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8章


左右都是得让她知道,那我不如选择我自认为较好的那个。”
  “可是,这样做得太深了——一个六岁的小孩……”
  的确,太深了。
  我当时顺势将腿向楚莎蹬去,人之常性,本来小心的她此时正如时刻准备袭击狡兔的猎鹰般警惕,见我蹬来本意识里就收紧了双手。
  这似乎是个漏洞百出的整人计划,人人都知我是故意为之的。可是如果心思不似针尖的人是不会想到它其实是个绝妙的计划——尤其是对我而言。如果做得太“深”,在场的婢女们一定会纳罕纵使我遗传了母亲所有的“优良基因”,一个六岁的孩童怎么会有那么深的城府和计谋,如若我做得全是破绽倒让她们更相信我是小孩。再言,即使我看了再多的侦探篇也还是想不到十全十美、毫无破绽的方法去不着痕迹地整楚莎。电视里那些精明似天才的人的那些完美的计划都被侦探给破了,何况我还不是天才。索性我就破罐子破摔——当然,我也不会愚蠢到毫无意义地为之。虽然明眼人都知我是有意,可我也不能让她们有乱嚼舌根的机会。无论是碍于我的地位还是碍于母亲的威严,都不够,现在楚莎真的弄伤了我——人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在这无可厚非的事实面前旁人也无法理直气壮地指点什么。
  “疼!”
  她的话被我的杀猪般的嚎叫给打断了——谁让她摁到了伤口,很疼的诶!这楚莎的手真狠,跟我在二十一世纪的琴声老妈的手有的一拼啊!
  “她的女儿就该如此。”我抽回了腿,不满这个“佣人”的服务态度。
  “月儿,”梓靥盯着我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我怎么觉得,刘嫖对你是一天比一天宠溺,而你也是一天比一天深沉。”
  是么?
  一方面是因为母亲对我的“教导有方”,另一方面是我在逐渐坚定我的决心——颠覆历史给陈阿娇加压上的命运和结局。我不知道陈阿娇是怎么在辉煌的宫阙里生活的,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一点点手段是无法在那里好好活着的、是无法逆着命运的齿轮的。
  可是楚莎……即使拿一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自己,我仍觉得:我对她做得太过分了,她罪不应得。
  “你给我擦的什么药啊,刚敷上去的时候钻心的疼,现在倒觉得清凉无比。腿上的肿好像也消了点儿。”比现在的西药还管用耶。
  “是‘玉脂凝’,这可是极其珍贵的药膏呢!”梓靥将一个观音净瓶形的陶瓶子递给我,“是刚才姒珣遣人送来的。”
  “哦。”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倒是很专心地把玩手上的瓶子。我打开瓶子嗅了嗅,有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怪不得觉得很清凉呢。
  “月儿,其实……”
  “这药膏可以治哪些伤啊?”我的脑海突然精光一闪,还未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跌打损伤都可以的。——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她莞尔一笑。
  “是啊!”
  梓靥毕竟在这里待了一年了,听的见得多了,历练的也就多了,自然人也就更聪明了。
  “那还有多少?”说着,我将药瓶递还给她。
  “这药珍贵自然药效也好,一瓶对你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只有一瓶。
  “那去找两个空瓶子来吧!”
  “一个不就够了?”她虽说着却还是去找了。
  我得再匀出一瓶来给她,算是一点点弥补吧!起码可以填充心中的那份愧疚和不安。
  不一会儿,梓靥找了两个空的药瓶子进来了,用耳掏般的小铜勺匀了一部分“玉脂凝”到两个瓶子里,一瓶多些一瓶稍少些。
  夜屋是府里后院极其偏僻处的一件小木屋。梓靥在带我来的路上告诉我这里是专门关那些犯了错的仆人们的地方。
  “你去回去谦珏她们那儿吧!”
  我要梓靥将稍多的那一瓶“玉脂凝”去给谦珏和谨珏抹额头上磕出来的伤,顺便让梓靥告诉她们等伤好了再陪我玩,明天起也不用伺候我了。
  “嗯。我一会儿来接你。”
  我在从水池那边回去的路上告诉了她我怕鬼的。可是虽然怕鬼,但我也不能总是怕吧!再说,这里的人比鬼恐怖。
  “不用了。”我是可以自己回去的。
  梓靥没说什么就走了。
  走近夜屋,看到周围再没有其它的屋子,黑漆漆、阴森森的。怪不得梓靥说被关在这里就等于判了死刑——这么恐怖,就算只关上一夜,心里承受能力不好的不吓死出来也肯定疯癫了;心理承受能力稍好些的,估计心里也会留下阴影。
  夜屋的门上上了两把锁,我只得找找窗户看能不能翻进去。沿着屋子走到侧边的时候倒真是看到了一扇破破的窗户,用好几块木板抵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光线。
  我将抵着窗户的木板一块一块地搬下来打横置于地上——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谁在外面?”或许是我在外面捣鼓的声响太大了,惊动了屋子里的楚莎,透过屋子传来她虚弱而惊恐的声音。
  我没有吱声,只是接着搬动那些讨厌的木板。里面的楚莎也没有问第二次。
  等那些木板垒起来后,我踩在上面抬起窗户,“咻”地一声翻了过去。小时候总是和好朋友一起翻墙逃学然后又翻墙去人家围起的院子里偷橘子、枇杷和葡萄吃,这翻墙爬树的本领可不是我吹——是真的不赖哦!
  “谁?”不远处的地上传来了楚莎的声音。
  屋子里黑得就像我儿时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梦魇一般压抑。幸好我带了两只蜡烛。我从怀里掏出一只蜡烛点亮了,虽然只是微弱的黄晕却赶走了刚才的压抑。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我顺着刚才听到的声音走去,这才开口说道:“是我。”
  她被重重杖罚了五十,背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了,血肉模糊,看得我恶心得想吐。她趴在冰冷的地上,披头散发。抬起头看到我,精致的五官有些痛苦地扭曲,许久才冷声道:“你来干什么?嫌害得我害不够吗!”
  “不是,来道歉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不知是见我毫不在意她的无礼还是本着我是来耀武扬威的想法不想我却说“是来道歉的”,她有些惊愕地微张着嘴巴讷讷地盯着我。
  我将蜡烛放在她的面前,在她的对面抱膝而坐。
  “对不起,我做得过分了些。”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的确狠了些。
  “以为一句‘对不起’,我背上的这些伤就可以消失了吗?”她怒声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呜咽。
  “对不起。”我是很诚心地,只是隔着黑暗她看不到我脸上的诚意罢了,“可是你也有错。”
  我只是不服,不服!为什么梓靥她们本和我一样卑微却一下子就调到了你身边,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想来巴结她们?”烛光在她的眼里愤怒地一跳一跳的,“我哪点儿不及她们?”
  “我从没有注意到你。”我的每一句话都是淡淡的如凉白开的口气。
  她似乎有些惊异,扬起脸盯着我。可是她看不见,眼里只有两泓黯黑。
  “我们见过很多次。”许久她才幽幽地说。
  “是吗?”记忆中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或许是以前吧?记不得了。”
  “很健忘啊……或许你也记不得你的乳母了……”她轻声喃喃。
  我皱了皱眉头,为何她要提起邱氏?
  “怎么会?她是我的乳母,我吃她的奶,她就相当于我的第二位母亲。”反正在这里已经开了先例有一位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妈,对不起,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是没有想到我的听力如此之好,她那么小的声音都听见了,更没有想到我回这么说。
  “那你还……”这句话说得更清,我实在没能听清楚。
  “我是来道歉的,可以原谅我吗?”我歪着脑袋,标准的孩童天真无知的口气问道。
  “呵,你到底有多成熟还是有多幼稚——你说呢?”她不屑地白了我一眼。
  要是换作原来,我一定会恼怒,挽起袖子就跟她干上一架。不过今非昔比,我无声地笑笑,道:“彼此彼此。——那就是你的事了。”反正我已经很有诚意地来道歉了。
  “如果现在你和我调换位子,你会怎么处置我?”在二十一世纪,人人都高谈阔论着“换位思考”。
  “我不是你。”拒绝回答么?“要是真的那样,我会不让你再多见一天的太阳。”
  “谢谢。”就不怕我像这样处置你吗?
  我将另一只蜡烛掏了出来,放着点着的这支的旁边,“这里太黑了,有点儿光总不至于那么害怕。”
  起身走了两步,方才想起来,又转身将怀里的药品也放在她的面前,说:“这是‘玉脂凝’。”
  刚要转身离开,她却说:“把它们拿走,我不要你的施舍。”
  她伸着右手,手里握着那瓶“玉脂凝”。她的袖子垂在肘间,我这才发现她的小臂上挽着一方黑布。我心里一凛,暗自纳闷:谁会把这东西没事儿带在臂膀上?难道……
  心里想着,却也没问什么,只是说:“这不是施舍,只一个小孩子自认为可以得到原来的方式——我既然已经带来的就放这儿吧,懒得再带回去。”说罢就径直走到窗户前又翻了出去。
  “出来了?”是梓靥,她提着一个小灯笼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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