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戈壁-20世纪的西部

第40章


也就是说,上图没有这种书。工作人员耐心地问我: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书在上图的呢?我说,是通过《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查到的。他们拿出了《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覆核,却发现是我错了,那种书是在华东师大图书馆。《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在著录馆藏地点时,使用的是代码,我记错了数字。雨仍然下着,我手中只有致上图的介绍信。当然,我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我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离上图不远的华东师大。华东师大的校园真是美极了,尤其是在初春的雨中。在图书馆的古籍部,我迟疑着向一位负责人说:对不起,我从北京来看书。我弄错了馆藏地点,介绍信开的是上图,可书藏在华东师大图书馆。这是我的工作证,是不是……对方连看都没有看我,回答:你不用介绍信,我知道你是杨镰,你父亲不是原来的北大教授吗?上星期我还在电视上见过你呢。原来这位古籍部的吴主任(吴平),是关注西部探险的人,他早就读过《丝绸之路》《亚州腹地探险八年》。真是他乡遇故知呀。在吴主任的帮助下我顺利完成了在上海的工作。上海给我留下了文化丰厚的印象。探险与发现实际存在于每个有心人的心中。 
  马鬃山的夜空星光灿烂。 
  深夜的马鬃山我独自一人,却感受到来自遥远秘境的呼唤。   
  《黑戈壁》十四(1)   
  3月11日,天还没有亮,我就起床了。 
  宾馆前庭的灯亮着,也是治安情况好,不然,就一个女服务员谁敢在这样的地方一整夜开着门值班? 
  我来到后院,锅炉房有动静,是服务员尼克木在烧锅炉。是呀,不管有没有人、有几个人住宿,锅炉是不能停的。她说,在冬天,她兼管烧锅炉,每月另加300元。我来到街上,寒风凛冽,步履踉跄。街上夜色昏暗。这整个马鬃山镇全靠风力发电,是真正的“绿色”能源,有三组发电机。没有风,没有阳光,就没有电。 
  上午8点30分,娜镇长来,一起吃早餐。据天气预报,上午冷空气入侵,零下15度。风头夹带的是来自外蒙古戈壁的寒流。镇长为我们向边防上借了三件皮大衣。 
  10点,动身前往边境。今天一是感受边境地势,二是相信能够重新找到“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三是看看红石山,四是了解当代牧民的生活。 
  马鬃山气象局的车是小薛(薛利民)开的,是一辆新尼桑。达布的车上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西力得克,他是好奇一起出去散散心。路上,娜仁娜讲了她的经历:1985年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一直在镇上,出任副镇长前原来是学校的老师。丈夫是医生。北方的口岸,就叫做“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1992年、1993年,开放了两年,她的外蒙古的亲戚还通过口岸来过马鬃山,还问起“黑喇嘛”与“碉堡山”。2003年我们走后,她进一步了解了有关黑喇嘛的情况。这次再来有了较多的共同话题。 
  路经黑山,狼娃山,跃进山。途中见到一处无人的帐篷遗址,娜镇长说是欢新家的夏窝子。 
  在荒野中穿行时,我回忆起军马场的5年放牧生涯。联想到在辟特霍勒听到的关于神秘“弹药库”的传说,联想到为群山怀抱的伊吾县城……次行不能再次穿越黑戈壁,返回军马场,但以后一定有机会。有机会从明水直接向西进入新疆。我要去淖毛湖、吐胡鲁、下马崖、沁城、庙儿沟、八大石寻访遗迹,去白戈壁的克音遥望在外蒙古边界出没的野骆驼与野驴,也许有机遇见到野马。 
  11点,到达边房营营部。张教导员(张小虎)接待了我们。在营区,达布如同回到老家。教导员介绍了基本情况。当年与外蒙划界,总的原则是“东争西让”,东部是草原,西部是戈壁。因为确认了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这个泉水的位置,才使得马鬃山地区完整地保存在中国。在营部用午餐。 
  午餐之后,由郭副营长陪同前往国门。1点40,到达国门(中国的北门),气象俨然。从营部到国门,有58公里沙石路。就在182界桩前数十步远,是那个已经干枯的井。这个界桩在2004年重新编号,成为496号界桩。井可能是四五十年代打的,早已经枯了。人们为它修筑了护栏,以作为标志。 
  果然,就在离开枯井30公尺左右,有一眼清泉。从地貌与自然景观来判断,无疑是斯文·赫定的“救命泉水”——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 
  泉水位于平缓的山前洪积扇上。泉水水脉依然旺盛,泉眼的中心是一个结了冰的水池,水池为茂盛的芦苇护持,如同一扇黄色的屏风。泉水所在地域的地势是由北向南倾斜,涌出的泉水将南面一大片地方改造成荒漠奇景——自然形成的湿地。南方,是马鬃山的山影,北方一道黑黢黢的山梁,阻挡了人们的目光。只有向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在极目处,则是军马场的“白戈壁”。 
  我们肃立在庄严的国门之前。我们的身后是泉水,是马鬃山,是黑戈壁,是北山羊为标志的马鬃山镇,是达布家的羊群,是欢新家的夏牧场…… 
  边境静悄悄的。我们没有惊动其他的人。可我自己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西北科学考察团主要依靠传统的交通工具骆驼,从包头启程,到达了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这是他们的第一阶段的目标。此后,就是穿越黑戈壁,抵达“天山第一城”哈密。1931年,将斯文·赫定描写这一路见闻的著作《穿越戈壁沙漠》译成中文出版时,译者将书名恰如其分地译作《长征记》——这时离中国红军放弃红都瑞金转战二万五千里,还有4年时间。 
  在路途中,问题可以出在一切方面,就说斯文·赫定的“老朋友”骆驼吧,怠工、逃逸、倒毙,随处可见。发情的公驼曾将成箱银元撒满草滩,而因不堪负重倒毙于途的骆驼尸骨几乎成了路标。每逢扎营,营地就变作“骆驼城”,方圆数十里的牧民都来看热闹。土匪、警匪一家的税卡、盗马贼、浪迹天涯的艺人、溃兵、遁入中国的白俄、身份不明的外蒙古难民……随时在觊觎考察团庞大的家业,柴草、米粮、饮水……无时不在危机恐慌之中。但只要一和古道相逢,丝路情韵就激发出考察队员的献身精神。在丝绸之路奔波的商旅总是那么知寒暖,识好歹,那么乐于助人,但又那么长于算计。与个体商队相比,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的队伍成了装备精良的团队。走在古道上,单调驼铃听上去韵律从不重复,使人分外思念家乡亲人,又驱策人们放弃熟悉的平凡生活去突破极限,探寻秘境;那雾野犬吠,提醒人们他并没有被同伴抛弃;那一丛丛在朔风中瑟缩的蒙古包,会为风雪夜归人安排一个温馨梦乡……经历了如此折磨人的旅途之后,斯文·赫定回答“一个探险家需要具备什么品质”的提问时,便在人所共知的内容之外,特意加上了一条:必须有“天使般的耐心”。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路途的终点——额济纳河尾闾的丰饶绿洲,随时展现在地平线之上。它是如此诱人,它又是如此恼人!   
  《黑戈壁》十四(2)   
  1927年9月28日,斯文·赫定和徐炳昶一行,终于抵达了那横拦在古道之前的苍莽大川额济纳河。驼峰干瘪、脊梁磨烂的骆驼一头扎在激流中痛饮;擦了掌的猎狗冲着岸边沉静的胡杨林狂吠不止;北雁南飞提醒人们这不过是路途中另一个驿站;袅袅炊烟变换着身形,似乎在推敲、测试旅人的来意。只有在额济纳河岸边,一个探险家才想到应该认真检点自己的精神库存。 
  ……在额济纳的日子张弛有致。考察团一边休整一边工作。他们在沿河胡杨林建立了中国西北第一个气象观测站,观测站在这地角天涯坚持了8年之久。他们对额济纳河流域做了当时条件所允许的最精确的测量,直到20世纪70年代欧美地理学界在联合编绘中亚地图时,除美国资源卫星的资料,所能够依靠的就是1927-1933年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的勘测数据了。中国人、外国人和蒙古牧民处得都不错,正在脱毛的骆驼无人放牧也不再企图逃归鄂尔多斯的牧场,食堂鸡栏不时会混进一窝一窝的色彩斑斓的野雉……但不管怎么说,这“世外桃源”只是中途的驿站,“黑戈壁”、“星星峡”、“哈密”……这些词汇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议事和闲谈之中。 
  1927年11月8日,考察团大本营拔营启程,在额济纳旗土尔扈特王子(也就是后来的王爷塔旺嘉布)亲自送别与祝福之后,踏上被遗忘的丝绸之路,前往新疆门户——哈密。 
  一开始,行程就不顺遂。额济纳河西支流紊乱无定的水系不时将路途阻断。前往新疆境内的绿洲哈密,原有几条商路。在行旅谈虎色变的黑戈壁的中心,额济纳的牧人们都说至今还有土匪出没。舍弃穿越黑戈壁之路,走北方的贴近外蒙古的“小路”,不但水源地不明,也坎坷漫长的多,但近年来从包头、归化(呼和浩特)、绥远到哈密、古城(奇台)、乌鲁木齐的商队一般在两害之间取其一,总是顶风通过偏北的戈壁。尽管考察队并不怕零星土匪,可斯文·赫定还是决定,将路线尽量靠近中蒙交界的界山。 
  黑戈壁偏北的那部分戈壁,又叫做“风戈壁”。什么叫风戈壁,刚刚上路就知道了。一场11级(每秒30米)大风使考察团被迫停留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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