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的这场雪,整整下了有两个星期。同时气温骤然下降,路面上的积雪难以处理,东京的交通严重堵塞,成了交通局棘手的问题。从十一月份开始,学校的课程就已经全部学完了,剩下的就是复习功课,迎接期末考试。由于交通不便,我索性将课本全部带到吉祥寺自己的住处,整天足不出户,在那里做饭、睡觉、读书,周末时去意大利餐馆打工。如此一来,便有了许多闲暇时间。除了偶尔给玲子写信外,我开始自己写一点儿生活随笔自娱自乐,渐渐成了习惯,如果不写,就觉得仿佛少了点什么。这种远离学校的日子,我过得倒也
其乐融融。
在这期间,我曾给绿子打过几次电话,只是淡淡问候了几句,没有聊太多。她告诉我“海鸥”在她那里很乖,我说谢谢。由于交通不便的缘故,我一直未能回学校,加上为了应付考试,直到学校放假,两人也没能见面。
期末考试完毕,我的课程全部顺利过关。此时已经是那场雪后半月,交通已经完全畅通。学校放假第二天,我便准备从吉祥寺直接动身回家。临走,我在电话亭给绿子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在这边搭车回家,看样子寒假结束前是见不上面了。
“没关系,反正又不是永别,”绿子在电话那头说,“不过,渡边君,寒假回来你可要请客哟。”
“没问题,你利用寒假的时间,想好吃什么,回来只管让我请你就是了。”
“那好,二月份见。”绿子在那头笑了,“真羡慕你们这些家在东京外的。”
“为什么?”
“有一个家可以回呀。哪儿像我,放假还像平时一样,只能在东京城内呆着。”
“你不是更幸福吗?天天可以回家。”
“关键的是那种回家的过程,”绿子继续说,“坐在速度飞快、开往家乡的列车里,有一伙亲人在终点等你回来,一想到这种过程便足以令人羡慕。”
经她这么一说,我觉得倒也是。
“那好,再见。”绿子在那头说。
“再见。”我将电话挂上。
从东京开往神户的汽车,早上出发,下午就到了。神户今年天气极旱,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下过雪,空气干燥阴冷。一回家,我就由于不适应患上了感冒,在床上休息了好几天。家中一切如故,病愈住了几日后,不觉有些厌烦。于是想出门找几位同学聊聊天,但高中时交际圈仅限于木月和直子,与别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交往,因此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于是我决定到直子的墓上看看。
我在自家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水仙花,准备为直子祭墓。直子喜好淡雅,想必这样的花正合她的品位。
墓场在郊外,离市区很远,要换好几趟车才行。也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人们都呆在家里不出门,公共汽车上乘客稀少,我拣靠窗的座位坐下。在不时响起的带有神户口音的报站声中,汽车在我熟悉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从车窗向外观望,许多旧日的街景又勾起了我对高中时光的回忆。
我想起那时候在立交桥下发生的一件事情。木月与直子因为某件事情发生了争执。其实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但说着说着木月就急了,再也不理直子,直子干脆也负气不理木月。一个在前面气乎乎地往回走,一个则在后面坚决不走,我夹在两人中间,一会儿劝木月走慢些,一会儿又说服直子快走,就这样,一行三人足足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回了家。
在此后好几天,木月都坚决不同直子说话。最后直子只好妥协,亲自上门向木月负荆请罪,木月才勉勉强强接受。当时我就想,作为一个男孩,木月这样做未免太小气了些。但他这人就这样,平时非常随和,见人带笑,偏偏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固执己见,而且一旦认准的事,谁也拉不回来。
我对面坐着一位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女孩。大约因为在冬季,很少见到这样鲜艳色彩的缘故,那女孩偎在母亲怀里,不住抬起眼来,端详我手中的水仙花。我对其报之一笑,从花束上摘下一枝来递给她,她仰头看看妈妈的脸,迟迟疑疑地伸出胖胖的小手接受了。
“快谢谢叔叔。”母亲引导她向我致谢。
“谢谢叔叔。”女孩稚声稚气地说。
“不客气。”我轻握了一下她的小手,“这么冷的天还出来,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去她姥姥那里,老人家想见外孙女,只好出来了。”母亲代女孩说。听说我要去郊外墓地扫墓,她告诉说,气象局预报今天下午有大雪,出这么远的门,要小心些。
“最好准备点儿酒,喝些暖暖身子。”她说,“墓地风大,注意不要受凉感冒,今年天气干燥,感冒的人太多啦。”
“谢谢。”我说着,看车已到站,便向母女俩微笑道别。下车后,在商店买了瓶伏特加,然后换乘一辆直接开往墓地的车。
由于天冷的缘故,偌大一块墓地,没有一个人来。因为周围没有树木或者建筑,冷风肆无忌弹地刮,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我注意到风中裹挟着细小的雪粒,看样子真要下雪了。
直子的位置在这片墓地的一角,走近后我发现墓前放着一束干枯的康乃馨,看样子不久前有人刚来过。我猜想可能是直子的母亲,听说直子死后,她每星期都要来这里陪陪“可怜的女儿”。直子的葬礼上,我曾经见过她一面,失女之痛让她未老先衰,当场哭昏过去好几次。
我将干枯的康乃馨收好,在墓碑的正中位置,放上新鲜的水仙。然后坐在旁边,为抵御刺骨的寒冷,拿出刚才买的伏特加,打开瓶盖,一口火辣辣的下去,感觉身体的确暖和了不少。我侧身抚摸着那些刻在碑上的文字,看到直子的名字,感到一种混合着绝望的彻心悲痛冲上心头(在一刹那,我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要将直子完全忘记,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我一口接一口喝着伏特加,回想着直子的一切。她害羞时的惯常表现,她说话时的习惯动作,还有定定地注视对方的深邃眼神,在我脑海中一一放电影般闪现。我不明白,那具丰腴美好的肉tǐ,曾在月光辉映下让我心旌摇动的肉tǐ,为何要在黑暗的森林深处自绝生命,急着要来到这人人敬畏的终点?
也许直子应该庆幸,因为她在生命中最美的时刻离开,留给了我们最灿烂的青春。如果可以的话,这应该算作另一种圆满吧。
我说服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这时风渐渐大了,地上积了约两厘米的积雪,我深深地凝望直子的墓很长时间,好像要将它永远储存在大脑中,以供思念时回忆一样。然后朝路边走,准备坐车回家。雪被风卷着,在空中仿佛群魔乱舞。
我在路边站了好长时间,没有等到一辆出租汽车,更不用说公共汽车了。也许是伏特加让我产生了醉意,我并不急着回去,反而希望再等一会儿。我抖抖领口上的雪,转头回望直子的墓地,惊奇地看见,远处,直子正从墓中缓缓走出,腼腆地笑着,朝我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出来了?”我恍恍惚惚地问。
“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直子从容笑着,向我伸出一只胳膊。
我正要上前迎接,却被一个刺耳的刹车声惊扰。低头一看,一辆汽车在我身边停下,车窗里探出直子的脸,一个声音在问:“请问,是在等车吗?”
我从恍惚中走出,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等车,揉揉眼睛,看清那不是直子。不过,这张脸与直子真是相似。
“要回市区吗?”对方笑着说,“如果是的话,我倒可以带您一程。”
我定睛看着她,机械地点了点头。对方随即伸手推开车门,我跺跺脚,抖抖身上的雪,抬腿跨入,坐在副手的位置上。
车内温暖舒适,我大脑清醒了很多。车主是位女孩,年龄与我差不多,上穿一件中领蓝色毛衣,长发披下来,随着车的前进轻轻地摆动着。在头发的摆动中,一张酷似直子的脸时隐时现。
“谢谢,”我说,“神户干旱多时,真是一场好雪,不过差点儿让我无法回家。”
“没关系。”她点点头,“不过,怎么这种天气还在这里?”
“来为一位死去的朋友扫墓。”我看着眼前被雪埋没的公路说,“请注意慢些吧。”
“不要紧,曾祖母会保佑我的。”她嘴角牵动,露出一个颇具女性魅力的笑容,“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让咱们在路上遭遇了。不过,能在汽车里欣赏到,也算是一种幸运。”
她车开得很快,迎面的雪打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音。为防止融化妨碍视线,刮擦器不停地左右摆动,清除落在玻璃上的雪。
“第一场雪的缘故,”我说,“所以还不是那种大片的雪花,而是呈颗粒状的雪粒。”
“隔了一年,老天爷把造雪的方法忘了,因此第一场雪总是做不好。”
这种说法很有意思,我不由得笑了。
“这是曾祖母的解释。”她目不斜视地对我说,“特别好玩,关于她老人家,有意思的事情多着呢。”看得出来,她非常爱和别人谈起曾祖母。
“敢问贵姓?”我想起来还未请教她的姓名。
“佐藤纪香,叫我纪香好了。”她略略向我偏了一下头,那意思是,您呢?
“渡边彻。”我说,“你家在市区的哪一边?”
“就在南边这一带,快要到了。”她想起来似的,“你家在哪边?要不,先送你到家算了。”
“在市北北野町,路还远呢,不能再麻烦你了。”
“那好吧,我送你到车站。”
“谢谢。”
说着话,车已驶进市区。她将我送到一处车站,然后掉转车头。
“再见。”我说,“谢谢你。”
“没关系。”她莞尔一笑,摇上车窗,本田汽车渐渐消失在茫茫雪中。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大雪无止无尽地飘着,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一辆积雪清扫机轰隆隆蠕动着,朝我的方向开过来。
公交车不是太慢,就是由于雪天的缘故停开了,我等了好长时间,几乎没有看见路上有什么车辆。我站在车站,双手插进棉衣的口袋,感到自己在瑟瑟发抖。
正愁苦万端,一辆汽车绕过积雪清扫车,缓缓在我面前停下,车窗摇下,白色的脸庞探出来。我定睛仔细一看,佐藤纪香正笑盈盈地望着我。
“这样的天气,等不到车了。去我家吧。”纪香说。积雪清扫车开过来了,轰鸣声使她不得不提高声调冲我喊。
我略想一下,觉得也只有这样了。
“我家就在旁边,离这里很近。”等我坐进汽车,她掉转汽车说,“好人做到底,你今晚就在我家住吧。”“谢谢。希望不会给您带来太多麻烦。”
“没关系。刚才回家后,我才想起来,这样的天气,你坐车肯定不方便。于是赶回来,你还真在这里。”
“多有打扰。”
“没关系,吃的住的请放心,再说,曾祖母特别喜欢年轻人。你去,她一定会高兴的。”
“曾祖母年纪该很大了吧?”我听她总是提,于是问。
“你猜。”纪香手握方向盘,冲我扮了个鬼脸,“她老人家遇见陌生人问年龄,也喜欢让人猜,玩这种游戏。”
“至少应该有八十岁了吧?”我说。
“不对。”
“那,难道九十多?”
“这还差不多。”纪香用手一拍方向盘,“九十九岁啦,今年七月份是她老人家百岁生日。”
“是吗,老人家真长寿啊。”我问,“身体状况可好?”
“好着呢,就是听力有点儿差,老人的通病嘛。老太太可好玩了,你见了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曾祖父还健在吗?”
“早去世了,”纪香叹了口气说,“去世时曾祖母才二十岁。老人家没有再嫁,自己一手把两个孩子养大。”
“那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我不由肃然起敬。
“的确。”纪香说着,放慢车速,“到家啦。”
纪香的家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楼前有片草坪,不过已经干枯,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她下车,用钥匙打开大门,将车停进一层的车库,对车上的积雪稍作清扫,然后我们走出车库,进入正房。
“妈妈,我接到他了。”纪香冲另一间屋子喊道。
一位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走出来,听纪香稍作介绍后,向我点头示意。然后吩咐纪香说,“去叫你曾祖母,一块来吃饭。”
“渡边君,一块去见见我们家的宝贝。”纪香拉上我,走出正屋,冲隔壁房间喊,“太奶,吃饭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纪香推门进去。我随后跟入,看见一位老人正坐在一把古香古色的椅子上,手里织着某件东西。我从未见过这样苍老的人。她的脸像树皮一样,上面交织纵横,波浪般的皱纹几乎将眼睛淹没。不过,那双眼睛很有神,闪着亮光,看起来精神矍铄。
“太奶,这是我路上认识的一位朋友,渡边君。在东京上大学。”纪香附在老人耳边,大声喊。
“嗯,”老人含混地应了一句,想了想,突然急切地抬起头来问我,“三浦那边还好吗?”
三浦?我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将疑惑的眼神转向纪香,“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好就行了,待会再作解释。”纪香低声对我说。
“好,好。”我依计行事。
“那就好。”她满意地点点头,“三浦这孩子,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来,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对,狠狠教训他。”纪香大声说,“到时候我帮您。太奶,吃饭啦。”
老人颤巍巍站起身,从旁边拿起拐杖。我要伸手扶她,被纪香用手挡开了。
“太奶从来都不要人扶,”纪香和我慢慢跟在老人后面,“她说,走路要人搀扶,是衰老的开始。”
“三浦是怎么回事?”
“太奶收养的一位孤儿。大约二十年代在东京车站捡到的。”纪香说,“当时才有三四岁左右,衣服上绣着‘三浦’二字,于是太奶为他起名三浦纯一,不顾家人反对将其养大。三浦长大后到东京工作,常常来神户看望太奶。后来参军,死在战场上,那时候太奶已经八十多岁,为了避免她精神受到刺激,我们都瞒着她,一直瞒到现在。因此,一遇见从东京来的客人,老人家总是以为对方认识三浦,一个劲打探情况。别介意。”
“哪里会!”
“他现在结婚了吗?”老太太在前面慢慢转过头来问我。
“早结了。”我回答她说。
“你再见他,帮我催催,让他来一次。”
“好的。”我大声喊,“您老放心吧。”
纪香在我旁边,忍不住笑,剧烈地咳嗽起来。
纪香妈妈早已收拾好餐桌,纪香母亲、纪香和我坐在两边,老人坐在上首位置。她先喝一碗粥,然后慢条斯理地吃纪香妈妈专为她做的鸡蛋糕,看起来胃口还不错。纪香妈妈不住地请我吃菜,还一个劲说照顾不周,请多原谅。搞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您就别这么客气啦。”纪香在一旁说,“什么人让你这么一劝,都没有胃口了。”
“你懂什么?”纪香妈妈嗔怪她说,“客人第一次来,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那也用不着这样啊,你只要在菜上下功夫就行了,把菜做好,客人自然会吃得多,何苦这样强劝?”纪香说着笑起来,又引起一阵强烈的咳嗽。
“感冒快一个多月了,就知道吃那些没用的药。明天一定要去瞧医生,好好看一看。”纪香妈妈说。
纪香不搭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手拿筷子在空中乱舞。
“唉,这孩子。”纪香妈妈无奈地冲我说,“一劝她去医院,就这样装听不见。”
我无话可说,只好笑了笑,埋头吃饭。餐桌上一时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他现在是瘦了还是胖了?”老人停下吃饭,冷不丁又问我这么一句。
“胖了。”我只好继续往下编。
“那就好,”她眼望别处,像是喃喃自语,“看样子情况比以前好了,就是不来看我……不来看我。”
吃完饭,我想起自己还没有告知母亲,于是用纪香家的电话打到家里,说因为雪太大,自己在城南住下了,准备明天回去。母亲在那头也没有多问,只说天气冷,自己注意不要着凉就行了。
纪香帮母亲洗完餐具后,领我到休息的房间里。房间不算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里面布置非常整齐。床单的花纹、颜色很合我的口味。
“照顾不周,勉强在这里住一夜吧。”
“谢谢。”我说,“这样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要没有你,今晚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没关系,现在不累吧?到太奶那里聊聊天。”
我表示自己还不想立即睡觉,于是和纪香一起来到太奶的房间。
“家里一共三口人?”我试探着问纪香。
“还有个姑姑,一个十五六岁的表弟。也在神户,不过离这里挺远,平均一个月来一趟看看。现在的家庭成员全是女的。”纪香说,“我们家人丁不旺,而且世代单传,男的活不过四十五岁。爷爷四十多岁就死了,爸爸也大约是在那个年纪,那时候我才十七岁。”
“抱歉,又勾起你的伤心事,”我说,“本来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也不是一两辈的事了。”纪香淡然说,“到我这一代,干脆没了男的。只有一个表弟。他们说是由于太奶命太硬了,男人都克不过她。不过也没关系,我们都无所谓,现在不是挺好吗?”
太奶正在屋里继续织东西,那表情极其认真,像孩子摆弄手中玩具般兴味盎然。见到我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让纪香为我倒水。她拉过我的手,细细端详我的脸,那慈祥的表情,好像在审视某件精美的古董。
“太奶,别这么看人家,又不是让您审曾孙女婿。”纪香在一边说。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曾孙女婿?”老人大声问纪香。
“又乱说,太奶。”纪香将脸转向我,“老人家天天盼我找个男朋友,别见怪。”
“你表弟,也不来了……”老人又嘟噜一句。
“人家总不能常来吧,”纪香说,“今年七月要考大学,忙嘛。太奶,七月份,小野考上大学,您过百岁生日,双喜临门。努力啊。”
老人呵呵笑了,“一百五十岁。”她以耳背人特有的大声说,“活到。”
正说着,纪香妈妈走过来取东西,问纪香吃药了没有,纪香说吃了。
“不去医院也行,多喝水。喝上几大杯,对感冒有好处。”走出屋门,纪香妈妈叮嘱。纪香冲她背后扮了个鬼脸。
“除了老把东京的三浦记错外,太奶脑筋别的地方都挺好使。”纪香说,“没有文化,但生活经验丰富,对什么事情都有自成一统的解释。比如人们常说一件事‘好难’,对这个词,她就有自己的理解。说想要‘好’,自然就‘难’,因此就叫‘好难’。”
“倒也有点儿道理。”
“还有吃大蒜预防感冒的事。她老人家解释说,大蒜吃多了,口里有一股气味,患有感冒的人不敢靠近你,因此你自然就不会传染上感冒。”
“倒是另辟蹊径。”我忍住笑说。
“某种程度上说,太奶对我的影响要大过妈妈。”纪香搔搔额前的头发,“小时候,妈妈要上班,跟太奶在一起的时间多嘛。”
“一定给你讲过不少神话故事吧?”
“何止神话故事,”纪香说,“包罗万象,凡她所知。什么女皇轶事、侠盗传说、中国蒙汗药,等等,没有她不知道的。年纪大,经历的事多嘛。”
“中国蒙汗药,什么意思?”
“太奶告诉我,要去中国的话,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因为中国有一种非常厉害的药物,叫‘蒙汗药’。坏人将这种药放到客人的饭菜里,客人吃后,男的昏迷不醒,女的只觉得四周是茫茫无际的水,坏人走在前面,两边的水纷纷散开,只有跟着他走,这样女人就被拐骗了去。”
“真有这样的事?”
“哪里会有?!不知道老人家从哪里听说的,大概是中国的小说吧,她脑子里事情太多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时,纪香妈妈又走过来,问纪香喝水了没有。
“喝了喝了,您就不用管了。”
“看你这马虎劲儿,我不管行吗?多多喝水,对病有好处。”
“知道了。”纪香说着,推着妈妈的后背把她推出了门,然后我们三人继续说话。
其实说三人谈话不算确切,因为太奶听力不好,大部分时间是我俩个在聊。太奶一言不发,看着我们,有时还自己笑笑,她听不清楚,只能根据我们的口型和表情猜测我们的话题。讲起太奶来,纪香滔滔不绝,看得出来,她非常爱自己的太奶。
“太奶从二十岁开始守寡,独自将爷爷抚养大,很不容易。”纪香感慨说,“多年来,老人家独身一人,遇到烦恼的事便织东西,织起来心情也就放松了,不知用坏了几百根织衣的钎子。所以,家里的毛衣永远也穿不完。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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