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里的单人床

第16章


 
  “不想说就算了。” 
  他抬起头来,抱歉地说:“我跟她说了一句她永远不会原谅我的话。” 
  “是哪一句?”我好奇。 
  “算了吧。”他用匙羹不停搅拌杯里的咖啡。 
  “到底你跟她说了什么?” 
  “不要再问了。” 
  “你说你不爱她?” 
  “你以为女人不会原谅男人说这句话吗?” 
  “更难原谅的是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没有这样说过。” 
  “那你说了什么?” 
  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光,跟我说:“别再问了。” 
  窗外明月高挂,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决不会原谅你。没有一个女人会原谅她所爱的男人跟她说这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徐铭石喝咖啡时不小心着凉,我患上了感冒,往后的几天,身体也不舒服,天天在吃你给我的感冒药。 
  感冒本来就是很伤感的病,在法兰克福,月亮一天一天地沉下去,展览会终于结束,我可以回到你身边。 
  徐铭石要到义大利为家俱店搜购家俱,他坐的那一班机比我迟一天出发,所以他先送我到机场。 
  “你的感冒好了点没有?”他在途中问我。 
  “回到香港就会好。”我笑说。 
  “秦医生会来接你吗?” 
  “他要值班。”我瑟缩在大衣里说。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我和徐铭石在禁区外分手。 
  我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头问我。 
  “笑一下。”我吩咐他。 
  他莫名其妙。 
  “很久没见过你笑了。” 
  他很努力地挤出一张笑脸。 
  如果世上不曾有杨政文这个人,也没有你,或许我会爱上徐铭石,他总会令我觉得,无论我在哪里,他也会牵挂着我。 
  然而,我已经有你了。既然已经有了共度余生的人,其他人,只能够是朋友。 
  飞机抵达香港机场,我匆匆挽着行李箱,登上一辆计程车,赶回家里。 
  屋里暖烘烘的,我猜一定是你忘了上班前把电暖炉关掉。 
  当我亮起屋里的灯时,赫然看到孙米白养的那一头猫披肩就伏在电暖炉旁边;牠看到了我,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懒洋洋地伏在那里取暖。沙发上的抱枕掉在牠身边,给牠抓开了一道裂痕。 
  原来电暖炉是为牠而开着的。 
  孙米白的猫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竟然让她进来?我拾起地上的抱枕,里面的羽毛给牠的利爪抓破了。我坐在沙发上瞪着牠,牠也瞪着我。 
  我跟猫对峙了两个小时之后,你回来了。 
  “你回来啦?”你问我。 
  那头可恶的猫,走到你身边,伏在你脚背,讨你欢心。 
  “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孙米白去了旅行,托我照顾牠几天。” 
  “你在长途电话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你抱起猫,把牠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牠根本就是一头怪物。 
  “牠把抱枕抓破了。” 
  “牠就是爱抓东西,对不起。”你若无其事地说。 
  “孙米白是不是来过这里?” 
  “没有,是我把猫带回来的。” 
  “我最讨厌猫了!”我忍不住说。 
  你愣了一下,难堪地把猫放下,牠站在你脚边,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枣”“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孙米白的猫!”我用抱枕掷向那头怪物,牠敏捷地走开。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忘记她们两姊妹!”我控制不了自己,向你哮叫。 
  你站在那里,巴巴地望着我。 
  “难道你就不可以忘记她?”我哭着问你。 
  我从千里以外回来,只是想投进你的怀抱,但是,在我不在的日子,你竟然照顾着孙米白的猫,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的难受吗?“对不起,我现在就把牠送走。” 
  你走过去把猫抱起,牠得意地伏在你怀中,这刻伏在你怀中的竟然是牠而不是我。 
  我别过头去不望你。 
  你把猫抱走。 
  也许,你不会回来了。 
  你走了,我很后悔为什么向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我竟然妒忌那头猫?不,我只是妒忌你跟姓孙的女人依然纠缠不清。 
  我竟然妒忌一个死了,而且死得很可怜的女人,你一定很讨厌我。 
  我的情敌已经不在世上,她早已化成了天使,在云端俯视着我,我凭什么可以抢走她的男人?我瑟缩在沙发上,等你回来。 
  你肯原谅我吗? 
  你已经去了很久。 
  “留言还是留下电话号码?”传呼台的小姐问我。 
  “留言枣”“请说枣”我说什么,你才会回来? 
  “就说我身体很不舒服吧。” 
  是不是很可笑?我只会扮演一条可怜虫。 
  你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这样的,我愈是害怕失去你,就愈做出令你远离我的事枣”我抱着你说。 
  “我们根本不适合对方枣”你惆怅地说。 
  “不,不是的。” 
  “我不想令你痛苦。”你轻轻推开我。 
  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像小孩子不肯放开他手上一件最珍贵的东西。 
  “你不要这样枣”你还是推开了我。 
  “跟你一起,我很快乐。”我说。 
  “我觉得你很痛苦枣”“快乐是用痛苦换回来的枣”我凄然说。 
  你沉默。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你替我抹去脸上的泪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会改的。”我吻你,我不会让你再说要离开我,即使我因此窒息,我也不会再让你开口说话。 
  你温柔地吻我。 
  云生,你是爱过我的,对吗? 
  “你在发热。”你捉着我的手说。 
  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 
  “别这样,你在发热。” 
  我要把你吞进肚子里,从子宫直到心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你的身体很烫。”你说。 
  “我听过一个治感冒的方法,只要把冰冷的脚掌贴在你心爱的男人的肚子上二十四小时,感冒就会好。” 
  “这是没有医学根据的枣”“那个男人一定要是你爱的,否则就没有效。” 
  “为什么要二十四小时?” 
  “因为刚好是一日一夜。”我把你拉到床上,赤裸裸地蜷缩在你怀里。 
  你把我冰冷的一双脚掌放在你温暖的肚子上。 
  “不是说没有医学根据的吗?”我轻轻问你。 
  你用一双温暖的手替我按摩脚背。 
  “肚子冷吗?”我问你。 
  你摇头。 
  “猫呢?” 
  “护士长愿意暂时收留牠,她很爱猫。” 
  “你恨我吗?” 
  你摇头。 
  “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 
  你点头。 
  你答应过我的。 
  “真的要二十四小时吗?”你带笑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的脚已经不冷,但我舍不得离开你温暖的小肚子。 
  你的体温是医我的药,明知道吃了会上瘾,如果有一天,不能在吃到这种药,我会枯死,但是我仍然执迷不悟地吃这种药。 
                        苏盈 
  最遥远的距离……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第四章
 
 
  云生﹕ 
  还有一天便要离开法兰克福了。 
  早上起来﹐我的头痛得很厉害﹐我打开皮包﹐里面有你三 年前在机场给我的药。我一直舍不得把它们吃完。 
  这是我吃一辈子的药。 
  我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冻的可口可乐﹐倒进肚子里。 
  可口可乐可以治头痛﹐身边没有头痛药的时候﹐我总会这样做。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头已经不那么痛了﹐我可以省回 一颗头痛药。 
  你常说﹐当我不在你身边﹐你身处的地方就会天阴﹐香港现在是不是也是阴天﹖孙米素在雨夜来﹐也在雨夜离开。 
  我在月夜来﹐也在月夜离开。 
  月有阴晴圆缺﹐但是死了的月亮会复活。 
  死了的爱情却不能复生。 
  还有十多天便是你的生日﹐你会想起我吗﹖你会记得这个因为太爱你而弄巧反拙的女人吗﹖如果可以从头来过﹐我一定不会这样﹐只是﹐爱情不是月亮。 
  那一年﹐我终于找到跟你送给我的那只同款的月相表﹐准备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 
  你生日那天﹐是政文结婚的日子。 
  我曾经想过这是纯粹的巧合﹐抑或是一种心电感应。 
  有时候﹐你正想起一个朋友﹐他突然便打电话来。 
  你很不想碰到某人﹐却偏偏碰上他。 
  时间和空间的汇聚﹐可能不是纯粹的巧合﹐而是一种主观情感的渴望。 
  政文根本不想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他无意中选择了在你生日那天结婚﹐是一个最伤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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