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半生

 
  只是我们个性不合，再共同生活下去，总是苦恼多于快乐。想想我已届暮年，再这样下去，对我们两人都不好。 
  思琪和美玉一样的伶牙利齿，可是却懂得适可而止，不会真正伤害到谁。而且她平易近人，人缘甚佳。不但我那些见过她的朋友喜欢她，就连我的女儿淑蕊来看望我时，也与她相处得来，使我非常欣慰。 
  我也爱她的个性大方，她知道我仍爱美玉，更清楚我心中一直挥不开对婉容的思念，但她没有介怀，更没有放在心里。她说，人总有过去，已经发生的就是发生了。何必刻意去抹煞？我何奇幸运， 
  一九九九年，我和思琪在拉斯维加斯正式举行婚礼，邀请出席观礼的人不多，但都是至亲好友和当地甚有名望人士，如出任证婚人的好友就是当地的大法官。 
  婚後不久思琪就将她的工作辞掉，好全职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小女儿慧云也长得亭亭玉立，已是一名高中生。生活过得恬静而幸福，只美玉仍偶尔打电话来，老是对我重提旧事，挑起我不快的回忆，而我对美玉的思念，却是与时俱增，心中种是充满着万般的伤情与无奈！ 
  2001年四月，偕思琪往香港会合婉容，一起回东莞乡下探亲和扫墓。感谢思琪大方安排我和婉容独自两人出游一天，使我和婉容能够畅谈别后种种，重温昔日时光。 
  翌日清早，我和婉容特别回到旧日乡下，先扫先人的墓，再踱步回昔日旧居看看。 
  最值得庆幸的是，东莞绝大部分的街道和房屋都已拆卸改建，唯独我俩熟悉的振华路和振华桥一点没变，原来是当地政府特意将之留下来作历史存念。 
  我俩顺着振华路往河边走去，心里都是涨满了感触。四十多年前，一对矢志相恋的少年恋人在这里共渡了多少美好时光！在多少个田园小径留下我们的足迹！ 
  我抬头望着沿着小径成行的树，它们日益壮大，枝叶茂盛，而我们却已老了。 
  我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抚摸身旁的粗大树干，说：“婉容，我们当日在这里刻下的记号，你猜会不会还在？” 
  她不知怎的已是泪盈于睫。“他们看来从不曾伐树，我看应该还在的。” 
  我笑了，心里却是一阵心酸，轻轻拉她的手过来，将她的手按在刻有我俩名字的树干上。“你感觉到它了吗？” 
  她惊喜地望着我，轻轻地在刻有华和容两个字的树干抚摸，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掏出手帕为她拭泪，真是百感交集。 
  “别哭，婉容，今天你我还能好好活着，还有机会携手重游这个地方，上天已待我们不薄了。”我安慰她，天知道自己有多辛苦，才将满腔热泪咽回去！ 
  她默然点头，仔细地拭去了泪。“你看我这爱哭的毛病总也改不了。”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振华桥，现在就蹙回去吧？” 
  她愕然望着我，脸上是失望的表情。 
  “因为我怕你再忍不住哭，回去让他们看见不好。”我笑着逗她，心中却不无感触，他们不就是我的另一半和她的另一半么？ 
  她忍不住笑了。 
  我们去到振华桥，像昔日那样泛舟而下。太阳亮得扎眼，两岸仍是垂柳处处，红花似火，一片江南景象；而四周没有一丝风，我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她哧一跳，“你叫什么？” 
  “你的小羊伞呢？”我笑说：“你不是最怕太阳晒，常常带有一把洋伞在身边吗？” 
  她又被我逗笑了。“你呀，年纪都这么大了，爱开玩笑的脾气仍然不改。” 
  年纪大？对呀，我们都已是年过六十的人了，我望着坐在对面的她，忽然心里感到了一片宁静。 
  人生匆匆数十载，一个人那能要求事事完美呢？也许我此刻的心情，可以藉着我的一首诗来作为一个总结。   
  情归何处(29)   
  瀛海飘篷四十秋，每歇倦骨咀乡愁。 
  他国景物足身历，故旧声容费梦求。 
  比翼缘悭结那破，参商恨重语还休。 
  归思暗伴霜丝染，无限春温意欲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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