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风尘

她在怀念吗？她在不舍吗？
  
  “你放弃吧，我不会帮你买咒器的。”
  
  即使迷霞山的人都是没有脑筋的笨蛋，她也不能让皎皎因为恨她而去诅咒他们。
  
  皎皎放开了她，退了三步，神情诡异地看着她。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姐姐，以后你要多加小心。如果你解脱了，要在心里天天想我。”
  
  她轻笑一声，娇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最后的那句话犹如铁锤一般，重击在她心头，她震撼地垂下了眼泪。预感告诉她，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秋天的脚步渐渐走来，迷霞山的树叶全部换上了金红的色泽。秋风秋雨肆虐，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
  
  秋天在迷霞山却是一个重要的季节，因为迷霞山神社的重大庆典就在秋天。每年的十月中旬，他们都会召集所有朋友和同行来迷霞山参加他们的庆典――送秋仪式。
  
  和长缨山一样，每个神社都有各自的不同时节的庆典。长缨山神社的庆典是在早春，名为――迎春仪式。而迷霞山的则是在秋天。这是每年神社最重大的庆典，一来是供奉他们神社的祖神，二来是神社间交流切磋经验的场合。所有迷霞山的人都要参加这个庆典。而这次庆典，震天也会到迷霞山来。
  
  颜碧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父亲。她被封尘识破了动机之后，就一直没有和父亲的眼线接触过，父亲或许会非常愤怒。
  
  想到封尘，她就又忍不住陷入沉思。自从那天晚上他异常的表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房间。一直到现在，除了在海歌厅的用餐之外，他们几乎都没有见过面。他漆黑魅惑的眼睛再也没有看过她。即使在迷霞山其他人的面前，他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不像以前，他还会在玉尘他们面前做出对她关怀亲热的举动，如今的他冷静的可怕。
  
  迷霞山的人都在暗地里传言她失宠了，封尘不再为她的绝色所迷惑，他终于认清了她狠毒蛮横的真面目。流言如虫，漫天飞舞着，掺杂着同情，幸灾乐祸，欣慰，快意。她一如既往地不在意，面对着玉尘品尘的嘲笑，她除了沉默就是懒懒地回击几句。
  
  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听话地顺着皎皎的游戏扮演着他们该有的角色。只有封尘令她迷惑。为什么呢？她到现在都不懂，他那一夜的温柔是为了什么。云姨的事情的内疚？皎皎的事情的同情？还是如她渴望却不敢渴求的想法――他是有点喜欢她的？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感觉，也不了解被喜欢的感觉。即使她的绝色可以引起众人的惊叹膜拜，却也从来没有人去喜欢过她。不是为了她的容貌，只单纯的是为了她这个人，这个叫颜碧的孤独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想着他的事，为什么想到那一夜就会有温暖甜蜜的感觉。他是她政治婚姻的丈夫，她原本是对他又恨又怕的。可是，他却出奇地给了她安全的感觉，仿佛他愿意了解她的孤独，愿意替她承担孤独。他突然的给了她温暖，又突然地离她而去，她也不知道是迷茫还是失落。这种惆怅让她陌生，却不想反抗。
  
  “夫人，庆典仪式要开始了，请你更衣吧。”
  
  云姨的话把她从深沉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才回想起她正要梳妆去参加送秋仪式。
  
  “云姨，麻烦你替我梳头。”
  
  她把梳子递给她，任她把一头织锦一般的长发又缠又盘，弄出了妩媚华贵的发髻。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夫人还是穿的艳一些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浅黄的衣裙，似乎的确过于朴素了。
  
  “这件夕阳红的礼服很适合夫人娇艳如火的气质容貌。”
  
  云姨递上一套嫣红的衣裙。
  
  她缓缓展开，那柔和却带着清冷的红是多么适合她啊。虽然是红色，却红的孤寂婉约，一如她艳丽却苦楚的容颜。
  
  “替我换上。”
  
  她静静凝视铜镜里的自己。浓密的金发，眼波流转，娇腮欲晕。嫣红的华丽衣裙映的她本就玉白的脸蛋更加白皙。一身的修长娇柔，浓纤合度。可惜了如此的容貌身段，灵魂却是如此孤寂凄苦。这样的容貌，不该由她占据着，应该让有资格拥有幸福的女人享用。
  
  皎皎说她会自由，可是她却恐惧着那不确定的自由。她一直以为皎皎要羞辱她把她踩到脚底，然而她错了。皎皎真正的目的是要取而代之，她要她消失，她要给她解脱。因为她渴望解脱，而皎皎渴望注目。
  
  她不知道皎皎用什么样的方法让她消失。最近，她一直都没有针对她做出什么谣言，似乎安分了很多。可是她却觉得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皎皎临走的那句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她很不安。她要她去买紫荆竹的时候，她就有不好的感觉。虽然她拒绝了，可是她却觉得皎皎是另有目的。她摸不清皎皎的心思，她的心思太诡异，太阴暗，似乎充斥着矛盾，又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夫人，该走了。”
  
  云姨扶着她的手，把她领到了迷霞山的正厅。
  
  厅前是一大片平地，正对着厅门放置着华丽高大的祭台，台上是天书一般的龙飞凤舞的挽联文字。
  
  台前聚集着迷霞山所有的人，而其他的来宾都绕着祭台围成了圈，静静地等着送秋仪式的开始。
  
  她漫步走向封尘身边，站定了身子，望着台上一身雪白神服的玉尘。他手里拿着一根怪异的长型器具，高高的帽子下是瀑布一般的漆黑头发。
  
  不知道迷霞山的仪式会是如何进行的。以前在长缨山，进行仪式的都是父亲，不过穿的是黑色的神服，拿的是神戬。虽然暗地里的操纵者是封尘，可是表面的当家却是玉尘，所以仪式必然由他来进行。
  
  她偷偷瞥向站在身边的一身沉稳的封尘，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玉尘。一身黑色的狩服令他看上去更加的气势不凡，俊逸如仙。她微微离他远一点，让自己激烈的心跳平复一下。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诱惑的气息令她有点迷乱。虽然他没有看她一眼，可是光在他身边，她就奇迹地有些心安。
  
  放眼望去，皎皎一身月白的礼服，站在最前面。她身边是品尘和容尘，他们似乎很粘着她。他们后面是几个地位高贵的长老，她几乎都没有见过。然后就是很多术师和神官，她和封尘几乎是站在最后面。
  
  背后突然有战栗的感觉，她本能地回头，震惊地对上了一双冷酷愤怒的眼――父亲！
  
  他站在来宾中间，高大的身材十分醒目。他正冰冷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一直是她的梦魇。她瑟缩了一下，恐惧紧紧地攫住了她！他那样的眼神看她，一定是因为她没有完成他给她的任务！
  
  寒冷的秋风凛冽地呼啸着，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父亲压迫的目光里。她颤抖着，连躲开他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托住了她僵硬的下巴，优美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轻轻响起。
  
  “马上要进行仪式了，专心一点。”
  
  她被他轻柔地把脑袋别了回来，让她看向祭台。
  
  她颤抖着，如同秋风里的落叶，美丽的淡淡夕阳色的眼珠无神地看着祭台。背后那道沉重压迫的视线让她无法动弹。她会被狠狠地惩罚！她永远都别想逃脱父亲的压制！
  
  封尘爱怜地看着她惊骇的样子，真是难为她了！一边要应付他的精明，一边要承受她父亲的逼迫。她难道不会逃开让自己轻松一点吗？或许十八年来，她恐惧的阴影太深了，本能地不敢反抗吧！
  
  既然这样，那就由他来引领她吧！
  
  “别怕，看，仪式开始了。”他不顾众人惊诧的眼光，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她在他宽广温暖的胸膛里渐渐汲取了勇气，停止了颤抖。
  
  “谢谢……”
  
  她捏着他的衣角，似乎找到了勇气的源头。
  
  神官高亢清亮的声音呼喊着什么，她一句话都听不懂，可是那连绵的语言却又出奇地熟悉。她在哪里听过吗？
  
  身上满是温暖的感觉，他诱人的呼吸在她周身缭绕着。这样的气息让她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她在半梦半醒间，他那低沉魅惑的呢喃。她的脸突然就红了，原来他说的就是这种语言！他到底说了什么呢？这是迷霞山的语言吧！他们平常交谈都用的官方语言，让她忘了迷霞山是有自己的语言的。他到底说了什么呢？那么低回的嗓音，那么柔腻的呢喃，仿佛说着情话一般。她再也无法让自己冷静地任他温柔搂着。
  
  “谢谢……我没事了，请你放开我吧。”
  
  她羞涩地从那片温暖中逃出来，怎么也无法抑制漫天的红晕感染着她的脸。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着，让他清楚的明白她心里的悸动。
  
  他微微笑了，连自己都没有发觉那是带着宠溺甜蜜的笑容。他伸手握住了她柔腻的小手，决定再也不放开她。
  
  身后冰冷的眼光变的诧异又古怪，震天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契合亲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