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不如错过

第32章


  非要你去不可了。
  你。语声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他,但瞪得再狠也喷不了火。
  到他那儿。她忽然有点不自在。
  他说:坐。又给她倒水,十分客气。
  她握了杯子机械地坐沙发。环顾。就像第一次来的陌生人。
  他似乎想到什么,说:那画像没坏。只是摔碎了相框。我收起来了。
  她笑笑,说:摔碎了才好。
  他说:你可否告诉我,那里面有什么秘密。
  她说:不需要说了。
  忽然很难过。
     
  垂下头,良久。她从包里取出买的烟灰缸,说:今天莫名其妙买的。送给你吧。又掏出便签和笔,说:我想留一段话。便写:
  一时的灼热、只剩余烬。
  说烟灰缸还是说我们?他嘲弄地笑。
  语声抬头看他,想了想,标上落款:语声与冯大公子的际遇。
  贴在缸上给他。说:纪念品而已,不是鼓励你抽烟。要做我男朋友,先要将烟戒掉。你应该庆幸没找我这样苛刻的女友。
  他说:是挺庆幸的。我现在就想抽烟。别介意啊,反正以后你要我烦你都没这机会。点烟抽。
  我也庆幸没白痴到要你做我男友。语声鄙夷了下。很夸张地挥手散烟。
  很快,他将烟掐灭到缸里,说:据我所知,陈剑也抽烟。
  她说,那只有资格做我前男友。
  他笑了笑,说:据我所知,你们分手跟烟没关系。
  关你什么事。她仰脸怒视。
  他说,依然是凶悍的文语声。很庆幸没被你缠上。说得却有些惘然。
  我也送你样东西。他说。
  转首,在碟架上抽出一张CD,说:我的演奏带。东施效颦,我也留一段话吧。拿了油笔,在封面上用龙飞凤舞的英语写了两行字。语声辩认,写的是:音乐让生活更美好,爱情让生活一团糟。她微微笑了笑。他的风格。
  他仰首看她,很细腻的,像曾经的唇擦过她的脸,留下轻柔的悸动和颤栗的湿润。她垂头,心开始抽了。一下一下,密密地疼。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用中文落了款:至鸣爱过语声。
  顿了顿,又添上:语声不爱。
  她心被鞭笞了下,夺过,颤着手,一点点擦后面的字。擦得手上全是蓝色颜料。
  他呆呆地看她。
  
  她压抑着心中的波涛,说:别扫兴,送给我的,写那么扫兴的话干什么。以后,我可以跟人吹嘘,冯大公子爱过我。货真价实。以此为证。
  但是你并不爱我。他说。
  她就那么悲哀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眼睛慢慢潮,却说不了任何。
  还需要说爱吗?这个时候。他要忘记她,去美国陪杜若读书,她要忘记他,开始新的旅程。他们彼此都要忘记,还要说爱吗?给过去一个心满意足的交代,还是给分别一个完美的标签。多虚啊。她宁愿隔了眼泪,生生地看他远去,不说一个字。
  她觉得自己拥有了某种悲壮的自虐。像圣徒一样默默祭奠神圣的信仰。
  她就那样看着他,桀骜不驯地悲哀。
  他突然拥住她,在她耳畔说:跳一支舞,让我们的身体再亲近一下。他们很快要分别了,我感到他非常悲伤。
  她感到自己也非常悲伤。点头。
  他放了点音乐。
  很凄伤。一点点游丝一样捆缚两个人。她将脸贴在他胸上,他拥住她,头抵在她发上。慢慢慢慢随音乐迷失。
  良久,她说:你的气息很好闻。树林子一样,我在里面走动,能听到窸窣的声音,好像还有一点点光线从树梢间透进来,一地静谧。都舍不得走。
  那就不要走。他拥紧她,她也紧紧抱住他。抱得很痛,骨架都要散了。都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彼此揉进生命。
  但热切往往来自绝望。
  他们各自的心头阴影是那么深。尽管拥抱很亲昵,但是那些浮云却久久散不去。
  所以终归也只是一个诀别的拥抱而已。
  她脱身而出,看他,然后歪了头叫他:至鸣。又羞赧地笑道,原来叫你的名字,并不很费劲。
  
  他点点头,说,你还会发现,原来爱我也不费劲。
  这个,别提醒我。至鸣,我现在多叫你几遍,能弥补你的缺憾吗?
  不能。不过,我愿意听你叫我。温柔一点,要装得很爱我。
  这样霸道啊,我试试。至鸣至鸣至鸣。够了吗?
  不够,说你爱我,骗也骗我一回。说,不说我挠痒,还有更厉害的。
  真的挠她痒,她咯咯笑着跑,他捉她,她倒在他怀里,轻声说:我爱你。
  没听到。再说一遍。
  你耍赖。
  真的再说一遍。他痴迷地看她。
  她心静了静,对了他的眼睛中的自己,说,我爱你。分不清真假,她不想去分,
  他又热切地抱住她,说:我也爱你。语声,我爱你。爱得走投无路。伏到她肩上。
  一阵后,她感到肩上有湿意。抹抹他的脸,他在流泪。
  第一次看他流泪,他流泪的样子像个无助的小孩。她拉他到沙发里,抱住他,抚他的发。他紧紧贴着她。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他们彼此都分不开。她发现自己的心在决堤。
  她感受着自己的心,洪水喷涌而出,她就不管不顾,哪怕他父亲的威胁,哪怕他曾经的伤害,她要赖着他,跟他说:不许走,就算你嫌弃我丑不温柔,没钱没背景,我也要缠着你。谁让你招惹我。
  可是,他脱开了她,脸上有玩世的笑,说:谢谢你,够善良,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好,真好。我没有遗憾。一定努力忘掉你。
  她喉头热辣辣起来,压了很久,压出一个讽刺的笑,轻巧说:好的,忘了我吧。原谅我打扰了你的生活。祝你幸福。
  遽然转身,说:我走了。请你不要送我。
  他说:好的。再见。
  她背对着他,说:保重。
  然后直直地往门口走。身体像石头一样坚硬,拖不动。
  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到了门口,她伸手开门,手又很抖,像第一次到他这里来,同他有了肌肤的亲热,她同样颤抖得开不了门。
  她定一定神,门还是拉开了。就像切除一样东西,狠心一些,总切得掉。
  门开的瞬间,他忽然三步两步跑了上来,抱住她,嘴唇在她发上急切地摩挲。说,真的走了吗?语声,别走,留下来,陪我最后一晚。
  
  26、死灰
  怀念是个最安静的动词,需要用一生去完成。
  他走后的那些日子,她忽然静了下来。每天挂着虚浮的笑工作,而后归家,吃饭睡觉回忆。日子流水一样绵延,单调沉寂一如老家的雨。
  彼时,她已经回到无锡。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告别谭亭回家尽孝道。在报社谋了份职。社里有宿舍,因第一个月老做夜班编辑,她平时就住宿舍。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想她会那么过下去了,衔着发黄的记忆,在每个落雨的季节,听往事撞击的声音,啪嗒啪嗒,会像雨声一样动听,然后在雨的浇灌中,她的心一片迷蒙。
  往事不知道是礼物还是惩罚。但本质上属于虚幻。
  她就这样在对虚幻的冥想中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出现意外,她总会想也许某天她从时间中醒过神来,会发现自己已经苍老。
  意外拯救了她。
  两个月后,她证实自己怀孕了。
  月事迟迟未来,她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心上堆积了太多垃圾。是同事提醒她的。说她脸色发黄,精神状态不好,是否内分泌失调。她才想起例假已经两月未来。又猛地想到酒店那晚并未做措施,之后,她晕厥,忘了吃药。心重重撞了下,经验的空白让她一时无比茫然。
  拖了几天,她去了医院。验血后她怀有的某种侥幸彻底破灭。她拿着验血单,张大嘴,无法反应。不久后,慌张与迷惘慢慢造访她。
  怎么办?
    
  医生问她要不要时,她依然傻乎乎痴愣的模样。
  还没结婚吧。医生淡淡地问。未婚先孕这类情况大概也见得多了,继续淡淡问:想人流还是药流?又分别讲了两种情况的优劣。
  语声听得害怕。讷讷说:我考虑一下。而后狼狈逃窜。
  走在盛夏的阳光里,日头把她心上的惶急一蒸发,一点甜丝丝的东西慢慢渗了出来,她想,这可是她和至鸣的孩子呀,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男孩还是女孩,会像他那么好看吗。她喜滋滋的揣想。一阵后,突然停住了,难道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不应该要吧,他出生算怎么回事。她跟姓冯的没什么关系。他也许都不会回来。他要知道了,能跟她一样为这个孩子高兴吗?
  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了。一个电话也没。他估计正在忘记她的途中。喜悦就慢慢淡下来。
  接下的日子,她在彷徨中度过。迟迟下不了决心。一而再拖延的日子里,她保持心情愉悦,合理饮食,还去书店买了相关的书,她的观点,在未做决定前,她决不亏待这个孩子。晚上,她会放一下冯至鸣留给他的碟,边听边对大概也就黄豆芽一样大的胚胎说,是你爸爸的演奏。好不好听。第一首呢,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这首曲子是他笔下最富于灵感、最催人泪下的篇章之一。你爸爸弹得很好,把沉思与幻想、悲壮与激越,宁静与优美、华丽与奔放等各种风格娴熟地熔于一炉,又展现出俄罗斯式的宽广大气……
  在这样喃喃的自语中,她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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