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

60 第 60 章


忽然静了下来,墙外叮当几声响,是晚归的人,远处几盏萤火,是等待的灯,月光照在未融的雪地上似是凝着寒烟的模样,显得清冷,红绡的身形在这皑皑雪中愈发单薄。
    “你是秦染走前,唯一放不下的人,你也是我哥心上的人,这么好的两个人在爱着你,你有什么不满足,你还要什么?”水如并不愿这样严厉地说红绡,她若是外人,必定能理解红绡,可方才来时,正巧明之将衣服送回,看他呆呆在门前站了许久,她素来清逸的大哥,何时有过这样憔悴的模样?那般洒脱的大哥,现在居然这样小心翼翼,离不得放不下,她心痛呀!
    “嫂嫂,已经有一个这么悲凉,你非得要三个人都不幸福才好吗?”水如拉住了红绡,掰过她的身子,用力摇着她:“你到底要怎样?”
    红绡淡淡一笑,空洞的眼像是要穿过眼前的人:“水如,我还能要什么,还敢要什么?”
    她挣脱了水如,靠着秦染的墓碑坐了下来,轻轻地说:“每次我看到这墓,总是会想,若那一天我答应了随他走,又或者在冯老墓前我留住了他,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至少他还会活着,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冷冰冰的地里。我是这么恨我自己,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呀!要是没有了我,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母亲好好的,秦染好好的,明之也会快乐地在苍云山做他的茶农。最该死的人是我,偏偏我没有死的权利,这么多人为了我过得好一点,连命都豁了出去,所以我必须得活着。只是这样的我,怎么去和明之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我,怎么去给明之幸福?你告诉我,水如?”
    水如叹息着在红绡面前蹲了下来,伸出了手,抱住了红绡,像抱妹妹一样,对于这个她唤作嫂子的女子,她一直感觉复杂。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深爱着这个女子,有时候连她都想问,红绡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沉迷至斯,可她见过红绡的笑颜,再看此刻的红绡,连她都忍不住去怜惜,莫怪秦染恨不得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了红绡,也莫怪大哥做尽万事只望她能开怀。
    或许有这样的女人,天生就是用来宠爱的,见不得她蹙眉,受不得她伤神,心甘情愿将她纳在羽翼之下,为她构建一个祥和的世界——
    “嫂嫂,我很抱歉,你知道我直来直往惯了,说话不那么中听。我是真的心疼大哥,你要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你也会心痛,我不信你对我哥的感情脆弱到会因秦染的离开而消散。我在军营里时,秦染偶尔会和我说起你,他说你为他活了半生,现在终于为自己活着,他觉得很好。我爱秦染,并不比你少,可我还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是自己的,我无法将自己的所有悲喜都留来缅怀他,无论如何,路是要我自己走下。所以,可不可以请求你在悲伤愧疚时,空出那么一小会,稍微少些顾忌,只问问你自己舍不舍得我哥?”
    “我——”
    “嫂子,我只再劝一句,这般深爱你的人,你已经失去了一个,难道还要失去第二个?”
    那一夜,就再没说过这事,水如只拣着这半年来的一些见闻讲予红绡听,还讲了些小时候的趣事,两人就这么趁着谈兴,喝了半夜,到水如醉醺醺的时候,红绡居然已经先迷糊了。
    小声叫了几遍,水如见红绡果然是醉了,尚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她的酒量已好过了红绡?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道:“哥,进来吧。”
    从一开始,她已经察觉到有人在屋外,想来也只会是明之。
    “你就这么日日夜夜守着她?”
    明之抱起了醉倒的红绡,朝她笑笑:“她现在不大能喝了,你以后别和她这么急饮,不光是她,你也注意着些,喝酒毕竟伤身。”
    水如关上房门前,看了一眼院中的孤坟,听得明之上楼沉重的脚步声,忽然觉得,一个女人这一生若是能得这其中一份情感,该是何其有幸?但若是两人,却不知算不算得幸运了。
    明之小心地将红绡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水如正好走了进来,他回过头看清她眼中的不解。
    “水如,不要逼她,她已经把自己逼得太紧。”明之替红绡理着贴在面颊上的发,果然见红绡又抓住了自己的手:“红绡从小在王府长大,并不像我们,她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别人的赠与,所以她过得谨慎小心,那时候只有秦染能让她自由,他是她的信仰与全部,所以红绡对于他的感情,不是我们所能够体会,也不是说放就放的。我记得她刚到离城那会,白日里笑得平和,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时常在梦里悄无声息地哭,每回她这么握着我的手,我就对自己说,她不过是个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孩子,要的不过是一双能握紧不放的手,我能给,我也不会再放开。”
    “可是哥…”
    “你不用为我不平,你还不懂红绡,她之所以会这么难受,不仅仅是因为秦染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无法放下他,独自去幸福,也因为她爱我。她怕了,她怕我会是下一个离开的人,水如,人若是一再地拥有,又一再地失去,会对幸福产生恐惧的。”
    “那难道你就准备一辈子都这么守着?就这样?”
    “其实我宁愿她这样,若是她心里记挂着秦染,可因为承了我的情,勉强自己留在我身边,那我才真的难过。连秦染都知道,她为他活了半生,现在她终于愿意自私一点,选择一个让自己好过一些的方式,我该为她高兴,这也是我当初带她回离城的原因,你不也和她说路要自己走吗?”明之笑着望向水如。
    水如眉一挑:“你还真能笑得出?”
    明之微笑摇头,并不辩解,只温柔地看着红绡酡红的脸,以前总想着,若是每日睡觉前最后看见的是这张睡颜,清晨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也是她,这一生就很满足了。
    可现在这样也好,每天闭上眼,最后想到的是她,睁开眼,想到的还是她。他仍旧是笑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弃,他一直在等,打扫了庭院,敞开着家门,等着终有一天,红绡能真正放下,有足够的勇气回头,看得到回家的路。
    水如长长吁了一口气,替他们掩上了门,门闭上那一瞬,正看到明之在红绡的指尖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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