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贼

第13章


他每一次手臂的箍紧用力,每一阵身体的瑟缩颤抖,每一滴泪水的滑落眼眶,都让她深深切切感受到他饱受了多少失去“她”后的思念、痛苦和恐惧!
刀倾城委屈得就像个与母亲失散、彷徨无依的孩子,他要将失去的、流逝的都重新拥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谁也不许夺走,默祈上苍请再给一次守护来过的机会。
女子面无表情良久,仿佛眼里也开始笼罩了一层薄雾,似乎她的心也在一点一滴被其融化感动,轻轻叹道:“看来你真的很爱你的妻子。”
这款款细语平日无论在谁听来都会只感温柔贴心,此际听在刀倾城耳里却毫不受用,反像心被针扎了一下。
什么意思?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刀倾城渐渐清醒却又拒绝清醒——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口吻跟我说话,为什么她的声音变得跟从前不一样,难道她不是我的弦儿?
女子仍自幽怨:“如果我的丈夫待我有你对妻子的十分之一,我今天为他做的一切都不枉了。”
刀倾城失控哑声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弦儿你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话虽激愤惶恐,手上只有拥得她更紧,头颈更不住藏在她脑后,他不敢去细瞧她的脸,他害怕自己会发现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弦儿已经死了。
偏偏现在眼前还活生生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弦儿”。
这是什么道理?
根本没有道理。
荒谬摆在眼前,可他根本不愿去想为什么。
答案无非三个:
仇家在用易容术的下三滥伎俩;这人是弦儿的孪生姐妹;弦儿压根就没死。
可是江湖第一易容高手“没脸见人”吴思遂六年前七个时辰内换了八次容、甚至最后一次自断双腿干脆毁了容都被刀倾城认了出来,还有什么人的易容术骗得过他?弦儿从来没说过她有容貌酷似的姐妹,巧合太多只有故意人为,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说书里的惊人巧合?可若她就是弦儿,堂堂天下第一刀岂会连人真死假死都分不出来?
莫非她竟是弦儿的鬼魂?
可他为什么却又能感受她的脉膊体温!
人唯一骗不过的是自己。
人脆弱时只想选择逃避。
就当这是一场梦!
就让我一梦五十年!
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残忍非要让我的梦醒?!
屋中女子对他的激烈举动不作半点挣扎、也未流露丝毫不快,反轻瞌双眼、无尽温柔地缓缓贴首在他的胸膛,却说了一句令他眼下最深恶痛绝的话:“好吧,你就当我是你的弦儿……”
刀倾城听了忽的一把推开她,变得只有更加愤怒、伤心、失措,就像孩子发现手里的糖果被人偷换成了石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你是?!”
美梦容易醒,恶梦醒来迟。
这句话比直接承认或否认都更让他绝望!
他这一推开细细打量,更觉她眉目身形与弦儿至少有九成相似。
可是……她的雍容华贵,她的神情气度,她的声音语态,甚至她的不经意习惯小动作,与弦儿实在大相径庭。
莫非、难道、竟然这真的只是一场空欢喜,他们居然是两个人?
刀倾城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他只记得妻子明明死了、确实死了,那么现在眼前这个人又会是谁?
他想开口大声喝斥、责问,可看着这张与妻子简直一模一样的脸,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
这女人似乎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反替他说了出来,一说出来就是刀倾城苦寻多日却无果的答案:“你要找的淫贼就是我的丈夫高和寡。”
高和寡!
苏州高和寡!!
高家第三代传人高和寡!!!
苏州高家是继南宫世家沦落之后近七十年来最富有的世家,与南宫世家一向不问世事不同,从高家第一代高入云开始就高调入世,码头、银号、酒楼、茶馆、妓院、赌场、古玩店、车马行、典当铺、琉璃厂、绸缎庄、染布坊……高家的生意可谓见缝插针,能赚钱的买卖几乎没一个拉下的。到了第二代高在上手上,门下已有三千食客,其中至少三百位是江湖上叫得出字号响当当的人物,三十位是武林各大派辈份极尊的一流高手,还有三位是江湖退隐多年的异人,其本人更是嗜武成痴、练武成狂,奈何天赋不佳、资质有限,且日理万机、心难旁鹜,终身未臻化境,晚年便倾尽门下食客之能,不惜一切人力、物力、财力将自己儿子高和寡调教打造成武林一等一的大高手。但这高和寡接过高家第三代权位之时,虽富可敌国、绝技在身,却始终行事低调、不爱风头,私下里则对江湖各路英豪有求必应、多有救助,游走官场、结交权贵更不吝啬,上次朝廷平叛的官饷就有一半是他高家捐的。
现在刀倾城终于知道了仇人的姓名。
这个曾令他日难食、夜难寝、一心只想将其锉骨扬灰的辱妻大仇。
可是这个答案却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女人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自己到底是谁?”
高夫人神色淡定:“贱妾已说过,我是高和寡的妻子,闺名闻知雅,曲寒川则是与我一同青梅竹马长大的玩伴。他虽誓与我夫不共戴天,但我既是高夫人,便当心中只有和寡一人。他前些日子险些害我丈夫命丧,适才是我要他为还欠我之情对阁下出手,还盼先生莫放心上。”
刀倾城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青梅竹马?”
曲寒川看起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却已成名十余载,少说也有三十七、八岁,而他的弦儿还不满双十年华,无论如何也青梅竹马不到一块,便算眼前女子不是他的弦儿,看起来也至多不过二十五、六。
闻知雅显然看出他的怀疑,脸上竟尔飞起两朵红云,略略羞涩苦笑道:“先生可是觉我与阁下的弦儿年纪相仿?其实贱妾早已人老珠黄,光阴虚度三十有四。”
刀倾城听了呆了一呆,只觉她与自己的弦儿万分相像,浑没察觉年龄差异有如此之巨,此时阳光映射入屋已可瞧得分明,她肌嫩肤滑、身形窈窕,一张脸秀美绝伦、清丽脱俗,只在眼角处有几道不细心绝难发觉的鱼尾纹,乍看之下,只怕比起他的弦儿还要显得更加青春白晰一些,心道:“她是豪门贵妇,自比常人懂得保养。我却从来没什么钱让弦儿打扮,整日让她针线操劳、与尘垢为伍,竟觉她们一般大。”想到这里莫明一阵心酸、一阵愧疚,忽又仰头厉声道:“那你跟我的弦儿长得如此相似,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丈夫又为何要对我的弦儿犯下如此禽兽恶行?!”
闻知雅略一沉吟,脸上露出羞悔交错的神色,终是喃喃道:“此事说来话长……”转首望向窗外,看着遥遥而立的曲寒川幽幽道:“我十年前嫁入高家,原以为将享尽世间荣华,但豪门世家中各方亲属势力之明争暗斗却让人心力交瘁、累不堪言。我丈夫身为高家掌事,常年奔波劳碌在外,只留我一人空守闺房更是不胜寒惆,一年半载不回家一次也是常事,他在外边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我全都无从知晓,平素只有书信往来,也不过只言片语互问安好,彼此没有半点情意。好在寒川知我窘境,时时来看我、陪我、遣我寂寞,日子也不是太难打发。”
刀倾城听到此处鼻中“哼”的一声,显对她言中暧昧之意颇瞧不起,忖她既已嫁作人妇,无论此前与他人有何等深厚旧情,也不该背夫逾矩,正要讽刺几句,却偏偏瞧她如弦儿一般娇痴婀娜、惹己怜念,心中一软便张不开嘴。
闻知雅见他脸露不屑,也不以为意,兀自道:“我与寒川自幼一块长大,早定私情,但父母嫌他家贫,如何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也不知怎的阴差阳错,我被父母巧设安排,竟让高老夫人相中做他儿媳。我丈夫和寡那时似乎对儿女情事看得极淡、从不挂心,与我见过几次之后印象不恶,既见母亲吩咐便不置可否应承下来。那时寒川已拜得名师学艺、远赴江湖,与我分隔日久早不联系,我原想认命只管一心相夫教子做他高家人便了,却不曾想,和寡与我成亲以来始终未有过夫妇之实。”
刀倾城心中一怔:“莫非那高和寡身体有何病恙?但这跟我的弦儿又有何关系?”
闻知雅见他嘴唇噏动却不出声,知他疑问,道:“起初我道他身患隐疾不便明言,或是已有至爱不屑于我,后来我才晓得他天生富甲天下,早志不在经营家族生意,竟一心入主武林、统率群豪,甚至待日后羽丰、参政谋权,但以他当时武功修为与江湖人望尚嫌不足,这些年来,他一边致力拓展江湖人脉,一边苦练一门怪异功夫‘欲壑神功’可令其功力暴涨,而修习这神功的先提条件却是从此不得亲近女色。”
刀倾城闻言恍然,继又不解,恨声道:“你丈夫既志存高远,练这神功想来不易,怎舍得为辱人妻子破己神功、自毁江湖前程?”
闻知雅面露惭色:“不是他舍得十年辛苦付诸东流,只因寒川对我旧情难忘、一再纠缠,一直道我丈夫当年乃仗财势强娶于我而心怀不忿,屡屡对我丈夫门下产业滋扰生事,暗中损其不少生意往来,使我丈夫亦对他心存不满。不过和寡总是看在我的面上不与他多加计较,况且寒川虽在江湖也算一流好手,但与我丈夫相比仍距甚远,和寡也一直未将其放在眼里。但不知如何,这次寒川竟激得我丈夫与其决战月钩山,更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法子破了他那门苦练神功。这‘欲壑神功’一破,登时便会欲火如焚、心魔反噬,两个时辰中不得女体交欢,必然行功走火入魔而死……”
刀倾城这次不等她说完,却先“呸”的一声冷笑起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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