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红雁

第六十一章 奈天昏地(二)


    夜幕寒江,晴云秋月,团圆佳节后,雾城没有宵禁,两岸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
    这几日天气乍寒乍暖,夜晚两岸灯火通明,来往的行旅源源不绝。
    一艘气派非凡的的官船正缓缓驶入雾城,船舱之内一片寂静,上面赫然矗立着百余名兵勇。
    王直的面前,正坐着一位剑眉星眼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后摆放着一副绢画,画中是一个红衣仙女,俊眼修眉,鸾姿凤态。
    王直怔怔的望着这幅绢画,久久回不了神。
    男子扫了他一眼,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英气逼人。他似乎微感奇怪,低声道:“阁下在看什么?”
    王直心里一个好大的疑团:这人怎么会有仙姑的画像?
    他猛地回过神来,道:“属下这几日家遭突变,又刚刚死里逃生,现在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只见男子缓缓起身,斟上一杯酒,送到王直面前,道:“王捕头,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我定会给你讨个公道,但是你在我面前,不得有任何隐瞒。”
    王直听了,心中踌躇不定:“我要不要告诉他,我在古庙门前,见过画中仙姑?”
    便在这时,忽见一个锦衣卫走进船舱,向男子行了个礼,道:“启禀大人,古庙前死的第三个人,属下已核实清楚。”
    男子道:“何人?”
    那个锦衣卫道:“死者名叫金树良,是盐党金树田的同胞兄长。”
    男子听了,面不改色,道:“知道了,继续监视县衙和那些盐商的一举一动,整座雾城,一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那个锦衣卫得令,迅速退下了。
    王直在旁听得瞠目结舌,他万没想到,整座城已经处在了鹰眼的监视下。
    他一只手不自禁的摸向胸口的书卷,心中一凛,瞧向这男子,但是那双眼睛深邃得令人发毛,似乎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一阵冷风吹来,王直机伶伶打个冷战,心道:“钦差大人真正的目的是盐党!看来我已经卷入了朝廷的残酷党争漩涡当中!若是一着不慎,可是灭九族的大祸啊!”
    一瞬之间,他想到红衣仙姑在古庙门前和他说的一番话,登时心中雪亮,心道:“难道仙姑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切?难道这一切都是仙姑暗中安排的?”
    他越想越惊惶,心中惊疑不定:“我该不该把书卷给他?”
    男子默默地注视着他,沉默了片刻,道:“王捕头,有何顾虑?”
    王直紧锁眉头,大声道:“属下在钦差大人面前,不敢有所隐瞒。县太爷要抓我,并不是认定我是两起命案的凶手,而是因为古庙里有一件他们都想得到的东西!”
    男子听了,微微点头,似乎王直终于说到了关键所在。
    王直接着道:“想必大人已经明察秋毫,掌控全局,只是属下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告之。”
    男子道:“王捕头有何疑问?”
    王直道:“这么多人想要古庙里的这件东西,为何不直接撞开古庙大门,将它取出来。”
    男子摇头道:“二十多年来,没人能进得去古庙。天底下只有一人能推开古庙的大门......”说到这里,他的脸僵住了,一时独自出神,没有再说下去。
    王直听了,反复推想:“这就对了!那晚我遭遇狐狸精,明明是在乱坟岗昏昏睡去的,可是第二日醒来,我却在古庙里!定是仙姑将我救了,送到了古庙。难道仙姑想让我将书卷交给此人?”
    他心念急转,道:“属下在古庙里见到一尊神像......是位红衣仙姑......属下机缘巧合,还听闻到那里发生的一段陈年往事。曾经住在古庙的这户人家,姓白......”
    他还没说完,只见男子突然站了起来。
    王直一怔,微微抬眼,但见男子眼眶中泪光盈动,似乎充满了哀伤之意,然而这个奇怪的神情只在他脸上一晃而过。
    他那闪电般的眼光闪过王直脸时略一停留,颤声道:“你在神像上发现了什么?”
    王直心中一震:“难道他是......”
    他颤颤惊惊从怀中掏出书卷,恭恭敬敬的呈给男子,道:“大人,这是神像的衣袖里掉下来的一个书卷,被属下无意捡着了。”心里又是一阵忐忑,不禁跪下道:“大人,我把这个交给您,您可要保我性命无忧啊!”
    男子接过书卷,打开一看,立即又合上,闭上眼半晌不说一句话。过了良久良久,才道:“王捕头,你在这里好好歇息,此事了结前,不要下船。”
    深夜,王直隔着门窗向外瞧去,只见男子悄立船头,眺望雾城,站了一个多时辰,竟是一动也不动。
    不知不觉,一轮月亮慢慢移到中天,这一夜已过去了一半。
    男子眼眶中泪水充盈,望出来模糊一片,蓦然间,对岸有个红影徘徊,似是在那里寻觅着谁。
    他不由得后退一步,泪眼模糊,眼前似乎幻出了一个红衣少女的影子,正向他招手。
    他突然放声大叫:“月娘,二十多年了,我已经老了,若是见面了,你还认得我吗?你在那边孤独吗?寂寞吗?你等我......等我来陪你......”
    秋风瑟瑟,伴随着河水“哗哗”的流淌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女子在向他回话:“雁郎,雁郎,你别伤心,别伤心!”
    男子轻轻说道:“月娘,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握着那份书卷,道:“那个捕头竟然进去了咱们的家,他发现了这个名册......原来你把名册藏进了神像的袖子里......这么多年,我还是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你是为了我......为了我......”
    一时间,他已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深喘了一口气,放眼望去,对岸灯火阑珊,依稀若见平康街上的红月楼宾客来来往往。
    他道:“红月楼......他们竟敢把那个脏脏腌臜的地方称作红月楼!我的红月,不容任何人玷污!红月楼里的所有人都得死!月娘,我要用名册上的所有人,还有雾城的所有人,都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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