向外一看，方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的出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来接你吃饭。”方寻将梁久拉到身边，然后对林别笑了笑，“要一起么。”
    “我还有事。”林别拒绝得很干脆，“记得明天陪我。”
    梁久点点头，“那你……”
    “走吧。”方寻没等她说完话就拉着人走了。
    “我说，你这女朋友怎么跟别人跑了？”前台小哥吃了一会瓜，忍不住唏嘘，“这么一个大帅哥，你竟然把人放走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林别将咖啡喝完，嫌弃地说，“咖啡豆烘焙过度，下次注意。”
    前台小哥一脸的黑线，“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要不要加入我们打牌？”
    林别眯起眼睛扫向一侧，直接把那几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
    ***
    “你从青年旅舍搬出来吧，我给你另外订了房间。”方寻实在搞不懂梁久为什么要住在那样的一个地方。
    “不用，我觉得那里挺好的。”
    “和别人合住很不安全……”
    “哥，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寻脸色倏然一变，“你叫我什么。”
    “哥啊，你不就是我哥么？”
    “梁久！”
    方寻很少直呼她的名字，更少用这样强硬的语气，梁久放下筷子看着他，一副不解的样子，“我说得有错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再没有别的了。”
    “你不要逼我。”
    “逼你会怎么样呢，有本事你就把我绑回去，让我看着你结婚看着你和别人组成家庭，你还希望我怎么样？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梁久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再陪你演戏了。”
    梁久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方寻急忙追了出去，拦住了要上车的她，“让我送你回去。”
    “好。”她甚至都没有犹豫，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他们以后还要做家人，如果这样他都无法忍受，以后要怎么过？
    方寻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他的手臂紧紧圈住她，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里，霓虹灯的光影打在了两人的肩膀，梁久听见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将她带到了小时候。
    “如果你只是我的妹妹，看到你和林别在一起我只会祝福，然而，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对他笑我是什么感觉？我和派翠西亚是演戏，可是你却在对别人动心。”方寻按住她不让她抬头，他不想看她的眼睛，更不想听她解释，“我们分开不过半年，你就已经把我忘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守住，都是我的错。”她用力挣脱他，无比的坚定，“全是我的错，而你，你去追求你的人生，我不会再栓住你了，你想要争夺家产也好，你想要在阿德勒面前做一个称职的儿子也好，你想要社会地位名利金钱，我全都成全你。”
    梁久冷冷地看着他，“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从今天起，我会本分地做你的妹妹。”
    “我不要。”
    这时司机把车停到了两人面前，方寻打开车门几乎是压着梁久让她坐进去，然后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他的手自始至终握住她，“回宾馆。”
    “送我回去。”梁久用力推开他，可是方寻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你放开我。”
    “我不放。”方寻向她压去，迫人的气势笼罩着她，“今天晚上你就睡我那里，想回去？那就把你今天的话收回去。”
    “你疯了。”
    “是你让我疯了。”方寻按住她不安的另一只手，手臂一带，干脆将梁久整个人都拉到了怀里，然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不是要做我的妹妹么，那就乖乖听话。”
    梁久从没见过这样的方寻，她惊恐地看着他，“方寻，你……”
    冰冷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唇，深邃的眼眸忽明忽暗，“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和你靠这么近的男人，只可以是我。”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梁久靠近他，贪婪地闻着他的味道，“那你敢亲我么？”
    方寻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这样，你还没成年。”
    “但是我和林别接吻了。”
    眼前的手掌微微颤抖，梁久嘴角衔着笑，试探着他的底线，“我的初吻是和别人，也许接下来我也会和别人谈恋爱甚至是上床，我也会怀上别人的孩子，方寻，到时候你就是孩子的舅舅，你知道怎么给人当舅舅么……”
    “闭嘴！”
    “等我结婚的时候，我希望是你牵着我的手走入教堂，毕竟我连自己的爸爸在哪里都不知道。”梁久淡淡一笑，方寻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梁久的唇凑过去在他手心留下了一个吻，“方寻，如果你也亲一下手心，我们就算间接接吻了。”
    方寻并没有那么做，他收回手，然后让司机停车。
    “送她回巷子里旅舍。”方寻说完就开门下了车，然后留下一句话，“不许和他靠太近。”
    “开车。”不要和林别靠太近？她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