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月

第90章


为什么他所谓的爱只是占有这个身体,而不是拥抱这颗心?”
  然后是陈娇姐姐、刘荣、薄皇后、景帝、夏姊……他们都对我笑,对我招手,都在说:
  “月儿,走吧,跟我们走吧!这里没有再值得你留恋的了……”
  这里没有再值得我留恋的了?
  那……他呢?
  他们的身影又渐渐变得透明,一个个消失在不顾一切燃烧的火光里。
  外面好像很吵很吵,我不禁苦笑:要是臆想能变为现实该多好。
  童话里王子会骑着白马、手执宝剑,打败喷火的恶魔,来到睡美人身边救出她,然后王子和公主就永远幸福地在一起生活在金色的城堡里……可是我不是美丽的公主,他又怎么会是王子?
  当眼睛渐渐阖上的时候,一身白衣的邱少使抱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婴孩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她像极了那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梦里的那个女人。那婴孩身上的雪看得触目惊心,她们还没开口,可这血仿佛已经在说:
  “还我命来,血债血偿。”
  “走开,走来。”我尽量地向后蜷缩,高声叫嚷,“我没有害你,没有害你们!是你自己的错!是你推开了我,是你自己让自己掉进了水里,是你害了自己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无关!”
  仿佛只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嚷才能淹没心中的那份愧疚与心虚。
  真的不是我啊!我没有害她们,都是她自己的错!
  邱少使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不说话,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她身后的火焰狂舞,火舌肆意地吞噬着一切。
  对上她充满恨意的双眸时,我突然觉得脑袋里嗡嗡地作响,嘴巴里毫无意识地继续叫嚷: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好像外面躁动声更大了,还有什么被一脚踹开的声音。我机械地转过脸去,火光的照映下,另一个人向我跑来。在去看看邱少使,她的身影又在慢慢隐去,只有脸上扯出一抹邪肆的笑,仿佛在说——不要紧,我们马上就会见面的。
  我惶恐地瞪大眼,就如疯子一样,“不要,不要!”我不要见你,我不会去见你!
  突然,刘彻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反而静下来了,歪着头看他,甜甜的笑。
  “你来了?可惜太晚了……”
  我的王子——我的皇帝,他没有来,只有我的臆想。
  这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我到死都还想着他,可他留给我的却只有我自己的一个臆想、一个虚幻的身影?他如今还有卫子夫那个美人相伴,而我呢?我呢!
  可是即使是虚影,我还是死死地拉着他,止不住地流泪。
  “我一直撑着、一直等着,为什么你就是不来?你不是为我筑金屋,要做我的白马王子吗?为什么公主有难你却不来救我?”我倒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角,“我们错过了,还是我们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始过?你不是我的白马王子,我也不是你的睡美人公主……‘心心相印’的奇迹我永远也奢望不来……”
  身体好像被他抱了起来,轻飘飘的。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不放。我不想闭眼,想一直一直看着他,不知道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能不能见到他。
  “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邱少使。她怀着你的孩子,就算我再讨厌她、憎恨她,我也不会去害你的孩子……相信我……相信……”
  话未完,只剩下黑暗。
  无尽的黑暗……
  永远的黑暗……
  失子之痛
  到处都是血淋淋。有婴儿嘤嘤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也有婴儿咯咯的笑声,笑得莺歌鹂唱。所有的哭声和笑声交杂着,一个奶气却阴历的声音穿透的它们:
  “我恨你!我恨你!你害得我没有出生就死掉!你害死了我,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恨你!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
  ……
  “不——我没有害你……”
  “你没有害人,你没有。阿娇,醒醒,朕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朕,嗯?”
  眼睛肿得完全睁不开,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一条缝隙。
  刘——彻——
  我慌乱地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陛下,臣妾害怕,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就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温柔地说:“怎么会?别哭了,你看到了,朕回来了。睡吧。”
  我死死地盯着他,完全分不清这是不是梦境。如今的刘彻怎么可能对我如此温柔?这样的软语,在我的记忆里只属于曾经什么身份也不是的翩翩公子刘通对什么身份也没有的独孤月的——但那已经恍若隔世了。现在有着“皇上”这个崇高身份的刘彻对顶着“皇后”这个万人垂涎的分位的陈阿娇,从来没有这么这么的温柔过。
  “陛下?”见他挑了挑眉毛,我又迟疑地问,“刘……彻?”
  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马上又浅浅地笑了起来。他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陈阿娇啊陈阿娇,在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一人敢直呼朕的名讳了。”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脸,我讷讷地盯着他。要是他一直这样对我该多好!
  刘彻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声音犹如催眠一般,“睡吧。睡一觉,一切都忘掉。”
  他对我笑,仿佛想宽慰我,可是我分明看到那漆黑的眸子中的落寞与伤痛。我伸出手去,好像摸摸他、好像确定手上会不会有他的温度、好像辨认这幸福而甜蜜的时刻是否真实,可是我害怕,手迟疑地停在空中。
  我心里不断地问自己:“要是摸不到他怎么办?要是手上传来的只是冰凉怎么办?要是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怎么办?要是……其实你已经死了,怎么办?”
  我咬咬嘴唇,他还没有碰到我的手我就已经将它收回,张嘴死死地一咬——
  痛!
  有痛的感觉,是真的,是真的!
  我顾不得手还含在口气,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刘彻脸色骤然一变,连忙将我的手从自己的“魔口”里救出来,上面赫然多了四个深深的发白的牙印。
  “你疯了?怎么自己咬自己啊?”
  见他满脸的心疼,我心里一酸,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下他更加无措了,粗糙的大手大大捏捏地抹去我的眼泪,嚎啕的哭声在他的大手下变成了“呜呜”的声音,我的脸都被他弄痛了。
  我抓住他的手也是死死的一咬。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抽了两下,可我就是不放。他无奈又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任由我咬着。
  我缓缓放开他的手,静静的,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突然耳边突兀而刺耳的响起梦中那个诡异的声音,我连忙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不在耳边,而在我的大脑里萦绕,我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阿娇,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阿娇,阿娇?”
  刘彻抱住我的头,想尽力让我平静下来。我惊恐地望着他,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生存的依靠!
  “孩子……孩子……”
  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刺痛,我更加慌了。慌则乱,张张嘴却只会说那一句“孩子”。
  他抱住我,似乎想将我紧紧地锢进自己的身体里,颤抖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不要再去想他了。”
  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我呆呆地重复,耳边是那熟悉的心跳。
  “没关系,朕一定不会让他白白丧命的。睡吧,所有的事情都有朕在,朕会处理的。”
  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刚刚知道有他就要面对失去他?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的手抚上平坦的腹部。那里,曾经有一个小生命待过。可他是不声不响地来了,而今又静悄悄地走了,都不曾对告知我一声。
  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嘤嘤地哭泣,不甘心地说:“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害她的孩子,为什么她们要夺走我的孩子?”
  我颤抖的手抓住刘彻的衣襟,恨恨地说:“她们好狠心,她们还死了他,害死了他!”楚服、窦太皇太后,是她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报仇的!
  “是的,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他的眼里有痛也有恨。
  刘彻除了上早朝,其他所遇的时间都在陪我,即时是批阅奏简,他也会呆在我身边。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再加上我第一个孩子的性命,换来了刘彻所有的爱。对于所有人看来,我是多么幸运,这些伤痛受得是多么值得。可是如果他们是我,他们还会不会说得这样轻松?我失去得太多了,总有一天我会一一要回来。
  我的身体很弱,夏太医令说大概需要一年才能恢复,可我只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我要好起来,我必须要好起来了!
  “夏太医令留步。”
  我说着,摆手让籽烨遣散了所有的宫女。自从刘彻救我回来,他拨了大批的宫人给我,也不再允许我的殿里没有宫人随侍。
  我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任何一个动作、一句话语都尽显慵懒之态。有人见了喜,有人见了愁。所有人都说我活不长了,因为……
  “依夏太医令看来,本宫的病如何?”
  “娘娘恢复得极好,基本上已然痊愈。此可堪称神迹!”
  他虽然语不波澜,可仍旧无法完全掩饰惊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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