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你最好别惹我笑，我吃多了，要是待会儿笑过火儿又全吐出来就白吃了！”
  她果真是憋住不说了，只是神情古怪的打量我。待碗碟撤下去后，我实在忍不住问她了，结果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对我，“你……算了，这么能吃，怎么可能？”
  瞧她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把我记在一边，我赌气的说：“好歹本宫也是大名鼎鼎的汉武帝的皇后，你怎么还能一副安然自若、旁若无人的在那里喃喃自语，太不给面子了！”
  我刻意的在“本宫”、“汉武帝”和“皇后”上加重了些语气，却不想引来了她的一阵若有所思，最后缓缓的吁了一口气，郑重的问道：“月儿，你真的当自己是他的皇后吗？”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一变再变，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
  “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走……”
  刚起身就被籽烨死死的拽住，她很生气的瞪着我，“逃逃逃，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吗？”
  我心中猛地的一窒，慌张无措，想都没都多想就甩手。我只是想逃，不管我的心如今是真的死了还是活着，反正我已经将它埋进了死亡的灰烬。
  慌乱中用力过大了，籽烨被我甩到了地上。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拉她，可就在她接过我的手时却死死的抓住了我，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无法抽手。
  “你已经有了牵绊，如何还能轻易抽手？”
  我身上的气力顿时像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滑落到地上，眼前模糊一片。
  该死，说好了只为一人流泪，为什么最近总是哭哭啼啼的呢？
  我用另一只都胡乱的抹了抹眼，有些懊恼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籽烨缓缓的松开了我的手，指着我的心口，温柔地说：“你这里有一个疙瘩，我只是想解开它。”
  她说得对，我能逃到什么时候呢？她那个不成功就不罢休的性子，若是三天两头的跟我这样闹一闹，我哪儿逃得掉啊？
  我成“十”字形的倒在地上，一躺下就变得懒懒的，“说吧。我可不认为自己心中有什么疙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解它。”
  “你最爱谁？曾经爱过也罢、如今在爱也好，你心里装得最多的是谁？”
  我微微一哂，闭上眼，“当然是剑……”
  ……
  “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
  “今日识君乃吾之大幸矣，只恨逢君甚晚。愿此世与君结同生共死、手足之情！”
  ……
  “有妇如斯，夫复何求？”
  ……
  “朕心仪之梓童，今生来世唯阿娇一人。”
  ……
  ……
  ……
  “不，不——”
  我死死地捂住脑袋，可那些话语、那些记忆还是在不断的涌出来。一声压过一声，明明该模糊不清，我却能清晰的辨认任何一句。我宁愿自己听不清、听不见，可也是逃避、越是挣扎却越是清晰。
  我明明是喜欢剑天哥哥的，不是刘彻，不是他！我是恨他的！
  “不，不……我最爱的是剑天哥哥，不是他，不是他……”
  籽烨强行扒开了我的手。轻柔的声音如催眠一般，可其中带着坚定，“不要阻止，它们是你的真心。你爱他，你最爱的是他！”
  我直直的坐起来，怒狠狠地瞪着她，歇斯底里地嚷道：“不——我不爱他！我恨他！我身心俱伤，我恨他，至死不休！”
  “你不爱他又怎会恨他呢？恨，是爱的极端啊！”
  我愣了愣，冷哼了一声，“什么‘爱是恨的极端’？那不过是言情小说里骗没有爱过的小女生们的！”
  “那你爱过！”
  我怔忡了半晌，竟无语以对。
  籽烨见状，莞尔一笑，继续反问道：“那好。如果你不爱他，他如何将你身心俱伤？”
  我张了张嘴却就是无言可以还嘴，只有怒怒瞪着她。可是她眼底的那份坚定却反倒让我觉得心虚，我就好像做贼心虚般扭过头去。虽然没有看她，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笑。该死，笑话我！
  “人总是会将自己某种感情在想象中不断放大、放大，你以为自己的恨其实是你在无限放大后的某种感情。你若真的恨他，这有一把匕首，你现在就可以去杀了他泄恨。他伤你身心，拿了他的命都是轻的。”
  说着，她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匕首来。
  我盯着那匕首，伸出颤抖得厉害的手，却怎么也不敢真正去接。终于，我掉进了崩溃的深渊，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你太爱他了，可你又顾及那个结局。若是你们真心相爱，就算死也没关系，又怕它如何？”籽烨轻轻抚着我的肩，“沼泽地已经陷进去了，你真的认为自己还可以拔得出吗？”
  我停止了抽泣，片刻死寂般的沉默后，我幽幽地开口：“其实我本可以拔出的。你很早就知道流通是刘彻，不是吗？若是那个时候就拔出，我如今就不会……就不会……”
  我说不下去了，只是讷讷的看着她。
  她点点头，“是的，我早知道刘通就是刘彻。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以为自己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就可以压抑自己不爱吗？”
  会吗？
  “不会。”她替回答了，语气无比的坚定，“不要顾及什么。若是一生轰轰烈烈爱一次，死亦如何？爱过就不会后悔！”
  我脑袋里木木的，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让我想想，我要静静。”
  籽烨一定是觉得我肯定会想通，于是给了我一个“我对你有信心”的表情。我却只是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对于刘彻，我……不否认自己爱他。可“爱”与“最爱”是不同的，而且我可以同时爱很多人，他们于我可以有不同的身份；可“最爱”永远都只是唯一的一个人，他会占据我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儿、最深的地方、最大的位置……抑或着是完完全全的一整颗心。我怎么可能将这颗心给……
  心底一抽，竟然无法说出那个名字。
  难道我真的最爱的是刘彻吗？
  我不断的摇着头，试图强迫自己明白——“我不爱刘彻。纵使曾经有爱，可他伤了我。我曾说，不许他负我。伤我亦是负我！”
  可心中总有另一个声音反驳：“你明明爱他，你不敢承认。你明明是最爱他……”
  逃——唯一想到的只有逃避。
  我甩了甩头，自言自语地说：“爱，太过神秘了，我岂会一下子想通呢？反正我不爱刘彻……”顿了顿，“——起码现在不爱！”
  “你根本就是想通了，不过不敢承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猛地一惊，被她说中了心事，心里很是恼火，“你怎么还没有走！”
  籽烨被我吼得一怔，无奈的摇摇头，似是呢喃自语又恰如在对我说：“奈何逃避？”
  她正欲转身却被又我叫住，“籽烨，有人说东方朔‘好少妇’且‘年年换一’。真的这样吗？”
  籽烨很淡定的一笑，“是也不是。”
  “你竟然能容忍？”
  “不还不是容忍了他的‘佳丽三千’？”
  “这不一样！”这……不一样，我心里其实……其实……
  “是不一样。曼倩并不像传闻的这样，他不过是这种方法帮助那些迫不得已倚楼卖笑的歌姬，只是他选择了一个比较‘世俗’的方法。朝中他已经树敌太多，这样不会让那些人落下口舌，因为都是‘同类人’。”
  原来如此。
  “他果真是真心待你。”
  “有个人也在真心待你，只是你在逃避。”
  我脑袋突然木了，空白一片，完全无法去思考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事重重复复的那句：
  “奈何逃避……”
  噩耗突袭
  “月儿……”
  籽烨刚刚张口，我已经猜出她要说什么了，连忙答道：“是是是，我不逃避。我承认自己喜欢他……呃，爱他……”
  籽烨还是瞪着眼直直地看着我，莫名其妙让我有种做错事、说错话了般的心虚。咬咬牙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呃……最爱的就是他啦！”
  籽烨还是直直地盯着我，我这才发现她看我时有些愣。我在心里大呼不妙，默默地数了三声，她果真忘了礼仪地把爆笑起来。幸好内殿无他人，不然还以为我的两句话把好好的东方夫人给弄疯了，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又窘又气，大呵了一声“别笑了”，她才止住，变为稍微文雅一定的掩面而笑。
  “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该死，这几日被她追问怕了，竟然一开口就以为她又要问我“你想了这么久，理清了没有？”，然后不断地说“不要逃避、不许逃避”的帮我“解疙瘩”。
  她笑得太过了，一开口就是“哈哈哈”，止也止不住。我涨红了脸地瞪她，她却回了我一句：“别……哈哈……别瞪我……让我……哈哈哈哈……等我……笑完了……”
  “沈——籽——烨！”
  我宛若河东狮吼一般，突然觉得吼完后外面出奇的安静，连鸟叫和风声都好像没有了。
  籽烨一脸无辜的望着我，正欲开口，外面却传来郭舍仁的声音：
  “陛下驾到——”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翻身上床，籽烨撩起纱帐一脸促狭的笑地低声问我：“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看来东方朔太宠她了，过几天我一定要让东方朔好好教教她“为妻之道”，别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东方朔被她弄成了“妻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