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64章


  谨珏一时失神,盯着我瞧了又瞧,竟然也跟着我孩子气的说:“娘娘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在她的眼底,我看到了自己的笑靥,快乐而单纯的就像这冬日里的白雪般无瑕。是啊,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了。我每天对着每个人都会笑,笑到麻木,笑到机械的嘴角微微上翘,笑到我都不知道笑与面无表情有什么区别。从来没有哪一天我像今天一样明媚的笑到了眼底里。
  我的嘴角翘得更加高了,有些玩笑的说:“那当然,我笑起来这么漂亮,可不能让人总是看到。人呢,就是那么怪。愈是容易看到、得到的东西就愈不珍惜;愈是看不到、得不到、遥远得就像在天边的东西呢,他反而就下了狠心的去追,誓死不休。笑容慢慢的在脸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神伤和怅然,“直到有一天,一无所有:要追的还是没有追到,得到的也悄然而去、不复存在。人这是才会后悔莫及,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没了……”
  当心态稍有改变时,眼及之处就完全变了般。刚才还那么美好的一切,此时在我眼里却变得萧条荒芜。一切都苍白得无力。就连那富有生机的一抹抹艳红,我都觉得它们将慢慢的死去,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灿烂埋葬在这冰天雪地里。
  “娘娘……”谨珏轻轻的打断了我,当我的眼神不再蒙眬时,她小心的提醒,“您该称‘本宫’。”
  “可是我不喜欢啊!反正没有别人,就我们俩儿呢!没关系。”
  要是小豚见了我这样——刚才还一副抑郁愁苦的样子,转眼间又嬉笑调皮得像个孩子,她一定会啧啧的说:“你这女人,怎么变脸色比翻书页还快?”要不就更有创意的问:“你的这川剧变脸的绝活儿是从哪儿学来的?师从何处啊?”
  谨珏见我笑,自己也笑了起来,“娘娘笑起来比女娲娘娘还美!”
  瞧她一眼的诚恳,我反倒笑不起来了,一脸的羞赫。
  这儿有两个“返老还童”的女人!
  雪是越下越大了,只要稍立片刻就会变成一个大雪人。
  没来由的,突然轻轻哼起了《汉宫秋月》来,不应时、不应景、不应情,却就是想哼一哼。一边哼,还一边手指天、眼观手的跳起舞来。
  原来妈妈给我报了很多班,却独独没有舞蹈课,可我很喜欢跳舞,只是“跳”却称不上“舞”,只是随心而已。
  我闭上眼却仍旧能感觉到天地皑皑茫茫,絮雪纷纷飞飞。感觉在这积雪地里自己深一个脚印、浅一个脚印的移着步子,手随意而动,若抚柳迎风。宽大的月牙白色的袖口随风舞动,宛如白蝴蝶的盈盈双翅,长长的一群也被风吹得有些鼓胀了。在这漫天飘雪中翩翩起舞的自己真像一只蝴蝶,要是我能飞出这高高宫墙该多好!
  我仿佛看到自己“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听到自己的哼唱声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真的,快乐的人无论是唱歌还是跳舞都是最美好的!我此时此刻就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快乐里。
  眼睛微启一缝,偷偷瞄间谨珏惊呆的表情,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嘴巴轻轻一努,不好意思起来,不易觉察的稍稍放小了些动作的幅度。再去看她,惊呆的表情一时之间又变得有些惊恐,仿佛看到了怪兽一般。我完全睁开眼,发现谨珏的视线已经穿过了我,她惊恐、发怵的看着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后。她的嘴在微微的蠕动,好像在用唇语告诉我……“陛——下——”
  陛下!
  我猛的停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与雪地来个“亲密接触”了!可是自己没有如期的倒到地上,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温的给人以安全与危险并袭的怀抱里,一双略微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抱住了我的腰。
  我的眼神跳过一片玄衣黑袖,眼及之处正好看到一个领着婢女匆匆离开的佳人丽影,佳人的背影虽然娇小可一足一步都透着别样的妖娆。那是一个单纯与妩媚并拥的女子——抑或者说是女孩,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我不得不赞叹,她确实是一位美女佳人。
  “陛下……娘娘……”
  谨珏尴尬的两声终于把我拉回到自己这里。小心的微微侧头,果然是他——刘彻!
  我当时真有一种自己扑在洪水猛兽怀里的感觉,想都没想就推开了他,还算优雅的坐到了厚厚的积雪里。惊恐之余,正好看到他眼底有一丝暴戾与痛楚同时掠过。我浑身一凛,咬咬牙、闭闭眼,刚才还屁股着地呢,一瞬间又变成了两膝着地,“陛下恕罪,臣妾不知陛下在此……”
  话还没说完,我又被刘彻反手抱到了怀里。刚想挣扎却又想起他方才的眼生,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他不是刘彘、不是刘通,他是帝王——刘彻!”
  刚要叫一声“陛下”,可我的声音完完全全的埋没在了他的那句“回椒房殿!”
  心乱如麻
  待回到了椒房殿,满屋子的人都退下,只留下我和刘彻。一瞬间,我感到了莫大的空虚和恐惧。
  刘彻轻轻的将我放回到凤榻上,然后开始为我解腰带。
  我被他这一举动吓慌了,陡然又想起了多年的那日,几乎是失声叫出的,“陛下!”
  在他手稍稍滞顿的一瞬间,他的眉头也皱了皱。可是他并没有停止,当我要挣脱的时候他一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为我脱去裙子,声音淡漠的说:“别动,要把湿的衣服脱下来。”
  我一时哑然。
  当上身的襦衣也被脱去,我只剩下一身白棉衬衣的时候,谦珏和谨珏分别拿着洗浴的大木桶和两大桶热水进来了。
  刘彻也停了手,声音低沉的说:“剩下的自己脱吧。天寒,你又坐到了雪地里,小心风寒。”
  我直愣愣的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让我洗澡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你不走我怎么洗啊?难道要让你看我洗吗?
  刘彻也盯着我,脸色在一点一点的黯下去,我的全身也在一点一点的紧起来。眼看着他好像就要火山爆发了,却出乎意料的嘴角微微一翘,声音完全不合刚才的表情的,“朕出去。还有奏简未看,朕晚上再来看你。”
  吓?晚上更不行!
  我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心里已经将他骂了不下万遍,可是嘴巴还是乖乖的紧闭着。我很明白:现在的刘彻已经是一个初露头角的帝王了,他现在深得比母亲、王太后、窦太皇太后、景帝……比我在这里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难以捉摸。他就像一滩墨汁,从上面看完全不知道它有多深、下面有些什么。我最好不要得罪他,他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不然我的倒霉日或许就会提前。
  其实刘彻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待我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后,有他命人送来了一碗温热的燕窝和一杯参茶,带话说:“陛下说听闻娘娘不喜欢参茶,若是娘娘不喝参茶就食燕窝羹也一样。”
  对于燕窝,虽然我很清楚它美容养颜,但我也知道自己要吃一次它就会有一窝的雏燕没了家,甚至有可能在人们取燕窝的时候活活摔死。所以我对燕窝是不甚喜好,母亲原来让人送来我都原封不动的遣回到了母亲那儿。我本想教她们一起撤下,可是那带话的女孩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就是不退下。看得我心都软了,总不能让她们为难、受责罚吧?
  最后只好浅尝了几勺,正好夏太医令这时也来了,他真是救人于水火的白衣天神啊!诊了半天的脉,夏太医令面色不善,有些责备道:“娘娘天生体寒,容不得在这样的寒天里久待……”
  听着他的话,心里竟有些许暖意。他待我无欲无求,完全只是一个父亲待自己的孩子。要是我穿越过来是他的女儿该多好,虽没有“翁主”这个尊贵而沉重的头衔,但他会无私疼爱我,不像母亲……
  “娘娘不爱参茶,老臣已经对陛下说了,但娘娘必须每日喝一杯姜茶。”
  见他一脸不容拒绝的样子,我心里真是那个苦啊!
  姜茶?还不如参茶呢,起码不辣!这又不是现代,没有可乐煮姜茶,要我喝下一杯辣辣的清水还不如直接让我喝杯毒药呢!
  “能不能换别的?”
  我真是没招了,对他都把撒娇这招用上了。
  “那老臣可以为娘娘配些草药……”
  “算了!本宫还是喝参茶。”
  想到某几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是天天与草药为武为伴,被籽烨灌得比喝茶还勤,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一样不如一样,我还不如喝参茶,反正堆在这皇宫里也是浪费。
  夏太医令告退时欣慰的笑了笑,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一种“他诡计得逞了”的感觉。
  不一会儿,湫水和谦珏一人端着一个小的铜火炉子进来,说是刘彻临走时吩咐一定要放上的。内殿里檀香萦绕,并不是很冷,但多放两个小炉子更暖和些,我就让她们搁下了。
  湫水一边放,一边口气不善的说脸说“胡闹”,谦珏也帮腔的说:“娘娘体弱畏寒,要是在外面冻到了可不好。”
  我的确理亏,所以什么也没说,但是脸色可是越来越不好,她们两个当然是看到的,唠叨累了她们就乖乖了退了下去。
  黄昏时分,大雪已经停了。外面静得仿佛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声音存在过。
  “娘娘不用担心,陛下已经出了天禄阁了,郭大人正往这边来呢!”
  看着谨珏会意错了的一脸欢喜雀跃,她还以为我迫不及待的等刘彻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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