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我这一脸的焦急可不是要等刘彻来，我是巴不得他不来。
  我听了，忙躲到凤榻的纱帐里，吩咐道：“一会儿要是郭舍仁来了就把他直接再遣回去，若是陛下来了就说我受了风寒已经睡了。”
  谨珏疑惑不已，听她叹息的声音就像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又不能吃、眼睁睁的没了一样的。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杂瓶。我能逃过几时呢？
  听到外面连连称道“郭大人”，我连忙像个乌龟样儿的将脑袋缩回了被褥里，仅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
  谨珏笑了笑，连忙走出去。我能很清楚地听到她说：“郭大人，怎么不见陛下啊？”
  我眼睛立马瞪大了，真不知道谨珏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陛下啊……”郭舍仁拖着长长的尾音却没了下文，只是问道：“皇后娘娘呢？我奉陛下之命来送参茶给娘娘的。”
  “娘娘身体有些不适，先睡了。”谦珏顿了顿，再次穷追不舍的问，“陛下担心娘娘，为何陛下不来啊？”
  “陛下出了天禄阁，正要来呢，可是被太后娘娘遣来的人请去了。”郭舍仁很认真的答道。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有些故意的大，似乎是刻意的想让我听见。这个精人儿！
  顿了顿，郭舍仁又说：“劳烦谨珏姑娘请娘娘起来，陛下吩咐小人一定要看着娘娘喝了这参茶才能离开。不然小人要一直待着，等着陛下来。”
  外面静了静，谨珏竟然说：“娘娘刚刚睡着，奴婢可不敢打扰了娘娘。要不你就等会儿吧。”
  我连忙叫道：“谨珏，是谁来了？”
  外面的郭舍仁也赶忙应着。我便让他把参茶端进来，一口气就喝光了。
  参茶喝完了，当然就要下“逐客令”了，“本宫累了。”
  郭舍仁明白的应着“诺”就退下了。好像听着他走远了，我还没叫谨珏进来好好教训她，她倒是自己进来了，还带着一脸的郁闷。
  “娘娘！陛下……”她努了努嘴，想到皇上可不能乱提的，又说，“卫美人太过分了！陛下从太后娘娘那儿出来，竟然去了北宫梓桴殿。”
  北宫梓桴殿，是刘彻赏给卫子夫的宫殿，因为“梓桴”恰好和“子夫”同音。原来谨珏还因为这个气愤了好几天呢！
  又去了卫子夫那儿？太好了！
  可是心里在欢喜之余竟然有一丝异样，好像是……失落。心里敏锐的发现异样以后骤然一凉。
  “自新年以来，陛下夜夜都去卫美人娘娘那里，专宠她一个。真不知道那个妖精到底长什么样子，陛下也不让我们的人去看……”谨珏似有心又无心的说着，退了出去。
  我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有些闷气的一头扎到凤榻上，蒙上被子想快点睡去。可是一闭上眼满脑子就是白天的事情，他的怀抱、他的胸膛、他的脸、他的话……一切都挥之不去。与之并来的是那个娇小柔美的背影和一点儿微微的酸酸的苦涩感。
  心骤然乱如蓖麻，真是“剪不断、理怀乱”，想找到异样的原因却没想到更糟。脑海里总觉得有好多好多的东西一层扑着一层的涌上来。
  最后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但记得自己后来睡得很熟，一夜无梦，大概是喝了参茶的缘故吧？
  放手一爱
  这些日子的晚上郭舍仁的“必修课”就是给我送参茶来，每次都说一定要看着我喝下去，不然就是刘彻来督促我喝。说到刘彻，他又是好几天没有出现，破天荒的听说他每夜很晚才睡下，还不招幸任何夫人，连卫子夫也只是白日相陪。隐隐的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每天早上醒来时，谦珏和谨珏就已经端了洗漱的水和早餐候了我了。每次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这半个月来我竟然都没有再做过梦，夜夜睡得香熟。久而久之，我竟然觉得自己在熟睡时会感到一种安心，总觉得比平时多了些什么，可是每天睡醒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徒然多增了几分失落。
  出了内殿，在饭几前坐下，我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
  “怎么又是八宝粥？”
  我瞪了着眼前的碗，真恨不得把它给砸出去。与其说是“八宝粥”，不如说是“补血羹”，米饭没见到几粒，红枣、花生、桂圆……这些大补的东西倒是堆得严实。我又不贫血，天天吃这个我迟早要七窍流血。
  到底是我出了问题，还是这些人吃错药了？一个晚上不断的送参茶，一对儿早上只送八宝粥。吃了半个月的这些不说，他们倒是送上瘾儿了，完全没打算停下。我这样吃下去还了得，补也得补死了！
  谦珏就仿佛没看到我快要头顶冒烟的样子，一幅理所应当的模样，说：“娘娘要补补身子。”
  我还没开口，就看到谨珏内殿冲到谦珏耳边嘀咕，好像是说“没见红……”之类的，但是听得不真切。
  “你们俩到在背着本宫做什么？”我起身踱到她们面前，“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没’什么？”
  谦珏倒是镇定，只是谨珏的脸色变了又变，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娘娘多心了。”
  我白了她一眼，说：“你知道自己的脸上写着什么吗？”
  谨珏眼睛一瞪，忙去看自己的姐姐。谦珏也不明白，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的脸上分明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见她们更是奇怪了，我就解释道：
  “有个叫张三的人，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积攒三百钱，心里很高兴。但他总是怕别人偷去，就找了一只箱子，把这三百这钉在箱中，然后埋在屋后地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怕别人到这儿来挖，于是就想了一个自认为‘巧妙’的办法，在纸张上写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七个字贴在墙角边，这才放心地走了。谁知道他的举动都被隔壁的王二看到了。半夜，王二把三百钱都偷走了。为了不让张三知道，他在一张纸上写道：‘隔壁王二不曾偷’也贴在墙上。张三第二天早上起来，到屋后去看钱币，都不见了，一见纸条才恍然大悟。
  “他们两个啊，都自以为是，旁人会不知道，殊不知自己已经不用嘴巴就告诉被人了。——谨珏姐姐，你也是啊！你们俩儿一定有事瞒着我，快说！”
  正当两人被我逼得不知所措时，湫水端了一碗鸡丝清粥换了我原先的八宝粥，然后以她一贯的口气说：“她们也是为您好。”
  “为本宫好？再这样吃下去我肯定不好！”
  我真是无辜啊，怎么到最后我倒像个不明事理的罪人？
  “娘娘，您晚上……”
  谨珏试探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发现三个人的脸都骤然微红了。
  我挑着眉毛，问她，她却说不下去了。
  最后是湫水一种了然的口气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谦珏听罢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谨珏一幅失望得要捶胸顿足的样子让我更疑惑了。
  最后听到湫水很小声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参茶。”
  她们啊，想小声说的话最好就别说出来，放在心里默念就是了，不然无论多小我都能听见。
  我吃鸡丝清粥时，分明看到谨珏几欲开口，脸都快憋红了，可是每次还没有启齿就被湫水瞪了回去，最后只得挫败的走了。
  她们到底在瞒我什么？竟然都不告诉我！
  晚上，郭舍仁戌时初就准时的送了参茶来。
  “本宫喝烦了，不想喝，你拿走吧。”
  我不耐烦的摆摆手，心想着明天一定要把夏太医令叫过来，让他给我把这参茶连同刘彻一起解决了。
  郭舍仁听了，又搬出那一套，“陛下吩咐，小人一定要看着娘娘喝完了才能走，不然……”
  他后面的话被我活生生的瞪了回去。
  我这皇后娘娘虽有名无实，可当得也太窝囊了，竟然一个个都不听我的！
  “那你就等着吧，反正本宫不喝１
  我说完就钻进了纱帐里，倒头睡下。真是气愤，现在用二十四小时来算不过是下午十九点多，我哪儿睡得着？但就是不能出去，只要熬过这一会儿就好了，谅他再得刘彻的宠爱也不敢看皇后娘娘睡觉吧？
  过了一会儿，郭舍仁急了，小心翼翼的哈腰求我：“娘娘，您还是喝了吧，不要折腾下人了１
  窝火，窝火，窝火！到底是谁折腾谁啊！
  见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的不回答，他只有退下，但不忘稍稍威胁一下，“那小的只能求陛下来了。”
  我差点儿没跳下凤榻去揍他！多少年没打架了，我还真手痒痒。
  我鼻子嘴巴都气歪了，刚想想个对策呢，郭舍仁又折回来了。他哭天抹地的求我，“娘娘，您还是喝了吧。小的也好向陛下交待啊！今天陛下又被太皇太后娘娘责骂了，还没撒出气来呢，小的……”
  今天心情不好？我还是别惹他！
  “陛下生着气，吃了饭没有？”
  小时候他一闹脾气就不吃饭，跟绝食样儿的，奈何宫人们使出十八般对策也决不开口。有一次我就亲眼见识了他这倔脾气，最后在所有人都黔驴技穷的时候，才给我哄得吃了饭。那天我可着实郁闷。小时候都是剑天哥哥哄我，到了这儿就变成我哄他了？还真是“山水轮流转”啊！
  “娘娘不必担心，陛下三顿都吃了。”
  我被他这一个“担心”说愣住了。我在担心刘彻吗？
  “陛下为何生气？”
  跟斗太皇太后有关，我倒想知道一二。
  “雪化，黄河水决大堤，溢上了平原。陛下已在为此烦心。又听说发了大饥荒，人人相食……”
  我连忙捂住嘴，差点儿没有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