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

59 第 59 章


因为红绡没有接话,毛头显然是误会了她面上的忧伤,小小的脸上显得义愤填膺:“是不是他欺负秦姨?我们隔壁黄丫的爹就经常打人,打得黄婶嗷嗷叫!”
    “不是,”红绡淡淡一笑:“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
    “他——”红绡想说一些故事与毛头听,可才开口,就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与秦染的故事,她或许能说上三天三夜,而明之,两年多的时光淡如水,想起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却是无波无浪自然也就无事可说。
    明之给予的,是回眸处的守护,是桌上的一杯清茶,是睡前的一盏小灯,是最最平常的居家生活,想来只觉得无处不好,无处不安然,连唇边也会情不自禁地微笑。
    毛头用手描着红绡笑吟吟的唇角,又摸摸自己的脸,不明白为什么一样是笑,秦姨的脸就如同蒙上了一层柔光,可还是好奇:“他既然是很好的人,秦姨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因为——我不敢和他站得太近。”每次她以为在向幸福走近的时候,其实就在远离,为了她,已经牺牲了两个最为亲近的人,她已是怯懦。
    “不敢站得太近?他是有病吗?还是他臭臭,或者他——”
    “好了,”红绡敲敲毛头的脑袋,抱着他向门外走去:“你哪有那么多的问题?秦姨得去洗衣服了。”
    毛头当然是要赖着一块去,还非得抢过红绡的木盆,一摇一晃地跟着跑。
    倪家镇的女人们都习惯在河边洗衣裳,即便是这下过雪的天气也一样,红绡也就入乡随俗了。对于红绡,女人们多是有敌意的,不仅因为她的身份成迷,也不光由于她家院子里的坟墓,更多的是源于她们男人的注目。虽然大家明里都在鄙视,可男人们私下里也是会说说这新来的女人,毕竟在倪家镇中多是村妇,容貌娇好的原就不多,即使是五官看来胜了红绡几分,也绝不会有红绡的韵味。镇上的人当然不懂什么气质之说,可也能感觉红绡的与众不同,那不是他们这些粗人可拥有的,尤其是孩子们与她近了后,她偶尔的笑容可是迷死人了。
    连娃娃都爱看,何况是男人?
    所以镇上的女人是讨厌红绡的,背地里都说她是狐狸精,该是克死了丈夫又到这里来害人。可倪家镇里各户都是男人作主,户主不发话,由着孩子到红绡那里厮混,女人就不敢吱声,不过是暗地咒骂,当面给个冷眼罢了。红绡自然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到了河边拣了一个离众人稍远的位置只低头洗自己的,几个随着妈妈来的小家伙一见了她,也溜了过来,就有脾气燥一点的女人在背后骂。
    小孩子不过唯唯诺诺两句,还是玩到了这边,和红绡说说话,自己闹闹,最后一堆娃娃拣着芦苇杆子生了火,手舞足蹈瞎跳一气。
    红绡不像别家,衣裳少洗得也就快,起了身却被孩子拉住,非得要她来评评谁跳得最好。她向来是疼孩子的,对谁硬着心肠,也给不了孩子脸色,只能放下了盆子,真的坐了下来看他们一通乱舞。
    “咿咿,你跳…”囡囡还口齿不清,只能赖在红绡身边。
    “姨姨不跳,姨姨陪囡囡好不好?”
    “跳,咿咿跳,好看。”
    “对呀,秦姨,来嘛,一起来嘛。”几个孩子也上来拖红绡,可她还是拒绝了。
    “不了,你们跳,秦姨替你们看着谁跳得最好。”
    囡囡胖乎乎的小手还在玩着红绡腰间的流苏:“咿咿,跳,跳!”
    “秦姨,你小时候也跳舞吗?”毛头留在了红绡的身边,好奇地问。
    红绡呆了一小会,才微微一笑哄道:“小时候谁都会瞎跳呀!”
    “咿咿,囡囡喜欢,跳跳,高兴。”小丫头挥手挥脚,在红绡的怀里要跳起来。
    “是,是,是,等囡囡再大些,就跳得更好了。”红绡忍不住把她抱得更高,惹得她咯咯地笑。
    “秦姨,你为什么不多笑笑呀?你笑起来可好看了,你要是跳起舞,笑得这么美,一定是世上最美的人。”毛头挨着她撒娇:“夫子说要多笑就该多想想开心的事,秦姨最开心是什么时候呀?”
    什么时候最开心?
    红绡低哑地虚应了一声,她的生命里有过那么多狂喜狂悲,可方才毛头说起,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也是在水边,火边,她生平第一次与人群舞,跳瘫在了地上还爬起来与人抢酒喝。
    她跳了十数年的舞,那一夜,舞得最尽兴,她在明之的怀中肆意欢欣,那般明媚满足,唱罢了一江月。
    明之,原来记忆中最开心的瞬间,属于明之——心中一颤,红绡的腿动了动,不留神,将放在脚边的木盆踢下了水,她懊恼地看着衣服随水漂走,连着水面那只晃晃悠悠的盆子。红绡自然看不到,水弯过之后,有人点过水面,捞起了木盆,又将衣服件件拾起,重新洗干净收置妥当。
    傍晚送了毛头回家后,才走到院子前,就看到木盆与衣裳,她隐隐有着直觉,如同她院中的柴火永远不会缺,她的酒永远不会少一般,定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照顾着她,或许就是明之。现在的她轻易不敢去想这个名字,因为无法漠视自己的思念。
    她习惯地拎着一坛子酒走到后院,却看见水如站在墓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到的,先来看看他。”水如仍旧穿着一身紫衣,人有些憔悴,可还是笑着接过了红绡的酒,洒了一半在坟前,其他仰头喝下。
    “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嫂嫂,不用了,我吃不下。”
    红绡僵直地站了一会儿,晦涩开口:“我已经不是了。”到水如唤上这一声,她才发觉,自己是想念这个称呼的。
    “我只知道我哥认定了你,那你就是。”
    红绡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只说去做些下酒的小菜,陪她喝酒,走了几步,听见水如在身后低低地说:“嫂嫂,不要因为大哥对你一直温柔,你就以为他不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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