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戈壁-20世纪的西部

第39章


题目是他们出的。晚餐后,回到住处。 
  在乌鲁木齐的几天里,见到许多老朋友。其中有几个是我在1984年环游塔里木时结识的。但是,在档案馆一无所获。没有查到关于“丹毕加参”的资料。我已经托人查过了,也是这个结果。可我还是得自己来查一下。 
  3月8日,晚上18点47,乘T296出发。前往酒泉。同行者有新疆中国新闻社的杨东。我在1984年环游塔里木路经阿克苏时与他结识。 
  我不知道此行会有什么收获。档案馆的情况,似乎是个提醒。我会回空手而归吗? 
  这时,我想起了《乌鲁木齐四季》的最后一段话:“我一边欣赏古典音乐,一边写着这篇越南难民与乌鲁木齐四季的故事。我一遍又一遍倾听捷克作曲家斯美塔那的弦乐四重奏《我的生活》。我在电脑屏幕上写的就是‘我的生活’,而乌鲁木齐的四季,就是乐曲的四个乐章。搁笔前必须说明的是:在这里我写下的一切的是真实的,绝无虚构。其中每一个人用的都是真实姓名,每一件事都可以反复核实。惟一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事实,就是对理想境界的不懈追求。惟一包容纳在字里行间的想象,就是发现者自己的喜怒哀乐、苦辣甘甜。”   
  《黑戈壁》十二(6)   
  有了这样的“体温”,我还担忧什么呢?   
  《黑戈壁》十三(1)   
  3月9日,上午8点30分,T296列车正点到达酒泉车站。 
  吕总来接站。仍住在“晋城门”附近的“八一宾馆”,居然还是2003年的406室。这是巧合。晚上,一个人在鼓楼附近散步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6点30,启程经玉门镇、桥湾,前往肃北马鬃山镇。 
  李总亲自送我到马鬃山,吕总将陪同我在马鬃山考察。7点50,在玉门镇吃早饭时,向2003年的考察团团员小殷(殷国旭)借了一个卷尺。进入黑戈壁之后路过黑马鬃山、黄马鬃山,视野中是望不断的丘陵,总的地势是在抬升之中。许多山峰戴着雪冠。这条路我是第一次走,2003年我们走的是自额济纳出发,从东向西穿越黑戈壁的荒漠之路,那条路几乎与1927年哈士纶的路线重合。但这次是行进在国道上。 
  中午11点,到达马鬃山镇。李总没有吃中饭,略事休息就返回酒泉。吕总安排我们住在当年住的“马鬃山宾馆”。 
  街头,还是那一家三只的北山羊迎候我们。大风横扫,不见行人。 
  我们到“国门小学”拍了照片,并作了初步采访。与旧学校并肩的是一栋刚刚落成的新校舍,建筑有民族特色,而且相当气派,但还没有启用。学校有40多学生,17个老师,从学前班到六年级,都有。孩子们一个个健康可爱,可与新建的三层楼校舍相比,学生是太少了。 
  又见到副镇长娜仁娜。我们谈了这次的计划:在镇上采访;前往北方边界(北大门)寻访谢别斯廷泉水(或是1990年《中国地图》上标明的“那然色布斯台音布拉格”);再次到马鬃山的碉堡山看看。 
  来马鬃山镇采访如同游子还乡,使人感到亲切适意。而且什么都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痛痛快快。我总觉得这些年来我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我的耐心已经全耗费在了不该耗费的地方。在酒泉,在马鬃山,我感到自己又站在起跑线上,只等发令枪响。从2003年到了碉堡山起,耐心又逐渐回到我身上,因为我随时会有发现。 
  下午与晚上,与镇上几个活跃的青年欢新、巴依尔、达布、西力得克等结识。这是此行的主要收获之一。他们给我的感觉是自尊又不自信。他们是新一代的牧民,与父辈全然不同,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发生的转变,将载入史册。我已经不怀疑该不该来、会不会有收获了。 
  欢新(35岁),承包了镇的文化中心,就住在与宾馆比邻的“文化中心”一楼。“不速之客”随意走进了开着门的大楼,他一点也没有感到突然,尽管我们从未见过面。欢新有一辆其他地方报废了的越野汽车,自己还开了一个酒吧,同时是个歌手,最崇拜亚东。我随随便便就闯进了他的家,开门见山地与他交谈起来。 
  欢新知道黑喇嘛其人,知道碉堡山的来历。还告诉我,听说前些年在碉堡山出土过麻钱(制钱)。他依次介绍了他的朋友们: 
  巴依尔(30岁),有自己的汽车、摩托,是硅化木的收集者,他的家中还有一辆为儿子买的玩具仿真汽车。他的硅化木,有两个相当好,几乎就是一株古树的“段落”,树皮苍翠,树洞宛然,年轮清晰。 
  达布(33岁),他的羊群目前在红石山,他们的羊群都是雇了河西的汉族人在放牧,达布雇了两个人(分放两群羊),一个是天祝来的汉族,他说一个月他付他们每人500元,我的直觉感到他大约是说得多了,300元就不错了。他自己买了两辆车,一辆是越野车,另一辆是大卡车,专门为羊群送给养与水等物资,并且为附近的矿山跑运输。 
  第四个,是西力得克,他承包了“马鬃山宾馆”,每年上交30000元。情况大约不会太好,今年3月,迄今(10号)只有我们3个人住了两间房子,一晚上总共120元。他雇了一个服务员,叫做尼克木(女,40岁),原是肃北县水产公司(水产公司!)的工作人员,下岗来此。每月300元,她带了两个女儿,一个刚刚会走路,另一个上中学了,丈夫与家都在肃北县城。这个两层的宾馆落成已经有几年了,光是维持运转的水电费等,就不会太少吧。马鬃山镇何时繁荣起来,是他们最关心的。我想。 
  在这些青年人中间,欢新大约是“召集人”。但是,他们谁也没听说“敦煌天杰”,1997年对他们也没有特殊意义。 
  下午4点,去采访当地著名的老人达西(86岁),2003年10月3日,在马鬃山宾馆采访过他。但目前他的情况不太好,已经双目失明,因哮喘病卧床不起。他坐在床上,孩子为他披上了薄薄的被子。 
  达西说的与2003年大致一样,新的内容有:刺杀黑喇嘛的人名叫南兹德巴特尔。在马鬃山,黑喇嘛把归顺他的牧民作了分工,放羊,放骆驼,找水等,男人参加军事训练。他在马鬃山,不停地有牧民从外蒙古越界来投奔他。他死了,这些人都跑光了。那个泉水(谢别斯廷)与同名的井,1961年划界时将泉水划在境外,井则划在境内。他同样不记得1997年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有什么外人来到马鬃山。 
  下午5点,去“国门小学”。三男一女,几个教职工在一起搭伙作晚饭。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了我的“知青”生活。一股热气拥在我胸中。青春岁月就如同清澈渠水从指缝中流逝。小学的副校长叫做哈斯巴特尔。这个镇子不通市话,通讯联系全使用手机,即便是在同一个镇上,也使用手机来联系。   
  《黑戈壁》十三(3)   
  ——我们家附近有一条不长的便道,下班时最热闹,两边都是卖各种东西的小商贩。要买点零碎,还真方便。但堵塞交通。这是一个不稳定的“市场”,总有城管人员来清理。这天我正从那里路过,“市场”扰动起来,小商贩们呼叫着“城管”“城管”,开始收拾东西走人。果然见到一辆卡车从另一头驶上街道,商贩推着、拉着、蹬着破旧的车辆躲避逃跑。卡车像是逗商贩玩,跑得快了他就开得快,慢了他也慢。一辆拉着满车草莓的三轮翻了,卡车也停下来。望着一地的水果,农妇失声大哭,与自己的男人撕打起来。车上下来的干部反而去劝架。两人一齐扑向干部。我拉开双方。干部对农妇大声呵斥,我转向他,说:你受过教育吗?你有亲人子女吗?你也是做父母的人吧?如果你有理由,可以罚他们,扣他们车,可你干吗欺负人?你不也是人吗?干部愣住了,他原来一定是以为我会帮他的。他想说什么,可望着怒目而视的围观者,一时失声。我从地上胡噜了一大堆摔烂的草莓,匆匆装进一个塑料袋,站起身,塞给农妇10元钱,说:这是我买草莓的钱。然后扬长而去。几天后,我到街上买早餐,要了两碗豆腐脑。卖早点的老板娘把我的钱还给我,说:我认识你。你花10块钱买了一堆草莓。这顿早餐免费。 
  ——小学六年级,我们班来了一个代课老师。那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老师,就是北大东门外成府街的老居民。大约好久没有工作了,显得颇落魄,但在课堂上一站,腰板挺得笔直,又像一个末代王公。他讲的课十分受学生欢迎。可他在课堂上有一个毛病,总不时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子,小心地吸溜上一口。他看同学们全好奇地望着他,就解释说:“我有气管炎,随时得喝药。”我也有气管炎。一次课间操,他的“药瓶”放在课桌上,我忍不住打开,一股冲鼻子的“药味”呛得我打了喷嚏,我学着他的样子,小小心心地吸溜了一口,结果,我当时就醉在课堂上。不用说,他的“药水”度数不会小于60度。 
  ——不久前,我到上海博物馆的图书馆看一部找了几十年的、原来以为已经失传的古籍。那是元刊孤本。我计划在上博工作完,到上海图书馆看另外一种诗集。在细雨中我赶到了上海图书馆。但是,在善本部怎么也查不到那种书的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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