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

 
  平日我当然也知道美玉做家务的辛劳，但总也不及自己动手体会得那么深。某个周三下午，我蹲在后花园专心除杂草，清杂物，只一个下午，简直是汗流夹骨，腰酸骨痛。 
  我回到厅里的时候，美玉早为我预备了我一大杯冰茶，而这杯冰茶，像有神奇力量，一举打破横互在我们夫妻间那道冰墙。 
  我们开始坐下来闲话家常，许久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充满善意的谈。那天等女儿们放学回来，我们举家外出享用一顿非常丰富美味的自助餐。全家人吃吃谈谈，消磨一个晚上，一个难得愉快的晚上。 
  但思琪的影子早已像婉容的影子一样，进驻在我心里，晚上临睡前想起她，总会带着甜蜜入梦，再看看身旁熟睡不疑有他的美玉，却又难免心生内疚，情何以堪！ 
  一个有外遇的男人，活该受这种煎熬的吧。 
  这期间，因为才刚和美玉重逢和谐的关系，我不敢也不愿轻易地去打破它。我安排每两月去一次拉斯维加斯探望思琪，而对美玉声称是例行公干。反正我每次出远门，美玉都鲜有兴致同行。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怀疑过我，但从她渐渐友善态度，我大概猜到她在最初那段时间，并不知道思琪的存在。反而我俩共同朋友静儿知道。 
  在一次和静儿共进午餐的时候，我一时感触，将和思琪的事向她和盘托出，请求她的谅解，因为她是我这生中最好的朋友，我不想隐瞒她什么。 
  她静静地听我倾诉，像神父听罪人告解。直到我将整个故事叙述完毕，她才对我摇摇头说：”美玉也许有错，但这次就是你不对了。” 
  “我知道，”我很苦恼：“但事己至此，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你真的爱那位小姐吗？” 
  我点头，“本来是因为她模样酷肖婉容才接近她，但现在就算她不像婉容，我的生命中也少不了她。” 
  “那你的爱不免滥了点。”一向厚道拘谨的静儿也来挖苦我，使我的红潮由两颊直伸延到耳后。“你是不是因为她年轻，能给你更大的性爱享受？” 
  “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回答，显然有点糊涂：“你知道我和思琪是无意中闯的祸，---------其实，我和美玉的性生活是很和谐的。” 
  “你别怪我这样说，想想你当初和美玉结婚时，不是同样爱着她么？” 
  刹那间，我无言以对，只是谁想到，我还是深深地爱着美玉的。 
  我轻轻叹气。“我也知道该负大部分责任，只是，只是如果美玉她---------。” 
  “美玉的脾气是大了点，不过我知道她心里仍对你很好。上次你去赌城，我们曾经详谈过，她对我流泪，说她仍然爱你，想挽回这段婚姻，我就劝她忍耐，要宽容待你，不要记恨，--------”静儿说到这里，露出安慰笑容：“她都做到了，是不是？”   
  情归何处(19)   
  “我就猜到是你的功劳，静儿。”我笑了：“这些年没有你在我们中间干旋，我看我们早完了。” 
  “真的？那你要好好谢谢我了。” 
  “你想我怎样谢你？” 
  “谢我倒不必，和你说着玩的。”她笑：“不过真的好希望你能做到两边兼顾，不要太快将事情抖出来就好。你知道没有多少女人能受得了这种事。” 
  因为心虚，也因为歉疚，我在家的表现越来越好，和美玉的关系也渐渐重拾往日浓情时的大半水平。 
  至于思琪，因为和我聚少离多，感情倒反而保持得更甜蜜温馨。只是眼见肚子越来越大，而我既不能给她名份，又不能日夕陪伴在她身边，心里暗自焦急不已。 
  思琪在年底为我诞下我的第三个女儿，我为她取名慧云，因为新添宝宝，我特地向公司拿了一个星期的假，去赌城陪伴思琪母女。我为我的新生女儿摆了一个小型满月酒，主要是宴请思琪的家人和朋友。 
  我又和思琪四处去看房子，希望能为她们母女安顿一个舒服的家。没多久思琪看中一个房子，我也着实喜欢，便用我的名义买下（因思琪初做事，信用不够贷款）而实际上是思琪出的钱。 
  而因为思琪要兼顾餐馆和女儿，实在忙不过来，我便建议她母亲搬来长住，便于照顾。而我则在盘算，可否想办法在不惊动美玉情况下，多抽点时间来拉斯维加斯。 
  而过不多久，我后颈部的疼痛程度渐渐加剧，我差不多可以预感我将来会免不了提早退休。 
  我开始在拉斯维加斯尝试寻找一些比较轻松，又不需做精密手术的工作。很快地我在一间X光诊所找到了一个专门负责看片子的工作。工作时间很自由，待遇也不错。 
  但我并没有脱离原来公司，我只是每个月分出一半时问去拉斯维加斯X光诊所上班，其余时间仍然留在普鲁明顿(Bloomington) 。 
  这样虽然每月奔波两地飞行比较累，但对思琪母女来说，却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美玉也有劝我家里经济没有问题，不必如此辛苦，但总被我籍词推搪过去。 
  慧云过了一岁生日的时候，因一偶然机会，思琪因为替某朋友的秘书做替工而辗转进了赌场工作。最初只是答应短期帮忙，后来却因工作表现出色，而被赌场礼聘为赌场亚洲部经理。 
  思琪来找我商量。我本不欲她进赌场工作，但她在餐馆工作，时间又长，工作又辛苦，平日劝她放弃她不听，现在正是劝她卖掉餐馆的最好时机，她想想也就同意了。 
  “不过如果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虽知道赌场人际关系非常复杂，不是轻易能应付得来的。” 
  她听了灿然一笑，信心十足地。“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懂，人情世故倒十分在行，不会有事的。”她到底还年轻，什么都想试，这我可以理解，也就不多说了。 
  对人情世故很在行这一点，思琪倒没说错。她何止在行，简直在人际方面八面玲珑，而她主要工作，就是要周旋联络那些从亚洲来的豪客。她的表现异常出色，没多久便被亚拉丁（Aladdin）赌场挖角，除了给她更高职位，当然也有更优厚的待遇。 
  思琪的人缘之佳，不但助她在事业上呼风唤雨，在友侪圈中亦显出了她的实力。每个我介绍给她认识的人，如我弟妹，静儿或者其他医学界的朋友，大部分都喜欢她，都笑着对我说：她的个性很可爱。 
  甚至当我第一次为美玉引介她，美玉也表示很喜欢她，要与她结拜为姐妹，当然，其时美玉并未完全清楚我俩的真正关系。 
  现在回想起来，我之介绍她们认识，又没有向美玉表白这件事，并非有”耍”美玉的意思，只是因为思琪在我生命中越来越重要，而我又从没有离开美玉的念头。 
  一来再将思琪隐藏，种种迹象，反而易惹美玉生疑，二来，我是否潜意识希望，既然思琪个性人见人爱，也许她能打动美玉，使美玉接受她。 
  也许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美玉见思琪没多久，心中便起了疑，先是百般向我套问，然后分别向那些见过思琪的人，尤其是静儿，苦苦追问不休。 
  静儿告诉我，她一点也没将真相披露，我绝对相信她。但，不知道是谁打听到消息，(也许是私家侦探罢)，终于将整件事情向美玉和盘托出。 
  结果是，我和美玉大吵一场，几乎吵翻了天。我拼命向她解释整件事只是个意外，不是我蓄意造成的，但她就是不相信。她大骂我没良心，没血性，骂我卑鄙，下流，骂我没人格，什么她能想到最恶毒的字眼，都全用上。到最后，我完全弃械投降，我不向她吼叫，也不再试图向她解释。 
  我只默默地接受应得的惩罚，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她一时不能谅解，也是应该的，我又对自己说，到底在整个事情中，她是最无辜的啊！ 
  一直等她闹完，我才鼓励自己开口。”美玉，是我不好，对不起。” 
  她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愤恨。“你连孩子也和别人生了，就只一句对不起？”然后她慢慢地低下头，用手捂着脸，哀哀地哭了起来。 
  不记得多久了，不曾见美玉如此伤心痛哭过。在这一刹那，我真是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如此戮痛她的心。美玉纵有千般不是，对我却是始终专情如一，她纵然说不上是一个好媳妇，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母亲。一个尽责的妻子。   
  情归何处(20)   
  这几年来，香港的君望，没有稍减对她的恋慕之情，尤其是君望丧妻不久，一直有主动找机会向美玉示爱，希望能和她重修旧好。 
  当然，这是因为一直盛传我和美玉婚姻不稳，才会有这些枝节。但都是遭美玉一一婉拒，对君望，她都以兄妹之情相待。为什么独独我韵事不断？ 
  〔方华，你这個没良心的東西，你总是有千万個理由為自己的荒誕行為辦护，你说你糊塗做错事，却从来不想想为什会变糊塗！我一次又一次承受你対我的折磨与羞辱，甚至逆來顺受，没有自我，失去尊严、人格、天真与自由，心灵任人宰割……把屈辱当作幸福，以致自欺欺人，不求灵性，只為苟安，私心以为我和你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你总不会拋妻棄子，縱然婚姻不美滿，还痴望你能珍惜这个家，但----我---我错了〕，说到运里，美玉已泣不成声、声断而淒厲：〔想不到你---你却变本加厲，你內心不坚定，受不了引诱，做错事还想自辨，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