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江湖打打酱油

50 第六章 仕女拈花(三)


    缭乱之卷 第九章 如果喜欢(三)
    两人赶了快有大半个月的路,只觉天气越来越冷,本来四五月的天气,应当很暖和了,谁知越往前气候越是倒着来,林中渐渐能见冰霜积雪,北风吹过,更是带来一场好大雪,足下了好几天,积雪足没过小腿,行路更是困难。
    不过这两人都是生 龙 活 虎 之辈,天权内力深厚,根古从小冻大的,大雪天还能光着上身去抓雪兔,这点寒冷他们根本不当一回事。
    一日来到一片山林之中,根古突然回头道:“喂,我肚子饿了,要打点东西来吃。事先说明,不会分给你。”
    这话他几乎每天都要说几遍,而且他也真的不会分给他一根毛,哪怕抓到了十只兔子,这孩子都有本事全部做成干肉带在身上,绝对不拿出来分。
    天权依然装作没听见,他们也算同路这么久的同伴了,他说过的话居然不超过三句,无非是:“闭嘴。”“走吧。”“停下。”
    根古先蹲下,细细在树根下寻找雪兔窝,时不时还抓起一把雪嗅嗅,嗅完就一把塞进嘴里当作馒头来吃。平时他一会就能抓到几只肥大的兔子,不过今天好像不太顺,吃雪团都快吃饱了,连根兔毛也没摸到。
    他气馁地左右张望,忽听天权淡道:“左边十步的地方。”
    根古抿起嘴巴,故意朝右边找去,摸了半天,果然什么都没有。天权又道:“前面七步的地方。”
    根古一咬牙,果然按他说的扑上去,只见一团雪白的东西猛然跳起,他没来得及抓住,眼睁睁看它跑远了。根古一把脱了上衣,光着上身,小小年纪,却是精壮无比。他抓起一把雪,搓了搓手,只听天权又道:“右前方十二步。”
    根古不等他说完,便箭一般地窜了出去,足尖一点,跳起来一个猛虎落地,再站起来的时候果然抓了一只肥大的雪兔,四肢还在抽动。他哈哈大笑,提着兔子走过来,看看天权,道:“多谢。今天的兔肉我分你大半!”
    天权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叫声,紧跟着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野兽狂奔过来。两人对看一眼,根古低声道:“这动静,好像是熊。”
    两人等了一会,只觉那震撼声越来越近,树顶的积雪被震得簌簌落下。根古抽出大刀,跃跃欲试,天权道:“等等,好像还有人。”话音一落,只见林中仓皇跑来十几人,都穿着简陋的虎皮衣服,手里或拿着猎叉,或提着弓箭,看那打扮,应当是山里的猎户。
    他们身上都有血迹,神色惊惶,抬眼见到天权他们,都挥手狂呼,说的却不是中原话,也不是契丹话,叽里咕噜,似是叫他们赶紧躲开。
    根古脸色微微一变:“是女真人!”
    他迎上去,用女真话问了一通,那些猎户也飞快地回了大段,一人拉起他的手就跑,其他人冲着天权招手,要他快跑。天权没有动,根古回头道:“喂!是一头母熊啊!他们杀了小熊,母熊也受伤了,就开始发疯。咱们上树躲躲吧!”
    天权摇了摇头,根古还想再说,忽听后面传来一阵熊吼声,紧跟着一团漆黑巨大的野兽狂奔而来。果然是一头熊,而且大得超乎想象,身上有多处伤口,还瞎了一只眼,状若疯癫地追了过来。
    这种发疯的母熊是最可怕的,连根古都有些胆寒,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那只熊嗅到了人味便抓过来,天权还在那里慢慢地架起神武弓,抽出铁箭,眼看熊爪就要拍得他脑袋成碎西瓜,诸人都惊呼出声。
    忽听“卒”地一声,他早已拉开弓弦,弦如满月,箭似流星,三箭连发,正中疯熊的心口。疯熊大吼一声,抬爪将铁箭拔出,血和泉水一样喷了出来。天权退了一步,又搭上三根铁箭,拉弦蓄势待发。
    根古从后面赶上,提起大刀,纵身跳起,一刀将熊脑袋削去半个,那只熊踉跄几步,扑倒在地,终于还是死了。
    那些女真猎户大声欢呼,一群涌上来,围住他两人,叽里咕噜问了许多,还有人抱起根古,连连夸他英勇。天权拱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些女真人见他这么厉害还如此谦虚,不由更是敬佩。
    根古回头道:“原来你会女真话。”
    天权没说话。
    一个女真猎户笑道:“以前来往商人还说南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成天只知道风花雪月寻欢作乐,依我看,都是乱说。先时咱们族里来了两个南人,一男一女,女孩子娇滴滴的都比咱们大男人厉害,更不用说今日遇到两位英雄了。”
    天权心中一动:“两个南人?那女孩子是不是身材瘦弱娇小,大眼睛尖下巴的?”
    那人摇头道:“不是,她看上去好像病恹恹的,不过力气可比咱们大多了。”
    不是泽秀和小蛮,听这人的叙述,倒有些像摇光,莫非是天玑和摇光?
    女真人热情好客,见他们打死了疯熊,便盛情邀请他们去族里做客。天权心中记挂着天玑和摇光,便带着根古与他们去了部族里。
    走了一段山路,果然在山谷里见到了他们的部族,一顶顶帐篷竖在那里,许多人在下面忙忙碌碌,有的刷毛皮,有的晾衣服,小孩子拿着木头做成的简陋武器追着玩闹,情景甚是温馨热闹。
    几个猎户抬着死熊冲下去,招呼女人们来收拾,一面将遇到天权和根古的经历说了一遍,族里男女老幼都挤过来看他俩,又是敬佩又是艳慕。
    天权正想问那猎户他说的两个南人在哪里,忽听人群里一人大叫道:“天权!”
    他一惊,只见一个猎装打扮的年轻男子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天玑是谁?他叫道:“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摇光说你一定会找来这里我还不相信,你真的来了!”
    天权也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往前追摇光追到了女真族?”
    天玑摆手道:“说来话长!都怪那些莫名其妙的契丹……”
    话未说完,只听一个女孩子大叫道:“天权!”却是摇光,她激动的眼泪汪汪,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就不肯放开,只是连声道:“你来了!你来了!”
    好容易这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女真族人早已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吃饭喝酒,刚打来的熊已经被剥皮切成大块,放在火上烤。众人大嚼一顿,足喝了两皮袋的烈酒,天玑已经微有醉意,乜着眼睛去看根古,道:“这小鬼是谁?”
    根古看也不看他,正好有女真人来拉他去喝酒吃肉,他起身就走。
    天权道:“他是……一个契丹人,你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他现在是小主的护卫之一。”
    摇光急道:“小主怎么样?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她现在应当和泽秀一起,路上遇到了天刹十方的人,我们被迫分开赶路,想必他们也正往太白山赶来。”
    两人一听泽秀也在,不由都默然。
    天玑哼了一声,道:“他跟着凑什么热闹!一天到晚自以为正义……”
    天权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方才说什么契丹人,怎么回事?”
    天玑怒道:“就是契丹人!我不是朝前追摇光么,结果他们是被一群契丹士兵给困住了,说是什么上面的命令,不许放江湖人乱走,老沙的人给驱散了大半,全部赶回了不归山,不许他们再犯界。我找到摇光之后,一起突破重围,一路逃亡跑到这里,契丹人才不追了。天知道他们发什么病!”
    天权听了默不作声,沉吟未决。
    摇光叹道:“好在他们没杀人,不然沙先生的人都要被杀光。如今前面后面,咱们不归山的人都被驱散了,只剩下咱们几个。我看这情况有些诡异,好像是专门针对咱们不归山的。”
    天玑余怒未消,又说道:“契丹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就是仗着自己厉害罢了!你身边居然还带着契丹小鬼,看着就讨厌!”
    谁知刚好根古回来了,听他这样说,不由冷笑道:“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在嘴皮子上讨回公道,玩不过别人,契丹人就都是混蛋,你们都是好人。”
    天玑把皮袋一砸,起身就要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小鬼。天权一把拽住他:“你坐下!迁怒在别人身上算什么?”
    天玑咬唇不语。
    根古冷笑一声,自己切了熊肉大口吃,也不说话了。
    天权沉吟道:“咱们先在这里逗留数日,看小主和连衣他们会从这条道走,能会合是再好不过。”
    天玑骤然起身道:“我累了,去睡觉!小主来了叫我一声。”
    他转身就回了帐篷里,摇光为难地看看他,再看看天权,他道:“你去吧,他向来听你的话。”摇光点了点头,道:“我去劝他。”她看了根古一眼,又犹豫道:“小弟弟,对不起,他脾气就是那样,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根古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姐姐太客气了。”
    他眼睛笑得弯起来,看上去又纯良又可爱,摇光松了一口气,他真是个好孩子。她对他点了点头,这才走进帐篷去安慰天玑了。
    ******
    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林子里到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小蛮朝天吐了一口气,白雾立即笼罩在她头顶,她鼻子冻得红通通,呆呆看着天空,突然说道:“泽秀,我饿了。”
    泽秀讥笑道:“你这个小主当得真是逍遥,出门有人给你做牛做马,还有人帮你做猎户。”
    小蛮趴在他背上,瞪圆了眼睛:“可是,是你自己说我脚程太慢,所以你要背着我。我又不会打猎,只好拜托你了呀。”
    “是是,小主大人请坐,属下马上替你打一头野猪回来。”
    泽秀把她往地上一放,揉了揉肩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才观察四周有没有兔子窝狐狸窝之类的。
    小蛮靠在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头,无意转头一看,突然叫道:“泽秀!快来看!那里好像有帐篷!”
    泽秀走过去,果然下面有个山谷,难得一块绿地,密密麻麻竖着不知多少帐篷,还有人在走来走去。他道:“好像是女真的部落,可以下去看看。”
    小蛮抓住他的衣服:“我以前听人说,女真人都是野人,吃生肉的,难道我们去吃生肉吗?”
    泽秀不由失笑:“谁和你说女真人都是吃生肉的?坐井观天。他们虽然不如宋人开化,但都是淳朴好客的人,比某些狡诈的南人强多了。”
    他将小蛮负在背上,朝山谷那里行去。小蛮轻道:“泽秀,你不是宋人吗?”
    他没说话,过一会,才道:“问这个干嘛?你是不是还要问八字,问家境,问父母,最后问我娶没娶老婆?”
    又来了,每次她想问一点他的事,他就会用这招把她堵得死死的。他从来也不说自己的事,好像也拒绝别人来问。
    小蛮打了他一拳,突然笑道:“那,你娶没娶老婆?”
    泽秀笑了笑,低声道:“我要是说我娶了呢?”
    小蛮差点从他背上栽下来。
    缭乱之卷 第十章 宝藏(一)
    上架了,今天四更大放送。这是第一更。
    泽秀哈哈大笑起来。
    “当真了?伤心了?难过了?”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小蛮脸色忽红忽白忽绿,抬手狠命揍了他一拳,不过是给他挠痒痒罢了。
    泽秀一边笑一边摇头,连声道:“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
    小蛮勾住他的脖子,心中一会儿苦涩,一会儿甜蜜,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样的日子是有尽头的,那现在就将时间无限放长,停在这一点最好。他永远背着她,在白雪皑皑的林野中走着,好像要走到天荒地老一样。
    走到半路上,只见前面有个人背着一头野猪,走得十分吃力,地上的雪又滑,他走三步就颠两下,看上去颤巍巍的。
    泽秀将小蛮放了下来,走过去也不说话,单手就把野猪接过来扛在背上,那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泽秀对他微微一笑,道:“我帮你。”
    他说的是女真话,那个女真猎户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泽秀回头对小蛮哼哼一笑,道:“野猪好像还比你轻一些。”
    小蛮一脚踢上去,被他轻松避开,野猪在背上晃啊晃,就是掉不下来。
    那个女真人艳慕道:“好厉害的膂力,说起来,咱们部族里也有几个南人,和这位好汉一样厉害。不知你们是不是被神仙眷顾的人,个个都那么勇猛。”
    小蛮听不懂他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只好望着泽秀,他笑道:“你们部族里有南人吗?说不定是我们的熟识,一定要去见见。”
    那女真人大喜道:“当然!好汉一定要去我们那里住几天!如果就此留下。那就最好不过!”
    泽秀和他寒暄了几句,便回头道:“可能天权他们也在那里。倒比我们先到了太白山。”
    小蛮一惊:“这里就是太白山了?”
    泽秀笑道:“当然。太白山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小土坡子,或者一座大山,那是一段山脉。你这样地体力,把腿走断了也未必能走完。”
    汗,她果然想错了。原来太白山这么大。地图上只花了一个小点一条长线,具体五方之角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看不出来。难不成真的要一寸一寸的找?根本没有线索地东西,怎么找?
    小蛮他们来到女真部族的时候,天权正在帐篷里闭目打坐,摇光和天玑帮忙给猎物剥皮,一群小孩围着根古,要他露两手给他们看看。
    根古压根不屑和这些小屁孩一起玩,正被磨得不耐烦。一回头,突然见到小蛮和泽秀两人走了过来,他飞快跑过去。张口就问:“姐姐呢?”
    小蛮乍见到他,登时惊喜交加。…也忙问道:“连衣呢?”
    根古脸色顿时一垮:“什么啊。怎么就你们俩,没劲。”说完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小蛮怒道:“这算什么!小屁孩一点都不讨喜!什么叫没劲?!”
    泽秀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见天玑和摇光跑过来拉着小蛮问长问短,他和他俩没话说,提剑往前走去,一抬眼,便见天权倚在一个帐篷上,淡淡看着自己。
    “不归山似乎有了麻烦。”他略带讥笑地走过去,一把揭开帘子,反客为主地走进去坐在毯子上。
    天权跟着进去,从火堆上取了滚烫地奶酒替他斟了一海,一面淡道:“事情尚未断定,未必是不归山的麻烦。”
    泽秀笑道:“少来,路上带着一个将来要做皇帝的人,你心里早就有数了。”
    天权吹了吹碗上的热气,一团氤氲。
    “那也是小主的自由。”
    泽秀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自由地,轮不到你们不归山给她什么自由。虽然她从来不说,不过逼她用了这招,你们不归山到底怎样亏待过她,明眼人一看就知。”
    天权垂下眼睫,轻道:“你又知道什么内情?来兴师问罪?”
    泽秀道:“我不问罪,更懒得管你们的内情。总之她以后跟着我,报不报仇,光不光复,她自己决定,外人不准插手。”
    天权笑了笑,抬眼道:“你成了内人么?”
    泽秀没说话。
    天权慢慢放下碗,慢慢说道:“你靠近她,也不过因为她是小主。你陪她来找五方之角,也不过因为你自己有私心。你和不归山,也没有什么区别。她若不是小主,你今天还会这样护着她么?”
    泽秀脸色一变,起身道:“不要将别人想的与你们一样卑劣!我行事无愧于心,无论她是不是小主,她以后都是我来护着,谁要动她一下,先来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揭开帘子便要出去,只听天权在后面轻道:“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你最好也记得。”
    泽秀走出帐篷,就见小蛮抱着一头小羊跑来跑去,不知在找谁,小羊羔在她怀里咩咩乱叫,万分可爱可怜。她回头见到泽秀,眼睛登时一亮,噌噌跑过来,笑道:“泽秀!你看,他们送我一只小羊羔!”
    他抬手在羊羔身上摸了摸,道:“臭烘烘的,你要养?”
    小蛮白他一眼:“羊羔肉嫩啊!我们晚上吃烤羊羔好不好?上次吃的羊羔肉难吃死了,这次我做个绝对好吃的让你尝尝。”
    可怜的小羊仿佛预感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在她怀里叫得更厉害了。
    泽秀觉得自己脸上似乎生出了无数黑线,他叹道:“还是养着吧,臭也无所谓。”
    小蛮把小羊羔一丢,拍拍手:“假善良。干脆别吃肉算了,不对,干脆别吃饭算了。米啊菜啊也是一条生命嘛。”
    泽秀笑了起来:“你说地也对,歪理一堆。”
    那只小羊羔早就跑得没影了。生怕她真的把自己当作晚餐。小蛮拍了拍裙子上地草屑:“这里挺好玩地,牛羊马有好多,就是他们说话叽里咕噜我听不懂。刚才我看他们把肉切成一片一片的,也不做,会不会晚上真地要吃生肉?”
    泽秀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睫毛交错,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傻孩子,就算他们吃生肉,你不会自己把东西做熟了吃吗?”
    小蛮正要说话,忽见摇光远远朝她挥手,她掉脸就跑,一面对他叫道:“晚上一起吃饭呀!你不许乱跑!”
    泽秀摆了摆手,忽听身后帘子揭开,天权也走了出来。他掉头就想走。天权突然道:“小主和你在一起开心了很多。”
    泽秀冷笑道:“废话,我不像某些人,不拿人当人。”
    他走了之后很久。天权都没有动,靠在帐篷上望着远处活蹦乱跳地某人。一时觉得陌生。一时又觉得这样很好。如果没有江湖。没有不归山,没有苍崖城。所有人都只是生活在这片天空下地碌碌男女,这一场相遇相识会不会更加美丽些。
    小蛮很快发现自己过虑了,原来女真人果然不吃生肉,他们把肉切成一片一片地,其实是为了做成肉干,方便储存。
    有个女真族的大婶见她躲在旁边盯着看,眼巴巴的样子怪可怜的,便送给她几块肉干,小蛮吃地不亦乐乎,嘴里塞得满满的,去找泽秀玩。他们都在前面围着火堆烤熊肉,喝奶酒。
    拐个弯,突然发现根古鬼鬼祟祟地提着一只熊掌跑到阴暗的地方,把熊掌往地上一放,跟着就解裤子撒尿。
    “你做什么啊?”小蛮突然发问,吓得他差点尿在自己身上,转头涨红脸低吼:“男人解手你也要偷看!色女!”
    “你算什么男人啊。”小蛮不屑一顾。
    根古只得把裤子飞快穿好,用铁钩把被尿浸透的熊掌勾起来,小蛮皱眉退了一步:“好恶心!你……原来你平时就这样吃饭?!”
    根古冷笑道:“不许和别人说,不然我把这块熊掌塞你嘴里。”
    他作势将熊掌朝她脸上递过去,小蛮吓得掉头就跑,回头再看,他早就坐回去了,一本正经地把那块熊掌放在火上烤着,烤得油脂乱蹦,色泽金黄,极为诱人。
    小蛮始终不敢相信他真的要吃带尿的熊掌,她慢吞吞走过去,泽秀正烤着另一只熊掌,见她来了,便取下一块肉塞进她碗里:“你跑哪里去了,吃得满嘴油。来尝尝熊掌。”
    小蛮此刻对熊掌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反感,把碗塞给他:“不了,谢谢,还是你自己吃吧。”
    天玑眼巴巴地看着被人抢走的熊掌,他来迟了一步,熊掌被臭小鬼和泽秀一人抢走一只,他只得吞着口水无奈地看着根古正在烤的熊掌,怎么也舍不得把眼睛移开。
    根古突然对他一笑,道:“大哥哥怎么一直盯着我地熊掌看,你想吃吗?”
    天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割了一大块熊肉塞嘴里,含糊道:“小屁孩的东西,谁想吃。”
    摇光踩了他一脚:“你和小孩子斗气,好无聊!”
    根古笑道:“姐姐,没关系的,其实我下午吃了不少肉干,这会并不是很想吃,大哥哥喜欢地话,给他好了。”
    他不由分说,从熊掌上切了一大块下来,塞给天玑,一面又道:“这位哥哥对契丹人可能有误解,我先前也是太冲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契丹人不是都是坏
    天玑顿时被感动了,捧着碗闪闪发亮地看着他,颤声道:“你……真的要给我?其实,那天我也是太冲动了……”
    根古笑得十分甜蜜,把剩下地熊掌一股脑装进他碗里,柔声道:“我没有放在心上,我说地话大哥哥也别放在心上,吃了熊掌,咱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大哥哥身手那么好,以后要教我打拳。”
    天玑感动的连连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块特制熊掌吃了个干干净净。
    根古眯起眼睛,笑得更甜了。
    小蛮捂住嘴。恶魔!这孩子一定是恶魔!
    根古突然朝她看过来,甜甜一笑,柔声道:“姐姐要不要吃点熊肉?”
    小蛮噌地一下跳起来:“我……我吃饱了。去睡觉!”
    摇光赶紧笑道:“小主,我听他们说北面林子那里有一块温泉,对身体有好处,部族里很多女人都喜欢去那里泡澡,咱们也去试试好不好?以前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好意思去……”
    小蛮奇道:“在外面洗澡?”
    她把在座地男人扫了一圈,叹道:“万一有色狼偷看怎么办。”
    天玑把盘子一放:“拉倒吧!熊掌都比你们有看头!”
    于是他立即被摇光飞腿撂倒,摇光笑吟吟地拉着小蛮,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去泡温泉了。
    缭乱之卷 第十一章 宝藏(二)
    上架四更放送。这是第二更。
    温泉比小蛮想象中要大的多,里面也有许多女真族女子在里面泡着,见小蛮她们来了,都笑吟吟地挥手让她们赶紧下来。
    小蛮看看周围积雪的地面,再看看冒着热气泛出诡异色泽的温泉,有些害怕:“那个……摇光,这水颜色好怪啊,我……还是不要……”
    话没说完,摇光早就脱了衣服跳下去,舒服得长叹一声,回头使劲朝她招手:“小主,没关系,下来吧!温泉的颜色就是这样啦,对皮肤和身体很有好处的。”
    小蛮只得慢吞吞脱了衣服,还不敢脱光,穿着中衣蹭下去,只觉一股药石味扑鼻而来,倒也不是很难闻,而且----真的很暖和。
    她舀水洗了洗脸,跟着把头发散开泡进去,细细揉洗。
    突然见摇光看着自己,她奇道:“怎么了?不可以洗头吗?”
    摇光笑着摇了摇头,轻道:“不是,我是觉得小主很漂亮,如果再胖一点,一定更漂亮。”
    她好像确实很瘦,小蛮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胳膊,再看看摇光的,叹一口气,人家的身材才叫纤合度。这种问题她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老娘,今天开心了给她做一顿好吃的,明天郁闷了就饿她三天,结果害她现在十六岁了,看上去和十四岁似的。
    温泉里热气十足,蒸的她双颊如火,她在水里到处乱走。一刻也闲不住。忽见前面更大的一片温泉里半个人也没有,不由回头对摇光招手:“那边没人,咱们去那里呆着。”
    摇光随她走了两步。忽听后面的女真族女人们叫了起来,惊惶地朝她们挥手。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摇光赶紧道:“小主,她们说那块水域里住着神仙,凡人不能过去,不然会倒霉。”
    “世上哪里来地神仙啊。”小蛮压根不信,探头过去看看。那里阴沉沉的,神仙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
    她试着朝前游了一段,只觉脚下渐渐触不到湖底,心里也有些害怕,掉头就要回来。
    忽觉背后有一股隐约的吸力传来,她不由自主被往后拉去。小蛮心中害怕,可劲扑腾着往回游,可是脚踩不到底,没办法用力。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就没了力气,被那股怪力拉扯了过去。
    天玑在吃饱喝足之后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分辨不出这种不对劲来自什么地方。总之他就是坐立不安。
    “那两个丫头还没洗好啊,天都这么晚了。我去找她们。”他为自己地不对劲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起身就要走。忽见天权和泽秀坐在对面,他不由一笑:“你们也一起去吧?”
    泽秀没理他。继续喝酒,天权淡道:“我记得摇光地腿上功夫很厉害,上次有个人想冒犯她,被她一脚踢碎了颌骨,从此不能吃饭说话。”
    天玑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勉强笑道:“我、我怎么是冒犯?大家都是同伴,我是担心她们才去看……”
    没人理他,他低头见根古吃的不亦乐乎,便再次寻找同伴:“根古弟弟,你也担心姐姐们吧?咱们一起去接她们,如何?”
    根古塞了一嘴肉,含糊地说道:“那么多女人在哪里,不会出事的。我要吃饭,你自己去接吧。”
    天玑还想说,忽听后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众人一起抬头,却见摇光大惊失色地跑过来,头发还湿漉漉地,叫道:“快去!小主不见了!”
    泽秀丢下酒碗起身就跑,众人急急跟在后面。天权问道:“怎么不见的?你没看着她吗?”
    摇光都快哭了,颤声道:“我……不清楚,当时小主说想去温泉后面看看,女真地那些女人们说那里住着神仙,不能过去,我就回头叫小主回来,结果她突然就不见了!”
    神仙?难不成她被神仙抢走了?
    众人一口气跑到北面林子的温泉里,一伙大男人突然闯进女人的温泉,吓得那些女真女人尖叫连连,一个个缩在水里不敢动。天玑拿眼睛去偷瞄,可惜水色浑浊,除了一张张惊恐的脸,半点春色也瞄不到。
    天权背过身,朗声道:“抱歉,我们有个朋友在这里失踪了,需要找一下。得罪千万莫怪。”
    那些女人们认识他,晓得是杀熊的英雄,见根古也在这里,更是放心,便敛去怒色,一个个含羞飞快上岸穿了衣服。
    “在哪里失踪的?”泽秀问着。
    “那片温泉,阴沉沉的那片。”
    摇光手指刚指过去,却见阴沉的温泉水面上突然闪烁出一道彩光,像一尾神龙,变幻莫测,随着蒸腾的热气翻卷旋转,其情其景,瑰丽难言。众人不由都看得呆住。
    那些女真人更是一个个跪倒在地,念念有词,直如见了神灵一般。
    泽秀大步走过去,正要跳进水里,忽见岸边有一抹小小地白色身影,蹲在那里,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背上,低头不知在看什么。他一见便是怒从心起,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你搞什么?!”
    果然是小蛮,她浑身湿漉漉地,脸上却红扑扑,抬头见了泽秀,神色还有些茫然,将手里一个东西举起,喃喃道:“我……看到宝藏了。”
    躺在她手心里的,是一颗极其精致细腻地纯金蚂蚱,色泽亮丽,活灵活现。
    泽秀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一面问道:“从哪里拿来的?宝藏在哪里?”
    小蛮指了指温泉:“就在水下,下面有个洞。我被吸力拉过去,慌乱中抓了一把土,狠命游回来。上岸才发现土里裹着地是这个东西。下面还有很多亮闪闪地东西,珠光宝气地。可能就是宝藏。”
    五方之角没找到,却先找到了宝藏,这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地好运气。下面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都是她地了?真的吗?
    天权沉吟道:“既然有宝藏,就说明五方之角果然藏在太白山这一块。不如下去看看。”
    摇光见水面上方才奔腾地彩光一瞬间消失了,心里也有些悚然,轻道:“说不定真的有神仙,那个光……还是别下去惊动神明吧?”
    泽秀笑道:“哪里有什么神仙,那个光分明是珠光宝气么,这些珠宝放久了便会有一层灵光,如果数量再多一些,又是上等的珠宝,光芒便是这个样子的。看来五方之角有些头绪了。咱们得下去。”
    小蛮赶紧点了点头,不错,有宝藏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泽秀在她额头上一弹:“你别去。我先看看水下地情况再说。”
    小蛮急着要说话,却被他轻轻用手推开。径自解了宝剑。脱掉长衫,露出赤裸的上身。肌理分明,上面隐约有许多疤痕。右肩连着胸口和后背肩胛处,纹了一只麒麟,极为狰狞传神。
    小蛮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他就跳下了温泉。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渐渐有了动静,他突然钻出水面,游向岸边,气喘吁吁,手里捏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笑道:“果然有宝藏,下面全是宝贝,不过洞穴后似乎还有空间,待会可以去一探究竟。”
    众人闻说都是大喜,纷纷脱衣要下水。
    泽秀对小蛮招了招手,她不明所以地过去。
    “手给我。”他说。
    小蛮乖乖伸出手。一根缠丝玛瑙的小蝈蝈放在了她手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道:“借花献佛了,就当做是你的绣品的报酬吧。”
    小蛮捏着蝈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泽秀又道:“下水吧,去看宝藏和五方之角。”
    她点了点头,把泽秀的外衣一脱,扑通一声跳下水,结果脚下一滑,又喝了好几口水。
    泽秀一把扶住她,叹道:“没用之极。”
    其他人早就在水里等着了,根古一听说有宝藏,早就第一个潜进了水底的洞穴里,众人跟在后面,只觉洞穴里力道十分古怪,一会往外排斥,一会往里吸纳,而周围确实散落着无数宝石黄金,但都是极为细小之物,而且大多做成蚂蚱蝈蝈之类地昆虫模样,十分奇特。
    小蛮游了一会就累得要翻白眼,全靠摇光和泽秀一人拉一只手,朝前使劲游。
    不知游了多久,只觉水越来越冷,全然不复先前的温暖。忽然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根古猛然往上一窜,哗啦一下离开水面,四处看看,不由呆住。
    小蛮是被人拖出水面地,她就差四肢抽筋口吐白沫了,一被拉上来,就伏在泽秀胳膊上,软得像根面条。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面抬头四处打量。这里是一座类似大厅一样地所在。四面数根石柱子,分外古朴,厅中一座莲花池,就是他们所在地地方。
    一般来说在厅里放个莲花池是养养鱼种种莲花当作装饰的,这里地莲花池却通向外面的温泉。而且这座大厅没有大门,方方正正一间大屋子,只在殿后有两座巨大的黑铁门,长得一模一样,都雕刻着苍崖城独有的纹印----苍蓝火焰。
    天权从池子里跳上岸,他浑身上下也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平时那种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减弱了许多。在大厅里走了几步,四处摸摸,突然低声道:“奇怪,这里竟没有一点黄金宝石。”
    他这一说,众人才发觉了。确实,方才水下那个洞穴里那么多珠宝,都能让水面上兴起彩光,可是这个大厅里连根金丝也看不到,清一色的巨石柱子,极其简朴。本来大家都以为洞下面就有宝藏,那些细小的黄金昆虫都是从宝藏里泄露出来的,如今看来,竟然不是这样。
    根古看了半天,奇道:“我看这里像个墓室,那些黄金虫宝石之类的,可能是一种特殊的仪式,有人迷信虫子能带走人的魂魄,所以打造一些黄金的虫子,也未必说不通。”
    天权沉吟半晌,道:“我好像确实有听说过,苍崖城小主下葬之时要用金器的虫来开道,这样小主的魂魄就能回归到神龙之处。”
    说完所有人都看着小蛮,大概是盼她给个肯定的答复。
    她趴在泽秀的胳膊上,无力地吐出一口气:“没错,我们先上去,看看门后是什么。”
    缭乱之卷 第十二章 宝藏(三)
    上架了,四更放送。这是第三更。
    问题摆在了眼前,左右各有一扇门,一共两扇,光看外表,完全一模一样,用手叩叩,材质也是一样的玄铁。
    要进哪一扇门?
    所有人的眼光再次集中在小蛮身上。
    她左右看看,指着左边的门:“这个。”
    天权迟疑了一下,很明显,这里只有他知道小蛮不是真正的小主,在这种地方,走错一步都会致命,苍崖城的机关相当厉害。
    他轻道:“小主……确定吗?”
    小蛮点了点头:“确定,一定是这个。”
    其实她屁也不通,反正两个门都长得一样,随便进哪个不是进?走错了再出来换门进就是了。
    天权无话可说,半晌,才道:“这里或许是某一代小主的墓室,未必是五方之角的藏匿之处,我们一切小心为上,不可触犯墓中主人。”
    根古试着去推了推左边的铁门,纹丝不动,用刀去撬,也半天也撬不动,他奇道:“这门开不了,怎么进去啊?”
    小蛮眼尖,早就看到门上一个小小的凹印,正与她脖子上的稚龙之角差不多大小,她取下小角,鄙夷地看着根古:“闪开,外行凑什么热闹,让我来。”
    她将小角嵌进那个凹槽里,只听门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紧跟着门后也传来一连串咯噔咯噔的声音,众人都是微微色变----听起来像是机关被开启的声音!
    玄铁的大门缓缓开启一道缝,泽秀一把捞过小蛮闪到一旁。根古用刀飞快甩开大门,护紧胸前要害,只怕里面要飞出什么暗器来。谁知里面是亮堂堂地一条过道。洞壁上的青铜烛台都被点燃了,亮闪闪的。不要说机关,连根针都没有。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小蛮笑道:“瞧瞧,我说地没错吧。”
    她从门上取下小角,又挂回脖子上。迈步就要第一个走进去。泽秀拉住她:“什么本事都没有还喜欢打头阵,给我回来,走中间。”
    天权走在第一个,六个人鱼贯而入,上下左右打量,却见这过道中尽是用巨大的石砖搭成,上面刻着无数古怪地花纹,有时候是人物,有时候是动物。还有各类花草鱼虫。
    一直走到尽头,却又是一座大厅,与前一个大厅不同。手机站.这厅里没有石柱,却在四个角落和厅中央各立一座玉石台。每个石台上都刻着两个字。根古走到中间那个玉石台上。看了看。台子上空空如也,他念道:“守中。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蛮看了一圈。见其他玉石台上都是空空如也,只有北面那个玉石台上放着一个木盒子,用封条封好。她灵光突然一动,叫道:“其他石台上都写着什么字?”
    泽秀绕了一圈,念道:“镇北、伏南、安西、宁东、守中。”
    小蛮嘿嘿一笑,指着那个木盒子,说道:“那个就是镇北的五方之角了,相信我,绝对没错。”
    真的可以相信她吗?根古很怀疑地看着她,天玑和摇光好像也觉得她很不可靠。天玑说道:“为什么只有北边的台子上有东西,其他四个台子上是空的。如果这个是镇北地五方之角,那应当只有一个台子。”
    小蛮摇了摇手指:“笨,以前五方之角还没被埋在五个不同地方的时候,肯定是聚在一起的,用这种类似的台子供起来当作圣物。如今虽然拆开放在不同的地方,可是以前的规矩不能坏嘛。只立一个台子,那不是对其他四方圣物的不敬吗?”
    她说的头头是道,摇光点头道:“没错,我相信小主,她是苍崖城小主,懂的肯定比咱们多。相信她没错。”
    小蛮哈哈大笑,指着天玑:“你,去把盒子拿过来,五方之角之一就到手了。”
    天玑嘀嘀咕咕,不甘不愿地走过去,将盒子捧起,入手却觉十分沉重,低头在看上面地封条,果然写着:镇北之角,他心中不由多信了三分,转头笑道:“果然是五方之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神龙之角。”
    他走过来,将盒子往地上轻轻一放,众人围在一处,看他轻轻撕开封条,将盒子打开,盒子里垫着一层早已腐坏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尊青铜爵,早已铜绿满身,隐约能看出上面雕刻着张牙舞爪地神龙,十分精美。
    “这个就是五方之角?不是角呀……”天玑立即失望了。
    天权取了一块帕子,将那青铜爵盖住,轻轻拿在手上观察,道:“五方之角并不是真正的角,而是五个苍崖城地圣器,据说是先代小主祭祀神龙时候留下地器皿。如果我没猜错,五个五方之角存放的地方都是一个小主地墓穴,各自祭祀神龙留下的器皿被封为五方之角带入墓穴内陪葬。这位小主祭祀时用的,应当就是这个青铜爵了。”
    他把青铜爵放回盒子里,小心盖好,递到小蛮手上:“小主请一定保管好,不可丢失。”
    镇北的五方之角既然已经找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天玑见这个大厅后面还有两扇门,和先前那个一模一样,不由笑道:“那后面应当就是墓室了吧?所谓的宝藏应当就是墓里的陪葬品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天权摇头道:“那是先代小主沉睡之处,我们不要去打扰过世之人的清净……”
    话没说完,小蛮就两眼发亮地打断了:“好啊,进去看看!”她见天权瞪着自己,不由咳了一声,笑道:“这个。宝藏不能落入天刹十方的手里呀,咱们尽量往外面拿就是了,反正不是咱们用就是别人用。何必便宜外人……”
    根古等不及地走到左边那扇门前,道:“废话什么。快开门进去看看。”
    小蛮摆手道:“慢,咱们先前走的是左门,这次就走右门,总之,听我的没错。”
    她喜滋滋地走到右边门前。就差哼着小曲了,果然这扇门上也有个凹槽,把小角放进去,又是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门轻轻打开了,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小蛮退了一步,不知怎么地,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泽秀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后面未必是宝藏,你忘了地图上阳水阴水的位置了?并不在一个地方。”
    小蛮这才想起那张地图。五方之角和北方宝藏地地方相隔甚远,果然不在一处,那这门后面就只是普通的墓室?
    她勉强一笑:“算了。还是别进去了吧。后面好像……怪怪地。”
    说话间,根古早已打开了门。和天玑两个一前一后走进去。惊道:“真的是墓室!快来看啊!”
    小蛮犹豫了一下,泽秀道:“门既然开了。便进去看看吧。好歹也是你的祖宗,不会害你。”
    只怕要害的人就是她,她可不是什么小主啊。
    小蛮无奈地跟着他们走进去,只觉眼前一亮,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墓室,墙上画满了华美地壁画,色泽极其鲜艳。然而壁画内容极其诡异怪诞,却是一群人跪拜在地,面前盘踞着一条比山还高的大蛇,双眼犹如铜铃一般,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小蛮只觉那条蛇好像是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由一凛。
    根古突然低叫一声:“宝藏!”
    确实是宝藏,墓室正中放着一座石棺,应当就是先代小主的棺椁了。而在石棺下方和左右,堆着数不清的金银器皿以及各色宝石,铺了一地,珠光宝气的。
    根古上前就想捞,却被天权一把抓住,他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什么味道?”
    这墓室里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小蛮四处看了看,忽见墓室顶上落下莹莹絮絮的光点,她伸手去捞,却被灼得一痛,赶紧把手缩回来:“是火!下火了!”
    话音一落,忽听墓室四周咔咔作响,立在墓室里的那具棺椁陡然下沉,一下子就消失在地下。地面隐约开始震颤,令人站立不稳。
    天权变色道:“快出去!是机关!”
    他一把拽住小蛮地胳膊,飞快奔出墓室,朝前面的大厅狂奔而去。众人发觉不好,也急忙飞奔而出,根古刚出来,身后那个墓室的门就轰然合拢,而从门里渗透出大片漆黑地油,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墓室里发出可怕地声响,紧接着,火顺着弥漫而出地油势呼啸而出,墓室的门,坚硬无比地玄铁,像一块被揉烂的布,迅速变形,轰然被炸开,小蛮被震得狠狠摔在地上,再也抓不住天权的手。
    慌乱中只觉有人将她拦腰抱起,狂奔出大厅,一切都是乱七八糟,大片大片的石头砸下来,空气里一股硝石和硫磺的刺鼻味道。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喊:“谁没事在墓室下面埋那么多硝石!炼丹也不是这样炼的!”
    她顿时恍然,方才墓室里的古怪味道是硝石硫磺雄黄这些东西,以前有人用这些东西炼丹,结果把屋子都给炸坏了,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些东西不但可以炼丹,还可以杀人。
    苍崖城小主,算你狠,整个墓室都是你的炼丹室,人家炼石头,你炼活人。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下来,正中她的脑袋,小蛮登时眼前金星乱蹦,后面依稀有更大的气浪奔腾过来,火铺头盖脸地烧在周围。陡然间,她只觉全身一冷,顿时无法呼吸,似乎是跳进了水里,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缭乱之卷 第十三章 雪先生(一)
    上架了,四更放送。这是第四更。
    小蛮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还是宁可死了好。她浑身都疼,疼的像是骨头都断了一样。
    而且还冷,冷的要命,全身皮肤都像冻裂了似的。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淡蓝色的天空,她慢慢转头,立即见到泽秀紧闭的双目,他就躺在自己身边,脸色惨白,像是死了一样。
    小蛮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身上披着的大氅掉了下来,左腿也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疼的差点哭出来,低头一看,左边小腿肿了老高,似乎是骨头断了。
    她顾不得自己的腿,急忙伸手去推泽秀:“泽秀!你醒醒!泽秀!”
    他动也不动,这回不是装死了,因为他背上全是血,无数碎石插在上面,小蛮眼泪断线珠子似的掉了下来,伸手在他鼻前一探----还有呼吸。
    她立即就不哭了,使劲把眼泪擦干,四处张望,却发现这里不是他们下水的那个温泉,周围荒草漠漠,杳无人烟,旁边是一个小水潭,上面结满了冰。想来那个大厅里的莲花池应当通向不止一个水域,天权他们是被冲到了别的地方,她和泽秀则被冲来了这里。
    她将大氅在他和自己的胳膊上打了个死结,然后卯足了力气朝前爬,断腿的地方疼的令人冷汗直冒,她好像忘了疼痛,只是施足了力气朝前爬。
    爬了一段,泽秀突然“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小蛮惊喜交集,急忙回头轻道:“怎么样?你那些药我不知道怎么用。你告诉我怎么用啊!”
    他不说话,只是抬手在她面上轻轻一抚。紧跟着又晕了过去。
    小蛮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咬牙忍住,继续往前爬。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但不能停在那里不动,否则泽秀真的会死。
    又不知爬了多久。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银铃声,这个声音小蛮十分熟悉,连衣身上就挂着一个铃铛,走动间会有清脆地响声,她心中一喜,急忙撑起身体朝前看去,谁知远处既没有连衣也没有天权,倒是缓缓行来一行人,清一色粉红衫子。看不出是男是女,这些人抬着一尊粉红色的华丽轿子,身子轻的像没重量似地。轻飘飘地在草上飞。
    小蛮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他们是谁?!是人是鬼?!
    银铃的声音越来越近,小蛮急着要找地方爬过去躲起来。不过还是比不上人家快。一眨眼地功夫,粉红色的轿子就停在了面前。穿着粉红色衣服的都是俊美少年。腰上挂着两枚银铃,难怪走动间叮当响。
    少年们面无表情地和小蛮大眼瞪小眼,那眼神像在看一条快要死的狗。小蛮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只得把泽秀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
    粉红色的轿帘突然被一双雪白地手揭开了,帘子后露出一张风骚入骨的脸来,黑水晶似的眼睛看看小蛮,眨眨眼,再看看泽秀,然后很好心地问道:“死了没?”
    小蛮摇了摇头。:
    那人叹了一口气:“要死也不容易啊。没办法,跟我走吧。”
    那些少年顿时来搬他俩,像抬两条死猪,小蛮使劲挣扎,急道:“放开我!你是谁?!”
    那个穿着粉红衫子,长了一张狐狸精脸的男人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是雪先生,天刹十方之一。”
    小蛮听见血管结冰的声音。
    雪先生突然想起什么,很好心地又道:“对了,还是这家伙的三叔。”
    小蛮一口气没喘上来,终于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左腿很痛很痛很痛。
    痛得像断开一样。
    小蛮被疼醒过来,睁开眼就见到自己的左腿光溜溜地被雪先生抓在手里,她吓得一口气又没上来,再次晕过去。
    然后再醒过来,终于看不到雪先生了,她浑身清爽无比,像是被人用山顶的泉水洗了九九八十一遍,每一寸都痛快的想歌唱。四处看看,这是一间十分…呃,华美、艳丽、风骚……地房间。到处都是粉红色,她就躺在粉红色的海洋里,被褥的料子柔软又光滑,她微微一动,惊悚地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连块布都没穿着。
    风把四面地粉红色轻纱吹得乱舞,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清秀白皙地女孩子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正对上小蛮圆溜溜地大眼睛,吓得她差点把茶盘砸了。
    “啊,你……不,姑娘你醒了?”她客客气气地询问。
    小蛮瞪着她看了半天,才连珠炮似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地衣服怎么没了?那个雪先生到底做了什么?”
    女孩子----应当是丫鬟之类的,尽量挂着温柔的笑容,轻声道:“这里是雪先生的府上,姑娘的衣服是我换的,帮姑娘擦洗也是我来做的。姑娘的腿断了,雪先生帮你接了骨,只要你别乱动,很快就会痊愈。”
    小蛮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提了一口气:“泽秀呢?他怎么样了?”
    丫鬟柔声道:“泽秀少爷受伤很重,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只怕要迟几天才能醒来。他醒了,我一定早些告诉姑娘。”
    小蛮顿时感动了,闪闪动人看着她:“你真是个好姑娘,我叫小蛮,你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温柔一笑:“我叫端慧,小蛮真有趣,我可不是姑娘。”
    小蛮正端着她送来的参汤喝,顿时一口喷了出来,颤抖地指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端慧微笑道:“我是男的,雪先生府上和店里没有女人,全部都是男人。”
    她的清白!被一个男人看光了!小蛮欲哭无泪。
    端慧忙道:“小蛮不用怕。我虽然是男人,不过我的心是女人。你把我当作女孩子好了。早知你这样害怕,我便不告诉你真相了。”
    不是这个问题。小蛮流着眼泪躺回去,用被子遮住脑袋。
    她地清白,她的身体,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光了。还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变态。
    这个雪先生。到底是个怎样地变态啊!
    她郁闷地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睡得眼前发黑,是饿得发黑。
    雪先生再次出现在眼前,他依旧穿着粉红的衫子,笑得犹如春花绽放,一见到小蛮便拍手笑道:“很好,你终于醒了。来吧,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气。身边都是男人。才发现到底是真正地女孩子可爱。”
    他吩咐端慧带来女装给她换上,小蛮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让端慧碰自己了,自己拉上帐子。在床上换好衣裳,这才艰难地拖着伤腿要挪下床。
    雪先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笑道:“端慧。替姑娘梳发。盘个……嗯,就盘个桃心髻好了。”
    说着将她往梳妆台前一放。小蛮顿时在镜子看到了现在的自己。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一件极其华丽香喷喷的粉红色女装,她这辈子都没穿过这种华丽到艳丽的女装,这种风格给她穿着一点也不风骚,反而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果然雪先生也不喜欢,皱眉看了半天,道:“端慧,去拿另一套衣服来。”
    没一会衣服送了过来,还是粉红色地,但式样简单多了,也合身多了,这次看上去终于清爽俏皮,十分适合她的气质。
    端慧在后面给她绾头发,一面笑道:“小蛮真可爱,雪先生说的不错,真正的女孩子怎么都是可爱的。”
    汗,不要说的你们好像没见过女人一样好不好?
    头发绾好,还擦了点脂粉,果然气色令人眼前一亮,雪先生笑吟吟地看着半天,又把她打横一抱,道:“好了,走吧,我们出去散散步,顺便去店里吃点东西。”
    再汗,这人……把她当作人偶吗?
    于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漂亮得像狐狸精一样的男人抱着一个浑身粉红色的女孩子,引来地目光和注目已经不是骚动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小蛮这辈子没这样丢人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把用袖子遮住脸,恨不得地上马上裂开一条缝,她好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
    他走了一段,周围的喧嚣声似乎渐渐安静下来,紧跟着便是一声惊呼:“雪先生来了!”
    呼啦啦,一群人围了上来,雪先生长雪先生短,听声音好像都是男人。小蛮悄悄隔着袖子观察周围,发现这里好像是一家酒楼,依然到处都是粉红色,装饰得又风骚又卖弄,好像再说:快来看我啊,快来看我啊。
    一个男人突然惊呼道:“是女孩子!雪先生带了一个女孩子来!”
    小蛮瞪圆了眼睛,用袖子遮住口鼻,一个个打量过去,果然全是男人,有高有矮,有精壮地也有纤弱的,个个都长得十分俊美,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像看一只可爱地小动物,新奇又新鲜地看着她。
    雪先生把她放到二楼地一个雅座里,笑道:“这是我们店里第一个娇客,你们要好好招待,不可以惹她生气。我还有点事要办,先离开一下,待会就回来。你们拿点东西喂她吃,别饿着她。”
    喂……她是狗吗?
    果然他走了之后,一群男人围着她坐在雅座里,水果糕点茶水不断,每个人都笑吟吟地看着她,时不时摸摸她的头发衣服,啧啧称赞:“女孩子就是可爱。”
    小蛮被摸得浑身发毛,然而实在饿得不行了,抬手就要去拿糕点,早有人拿了糕点递到她嘴边,宠溺地笑道:“张嘴----啊。”
    她木然地张嘴,那块又甜又软地糕点就落在了嘴里,好吃的要命。
    喂食成功的少年欢喜的双颊发红,其他人顿时争先恐后地拿着水果糕点递到她嘴边。
    小蛮木然地一个个吃过来,最后终于撑的什么也吃不下了,有人替她擦干净嘴,她靠在软椅上,终于问出今天的第一句话:“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很好心的告诉她:“这里是芷君斋。”
    好吧,芷君斋是干什么的呢?
    是一个酒楼,但不是普通的酒楼,因为这里没有女人,全是男人,也只接待男客,女客要看日子才放进来一两个。
    像小蛮这样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是从来不会来这种地方吃饭的,所以他们见到小蛮就像见到宝贝一样,生怕摔坏了吹化了。
    小蛮在雅座里被一群男人玩狗狗一样宠了半天,雪先生终于回来了,将她抱到三楼的一个更大的雅间里。
    小蛮坐在软椅上,看着他取了白瓷茶杯,小心从一个银罐子里撮出一些茶叶,用水泡了一小杯,然后送到她面前,笑道:“这是上等的顾渚紫笋茶,用去年存下的杏花上的露水泡了,你尝尝,喜不喜欢。”
    小蛮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醇厚甘甜,味道十分美妙。
    她放下茶杯,淡道:“雪先生带我来这个地方,其实是有话要和我说吧?我愿意洗耳恭听。”
    缭乱之卷 第十四章 雪先生(二)
    雪先生在她对面坐下,笑弯了眼睛,盯着她看。
    小蛮不知他到底是要干什么,只得勉力维持镇定和他对望。
    过了一会,他突然垂下眼,轻轻一笑:“我看到泽秀包袱里的青铜爵,看样子你们先将镇北的五方之角找到了。”
    他是想要走五方之角吗?那也没必要和她讲吧,反正她人都落在他手里了,不要说五方之角和地图,他马上要伸个指头捏死她,她也没办法。
    “把找到五方之角的过程给我说一下吧。”他很友善地提了一个建议。
    于是小蛮将怎样掉进温泉的洞里,怎样发现宝藏,怎样进入墓室,怎样又发现墓室下面埋着大量的硝石硫磺,机关一旦启动就会发生爆炸,一一说给他听。
    雪先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眨着眼睛,好容易等她说完,他迫不及待问道:“这样说来,因为你触动了机关,所以下面的硝石硫磺才会烧起来?”
    小蛮淡道:“或许吧,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小主,可能是进门的顺序弄错了,也可能是那些小主不喜欢别人去到她的墓室,谁知道呢。”
    雪先生在怀里掏啊掏,掏出那张破破烂烂的地图,摊开,指着上面圈出的八个点,道:“为什么会有八个点?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只找到四个五方之角,中间的那个图上没标出来。泽秀说五方还要分阴阳,阳的地方藏着五方之角,阴的地方放着宝藏。”
    雪先生点了点头。把地图折好,递到小蛮手里:“还给你。”
    咦?他不拿去吗?他不是天刹十方?天刹十方不是要抢夺五方之角?
    小蛮完全糊涂了。
    仿佛是看出她地疑惑,雪先生很好心地竖起一根手指:“不是所有天刹十方都喜欢管这些闲事的。有兴趣的人去抢宝藏,没兴趣地人看热闹。很简单。我对苍崖城这种神神秘秘的事情最没兴趣了,找宝藏这种脏活,我这么完美地男人怎么可能去做。”
    小蛮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雪先生站了起来,在屋中踱了两步,小蛮的眼睛就随着他左右动。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男人,说他没善意吧,他却很温柔和气,好像也不想害她。手机站.说他没恶意吧,他的一言一行却让人觉得神秘莫测,有一些些毛骨悚然。
    “你没告诉泽秀你不是小主吧。”他这句话让小蛮的心猛然往下一沉。
    这是她地一块心病,平时连想都不愿去想。是她骗了他,只因为贪恋这人对自己的好,把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关爱抢了过来。只是。真的不想放手,她本来什么都没有,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突然从天而降的好运砸昏了她的眼,明知道那不是她的。她还是死死攥在手上。谁来她也不放,比狗还赖皮。
    放了手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和以前一样,从里到外一个穷光蛋,傻乎乎乐呵呵,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过日子。
    见识过美丽的景色,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平庸。
    这是她地悲剧。
    雪先生走到她身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你这个女孩子,长得也不错,又聪明又讨喜,应当有很多男孩子会喜欢你,愿意和你好好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才是平稳幸福地,何必贪恋不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小蛮没说话。
    雪先生抓起她地袖子,轻轻玩着上面地流苏,声音比丝绸还要柔软:“你对泽秀一点也不了解,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他现在年轻,动不动就要往外跑,看什么都新鲜,再大一些知道什么叫做责任,他就会明白人与人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平等,有严格的阶级划分,这个阶级地人只能和同等阶级的人在一起,越界永远是要受到惩罚的。不止他,你也会受到惩罚。我是他的三叔,没有叔叔愿意自己的侄子被女人伤害,而你迟早会伤害到他,所以,我来了。”
    小蛮觉得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仿佛开个口都是那么困难,比跋山涉水还要艰难上百倍。
    “……我不会伤害他。”
    雪先生笑道:“那我今天就告诉他你不是小主,你觉得他不会受到伤害吗?”
    小蛮的手腕抖了一下,声音颤抖:“他……不会的,他不喜欢我……最多,是觉得没面子罢了……”
    雪先生摇了摇头:“泽秀从来不会对女孩子这么用心,连性命也不顾。我总比你了解他。”
    真是这样吗?泽秀,他的心像是九曲玲珑做的,无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到底。也许是他藏得太好,也许是她近情情怯。她一面贪恋一面又不敢相信着,然而无论如何,他的好都不该浪费给一个赝品,被欺骗的感觉一定非常糟糕。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家族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明天应当就到了。你觉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愿意见到这样的场面吗?我不想伤害你,不过早些认清自己的身份是个好事,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呢?”
    小蛮愣了半天,突然说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雪先生笑道:“先代的皇商,不过现在不是了。具体做什么的,我也说不清,我离开那个家族已经很久了。大抵上,势力比起你的外祖,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是有钱人。而且是狂有钱的那种。
    小蛮吸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雪先生将她耳边的碎发挽回去,柔声道:“小小蛮,听话。养好了腿伤,就离开他。江湖上的事情,不适合你。带着银子,回家乡去,找一个朴实的好男人嫁了,好过成天过这种虚幻却抓不到实际的生活。”
    这是废话,她如果能离开,早就离开了。还轮的到他来说?这帮有钱人,说话和吃豆子一样容易,她怎么离开,离开到哪里去?只怕她才出去就要被天权抓回来,然后被愤怒的不归山剁成碎末。就算不归山不来找她的麻烦,她是小主的事情武林都知道了,其他人也不知道真假,她能有安稳日子过吗?
    雪先生又道:“就算你情我愿,泽秀一定要与你一起,你也不肯离开,你们也过不长久。不要忘了,你们的身份悬殊,你和他长大的环境完全不同,一时的新鲜过去之后,你们就会产生许多矛盾,总有一天他还会离开你。人和人之间最难逾越的就是阶级,你和他不是一个身份的人。”
    小蛮终于听得不耐烦,霍地一下站起来,结果触动了断腿,疼的又飞快坐下,厉声道:“不要老是阶级身份的,谁比谁高贵些?!你们比我多长了一个嘴巴还是鼻子?我喜欢他,和阶级没有关系!喜欢也有阶级吗?!”
    她指着他的鼻子,又道:“你们很自私!你和那个团扇子自己离开家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开心了,爽了,回头又来教训小辈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你们哪里来的立场说别人?话再说回来,我和泽秀怎么样,是我们的事情,今天我就高兴了,明天被抛弃我也没话可说,你没必要老和我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大话谁不会说?!我还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呢!今天的有钱人明天就变成和我一样的穷光蛋,你和谁说身份问题去?”
    雪先生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她鼻子上突然长出一朵花似的。
    小蛮连珠炮似的骂完,端起杯子灌下去,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觉得爽了。
    雪先生突然轻轻拍起手来,笑道:“果然有勇气,说得好,很好。”
    跟着却又道:“但你说着是出气了,事实真能改变吗?你们身份悬殊是事实,事实并不会因为你说两句话改变什么。你有勇气说,会有勇气去做吗?”
    小蛮瞪着他:“我不知道什么事实,我只知道我每天都要过好眼下。你们说的道理都是道理,可是对我没用。所以你不用费口舌了,想让我伤心退缩,老天爷也办不到。”
    雪先生一把将她抱起来,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小小蛮活得坦然放纵,真让人羡慕。难怪我那个暴躁的侄子会看上你。好吧,咱们回去,你俩的事,我力挺到底。”
    她好像……莫名其妙被人摆了一道。
    到底还是有点心虚,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襟,小小声问道:“那个……咳咳,你、你今天真的要告诉他事实吗?迟几天其实也没关系的……”
    雪先生眼睛一瞪:“我干嘛要告诉他?这么好玩的事很久都没看到了,我要看好戏到底。”
    汗,原来这是一场好戏吗?
    下了楼,带着一丝暖意的风吹在脸上,将两人的衣带拂起。
    他突然轻声道:“你要对他好一点,因为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只能活得像刺猬。”
    小蛮仰头去看他妖娆的脸,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口。
    因为她突然发现,泽秀和自己其实是一样的,从来也不会把真心话说得顺畅,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她有无数个面具,而他,有无数根刺。
    缭乱之卷 第十五章 雪先生(三)
    最后,泽秀的父亲没来,来的似乎是宗族里另一个长辈,连雪先生都不太能说清他到底是谁。这种本家宗家的分别,确实让人头疼。和这个长辈一起来的,似乎还有本家几个女性长辈,小蛮曾问过雪先生,是不是泽秀的母亲,他却摇头。
    泽秀没有母亲。
    这话很奇怪,人不可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一个人怎么会没娘呢?雪先生说,泽秀的娘在整个家族中属于禁止提起的对象,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忘了以前有过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
    据说她脑子有问题,成天神叨叨的,疑神疑鬼,最后发展到要把儿子杀了自己再自杀。泽秀他爹没办法,只好将她软禁起来,在泽秀十五岁那年,他娘死了。好像从那时候开始,泽秀就常年在外游荡,再也不肯回家。
    小蛮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同样是死在疯狂里的老娘,不由抹了一把同情辛酸的眼泪。
    都是苦命的娃,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哇……
    这种大户人家,族长老大肯定是三妻四妾的,连她爹那种穷人都喜欢玩个出轨找二娘,更不用说有钱人了。泽秀不是长子,好像容貌也长得像他娘,很不得他老爹喜欢,在三姑六婆的唠叨长舌下,他没有变态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雪先生走的时候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没事地话,可以去前面逛逛。泽秀被一群人看着不能来后面,你还不能去前面看看他吗?”
    小蛮低头看看自己夹着板子的左腿,要她带着板子去前面逛逛?怎么逛?他明说让她去找泽秀就对了嘛。这些人,就喜欢玩个深沉,有话不好好说。
    端慧果然给她送来了一副拐杖外加一个轮椅。撺掇着她出去走走:“小蛮,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你闷在屋子里对骨头也不好的。你还没去过花园呢,我带你去花园看看好吗?”
    小蛮正在努力往嘴里塞糕点,带了满嘴地碎屑,抬头看他:“上次你也说带我去花园,结果却是去了下人住的地方。全是男扮女装地丫鬟,我眼睛都看花了。”
    端慧捂着嘴笑:“雪先生喜欢这个调调,大家也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大老爷也是因为受不了他这个德性,才宁可他在外面自己混,眼不见为净。”
    不会吧,雪先生也喜欢男人?!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端慧急忙摇头道:“你可别瞎想,雪先生只是兴趣……嗯,有点怪异罢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哦。只是兴趣有点怪异----那就已经很古怪了好不好。
    最后她还是坐在轮椅上,被端慧推出去看风景。雪先生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府邸很大。虽说屋子里装饰的很妖异,但外面一山一石倒是能看出主人地品味。是个大户人家的模样。
    一路顺着小石子路过来。扫地的,打水的。剪花的,抹窗的,都是穿红着绿的丫鬟,但小蛮很清楚,那只是表象啊表象,其实他们的本质都是男人!
    端慧一面推着她慢慢走,一面轻道:“泽秀少爷已经很多年没来这里了,以前他和雪先生还有团扇子二爷的感情很好。不过他娘出事之后,他就谁也不理了。这次能把泽秀少爷接过来住几天,雪先生心里其实很高兴。先前他听说泽秀少爷在团扇子二爷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嫉妒地饭都吃不下呢。”
    这个也要嫉妒,他是小孩吗?
    小蛮摇了摇头:“他娘出事,他为什么要迁怒给自己的二叔三叔?把她关起来的人不是他爹吗?”
    端慧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大老爷那个人特别迷信,泽秀地娘是他第三房小妾,少爷过周岁的时候,宾客里刚好有个会看相地,说她是狐狸精转世,说泽秀少爷是狐狸精地儿子,以后要败光大老爷的家产,迷惑地他死无葬身之地。…..C  大老爷就信以为真,本来打算把他们母子俩赶出去,结果当时的二老爷---就是团扇子二爷,拼死阻拦,说了一串大道理,倒也罢了。谁知过了几年,传出二老爷和泽秀少爷的娘有私情,二老爷一怒之下离开了家族,她就被软禁起来,很快就疯了。三老爷---就是雪先生那会一天到晚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时间管这些。泽秀少爷懂事之后就求着雪先生和团扇子二爷把他娘放出来,结果谁也不愿惹麻烦,最后他娘就这么死了。少爷就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肯回家。说起来,连雪先生也奇怪他是从哪里学了一身本事,竟然能把耶律文觉的一条胳膊给废了……”
    小蛮听得呆了,靠在轮椅上一个劲出神。
    想起他年少时的叛逆模样,才十五岁的少年,亲娘死了,自己被当作狐狸精的儿子,那日子肯定不会很舒服。
    端慧停下轮椅,笑道:“小蛮,给你看个宝贝。这是雪先生的宝贝,也是大家的宝贝。”
    他小心从袖子里取出一绢白绸,宝贝兮兮地捧到小蛮面前,还一个劲嘱咐她:“看看就好,可别弄乱了,也别让雪先生知道。他若发觉这东西被我偷偷拿出来给你看,一定会骂我的。”
    小蛮展开白绸,上面原来淡墨轻彩画了一个少年人,腰上挎着三把巨大黑剑,长发披在腰下,宽大的领口微微敞开。他探手出去不知是要接住什么,眼睫微扬,那张脸,简直美得惊心动魄,眉宇间纠结了一股傲气。一种郁然的冷,像一件精致的瓷器,又像一把刚刚出鞘的剑锋。锐不可当。
    是泽秀。他少年的时候美得像个妖孽,难怪他爹深信他是狐狸精地儿子。
    小蛮一看就舍不得丢手了。恨不得把它抢过来据为己有。
    端慧笑道:“这是八年前雪先生一时兴起,酒后画在白绸上的泽秀少爷。他十五岁的时候来过一次,把我们府上都给惊住了,不敢和他说话,也不敢靠近。甚至连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现在地泽秀少爷长大了,可是我们谁也忘不掉那年的惊鸿一瞥,我这辈子再也没见过这么漂亮地人了。”
    是的,他太漂亮,漂亮的让人想起一些绚烂到了极致就会凋谢的美好,生怕惊了他,仿佛稍重一些他就会化成烟飘走。
    “小蛮喜欢这幅画吧?不过你只能看看,可不能拿走,雪先生宝贝着呢。”端慧笑得很暧昧。
    她笑了笑。把白绸折叠一下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少来,什么你偷偷拿出来给我,就是雪先生让你转送给我地吧?他的东西你怎么可能偷偷拿走。你们那点小心思……就是盼我从此死心塌地。非他不行。我明白了,所以东西我不客气收走了。”
    端慧笑道:“小蛮果然聪明。”
    过了小桥。拐个弯。却是一片竹林,青竹嵬嵬。竹声细细,极其幽雅。林中立着一座小亭子,里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端慧推着她慢慢走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白衫子头发披在背上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坐着,天气还挺冷,他的衣服却很单薄,手里攥着一个犀角小酒杯,转来转去,就是不喝。他身后站着一个华服女子,年约四旬,面容艳丽,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上去与泽秀有五分相似。
    她皱眉低声道:“就算你不为我想,也应当为你爹想想,他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你还成天在外头跑,这次还伤的差点死掉。什么时候咱家的孩子要这样抛头露面做下等贱活了?怨不得你爹不欢喜你,是你自甘下贱,你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怎么就不像你这样,连你弟弟妹妹也比你强。”
    那人手里的杯子终于不转了,他稍稍转过脸来,轮廓极清俊,正是泽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垂睫道:“多谢四娘关爱,泽秀心中惶恐。”
    四娘?看起来好像是他爹的小妾了,怎么长得和泽秀那么像?小蛮一见有八卦可看,赶紧挥手让端慧找个地方躲起来,拉长了耳朵去听他们说话。
    那女子正色道:“轮辈分,你不但要叫我四娘,还应当叫我姨娘。”
    姨娘?哦,看来这女人不但是他爹地小妾,还是他娘的姐妹。好奇怪,姐妹一起给一个男人做妾?
    泽秀淡道:“是,四娘。”
    那女子面上闪过一丝窘容,跟着又道:“你一天到晚说心中惶恐,我看你只是会耍嘴皮子,半点惶恐也看不见。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在外面乱游荡。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没有子息,一向也拿你当作亲子,决不能看着你再这么鬼混下去。你爹说了,再不回去,他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从此断绝关系。”
    泽秀笑了笑,柔声道:“欢迎之至。”
    她登时大怒,厉声道:“你少来给我扮这种妖挑样子!你娘就是这么不自重,才落得那种下场!你不要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次在外面鬼混,还带了一个丫头,跟着男人到处乱跑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色!家里要给你订亲事,娶个千金小姐,你就当作没听见,如今却和一个低贱地丫头搞在一起!老三也不是好东西,藏着夹着不让见她,你们一路妖妖挑挑,最好小心点!惹得老爷发怒,一个两个全部撵出去,家产一个子也不要想要!”
    泽秀放下酒杯,起身道:“跟着男人到处乱跑的低贱女人----四娘是在说自己吗?说来说去,你担心地就是家产罢了。你放心,就算我分得了家产,四娘你也可以高枕无忧,我照样一个子儿也不会分给你。”
    说得好!小蛮握了握拳头,决定同仇敌忾,讨厌这个口无遮拦地坏女人到底。
    那女子气得脸色发绿,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忽听后面有人笑道:“四夫人,泽秀少爷,雪先生说你们爱吃梨。特地让奴婢送了新鲜雪梨过来,还说雪梨是去火静心的。四夫人火气很大,一定要多吃些。”
    说着一个娇滴滴做丫鬟打扮地男人就端着果盘送进了亭子里。
    四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颤声道:“老三居然……胆子不小!”
    那个丫鬟柔声道:“雪先生说他也是为了四夫人好,女人年纪大了不要紧,年纪大还成天上火就糟糕了。”
    四娘厉声道:“你这个怪物是在笑话我吗?”
    那丫鬟娇柔一笑。捂着脸轻道:“人家不敢,人家不是怪物,人家叫容月。”
    她大概被他那几个人家给恶心住了,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蛮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不防端慧突然推了她走出去,一面笑道:“四夫人息怒,容月最近正在学习怎么做个好女人,如果冒犯了夫人,千万赎罪则个。”
    啊啊啊啊!怎么可以把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还没看够热闹呢!小蛮坐在轮椅上躲也不是站也不是。眼见众人地眼睛都钉在自己身上,她忽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挥手道:“大家好啊。今天天气真好。”
    四娘瞪着她看了半天,突然走过来。轻道:“你就是那个……”
    话未说完。小蛮只觉一个人窜到眼前,抓住她的手将她猛然抱起。紧跟着就飞奔而去,她连四娘后面说了什么话都没听见。
    嗖嗖嗖,小风刮在脸上身上,凉飕飕,小蛮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抱着她一直飞奔地那人终于停了下来,把她往水池旁的假山上一放,自己却跳上假山,高高坐在上面,一个字也不说。
    小蛮仰头用手遮住阳光,吃力地看着他,叹道:“你站那么高干嘛?上面空气好吗?”
    泽秀没吭声。
    小蛮又道:“我这样看你很吃力,人家说看太亮地地方久了,眼睛会出毛病,我的眼睛如果出了毛病,一定都是你害的。”
    话还没说完,只觉他又跳了下来,拦腰一抱,将她抱上假山顶,两人并肩坐在上面,吹着冷风。小蛮转头去看他,他依然面无表情,下巴上有一层隐约冒出的青黑色胡渣,头发也披着,看上去很是落魄。她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了没有?”
    他道:“死不掉。”
    这算什么,冷冰冰硬邦邦地。小蛮鼓起嘴,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按摩着断腿,据说这样可以帮助骨头快点痊愈。
    头顶听到他问:“腿怎么会断?”
    小蛮哦了一声:“可能是在那个墓室里被石头砸的吧。唉,最后宝藏没捞到,却断了一条腿,很不划算。这种生意以后不能做,太亏本。而且根古他们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让人挂心的很呢。”
    泽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在她脑袋上一拍:“市侩,好歹找到了镇北的五方之角,难道不算收获?”
    那东西卖也不值几个钱,放在身上还是极端危险品,随时有人来抢,算个屁的收获。
    她虽然这样想,却没敢说出
    泽秀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身子微微后倾,望着下面华美的庭院,笑道:“没想到是三叔救了我们。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了,此番相见,可算是个奇迹。”
    小蛮暧昧地一笑,她怀里还留着一个宝贝呐,他再也不会知道的宝贝。八年前十五岁的泽秀,那可是粉嫩嫩娇滴滴,水灵的很呀。
    假山靠着一棵大树,小蛮把腿伸直,靠在树上,无聊起来,从怀里取出珠线开始打花样。
    打了一会,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一抬头,就见泽秀凑过来,盯着她手里地珠线看,问道:“这东西你是怎么打成各种结的?”
    她抽出一根珠线,笑道:“很简单,你拿着,我教你。用另一根珠线在上面绕几下,再这么一弯,嗯,再绕几下……对啦,就是这样……不对不对,是这样绕,你好笨哦。”
    她把乱成一团的珠线从泽秀手里抢过来,飞快拆开,重新结成一个梅花形状,然后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他只穿着薄薄地白衫子,领口微微敞开,小蛮看了半天,也不知要给他挂在哪里,最后只得拴在他手腕上:“这个就送给你玩吧,可不要弄坏了,不然我会骂人。”
    话音刚落,便觉得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地脸颊,掌心有温暖地气息,拇指轻轻划过她的鼻子和嘴唇。小蛮抬眼看着他,他地眼睛像两颗玄色水晶,宝光流转,她觉得呼吸都要停了,不由自主想躲,却被他按住后脖子。
    炽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她曾以为他是要吻上来,但他并没有,只是用脸颊细细贴上来,轻轻摩挲,像是要记住她的味道一样,他的鼻息擦过脸上,痒痒的。
    小蛮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服,手心里全是汗,心快要跳出喉咙口。他的手抚了过来,将她双手分开,与她五指交缠。他的唇轻轻印在她脖子上,胡渣也蹭了上来,小蛮猛然一缩:“好痒……”
    他捏住她的下巴,抬头看着她,轻声道:“别人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别往心里去。你只要看着我就好,就我一个人。”
    缭乱之卷 第十六章 他这样好(一)
    只看着他一个人----这算不算表白啊?
    小蛮觉得自己是飞回屋子的,从头到脚,从脚趾到牙齿都轻飘飘。
    她十六年来所得的幸福太少,甚至有些惶恐,只怕这是一场梦。有些好东西不会属于她,她深深相信着,可是今天它们就钻进了怀里,被她抱个满怀,似乎不会再跑掉,于是她就有点不想放手了。
    这样不算赖皮吧?是他主动的哦,她接受一下,陶醉一下,没有错吧?
    就那么一下下,哪怕很短暂,那也不要紧。
    她拄着拐杖飘上楼,见端慧脸色不太好看,一见她来了,便赶紧挥手:“小蛮,悄悄的,别说话,先过来!”
    她悄悄走过去,轻道:“怎么了?”
    端慧朝房里指了指:“女眷们来了,气势汹汹的,想必是四娘撺掇着他们来的。她们是大老爷那边的人,雪先生不好拦。你要不先别进屋吧?”
    他担心地看着她,这孩子看上去纤瘦可怜,只怕四娘喷一口气都能把她吹倒了。他不想看到小蛮心里难受,四娘她们的嘴有多厉害,看泽秀少爷就知道了。
    小蛮笑道:“为什么不进?我又不是耗子,到处躲。端慧还想拦,她却已经推门进去了,他只得去后面端了茶水守在门口,只等一个不好自己就进去解围。
    屋里果然坐了一圈女眷,珠光宝气。华服丽容,衣服上的熏香味道十分好闻。小蛮笑吟吟地走进去,先飞快扫了一圈。大约来了三四个女人,四娘坐在正中。出乎意料,她们并没有像端慧说的那么气势汹汹,相反,一见她进来,所有人都露出笑容。至少看上去和善大方。
    “这位一定就是小蛮姑娘了。”四娘笑吟吟地迎上来,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小蛮柔声道:“不知道夫人们要来,我来迟了,实在失礼。”
    四娘笑道:“方才在亭子里让姑娘看笑话了,泽秀那孩子脾气古怪,我也是一时上火骂了他几句,见着姑娘也没来得及招呼。可恨老三他一直没个人影,我们也不好乱闯。直到今天才问到姑娘的住处,少不得过来和姑娘见见说说话,远来是客。姑娘住地可还好?”
    她可真客气温和,和亭子里的那个泼妇简直判若两人。好嘛。变脸功夫。谁不会。
    小蛮急忙退了两步,弯身扶着拐杖艰难地万福:“都因为我腿脚不方便。没能去前面拜见各位夫人,还劳驾芳尊过来看我,我怎么过意的去。”
    众人笑着扶住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了,端慧忐忑不安地过来献茶,见屋子里一团和气,个个都笑吟吟地,他心里也奇怪,上完茶就躲在大门后面拉长了耳朵听。1
    四娘握着小蛮的手,细细问她年纪出身,小蛮笑道:“我今年十六岁,家里在……”她本来想说梧桐镇,突然发觉不对,赶紧改口:“……在苍崖城。夫人兴许没听过江湖上地事情。”
    果然她们都露出茫然的神情,四娘便道:“原来是江湖上飒爽英姿的女侠,果然气度不凡。只是太瘦了,姑娘小小年纪,要注意身体呀。”说罢她回头笑道:“八妹还记得上回来咱们府上玩的于家四小姐吗?那会应当和她是一般大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琉璃人
    来了来了,小蛮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地味道。于家四小姐?
    被成为八妹的想必就是泽秀他爹的第八房小妾了,老天爷,他到底有多少姬妾啊,这个八妹看上去比小蛮也大不了多少岁,秀眉丹唇,很是漂亮,掩嘴笑道:“是呀,那个四小姐娇滴滴的,见到泽秀脸就红了。泽秀剥了个橘子给她,她也不敢接。那会大夫人还拿他俩开玩笑,说还没成亲就相敬如宾了。他俩就一起闹个大红脸。”
    小蛮听得想打呵欠,好无聊啊,这些女人,有话不直说,害她以为有多好玩的事情,没想到藏头露尾的,等得急死个人。
    她们开始谈论于家小姐,张家小姐,从眉毛说到衣服,从头发说到裙子,一会是佳偶天成,一会是门当户对,小蛮越听越无聊,正要找个借口出去溜溜,忽听四娘道:“小蛮姑娘是个女侠,也算泽秀的红颜知己了,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不好,也孩子气的很,若是和姑娘闹玩笑重了,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小蛮乖乖笑道:“好地,四娘放心。”
    她起身拄着拐杖,脸色苍白,歉意地笑道:“抱歉,各位,我去解个手。”说完不堪忍受的模样,颤抖地走进内室,隐约能听见她们得意的笑声。小蛮赶紧关上内室地门,扑到床边,一把揭开被子。
    床下本来有个夹板,是用来放夜壶之类的杂物,她试了试,自己能躺进去,还很宽敞,于是拄着拐杖走到栏杆那里,那上面刚好放了一盆兰花,她抓起兰花扑一下丢下楼,发出好大地声响,紧跟着把拐杖也丢下去,自己单腿跳回床上,往夹层里一躺,被子一盖,逍遥去也。
    这些三姑六婆,最没水平,有话不直接说出来,非要拐了十八个弯,她本来还很期待地,最后越听越无聊,与其听她们说那些没营养的话,她不如自己躲过来睡觉。
    她躺了一会,果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嚣,紧跟着门被人一把推开,许多人叫着她地名字,冲到栏杆那里去看。惊慌失措,以为是她想不开跳楼了。
    嗯,你们就慢慢找尸体吧。
    小蛮打了个呵欠。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心里有一种恶作剧的痛快。这夹板下又宽敞又暖和。还熏了很好闻的香,她躺了一会,渐渐目饧骨软,真地困了,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在床上乱翻,紧跟着夹层被人一把拉开,小蛮猛然惊醒,抬头一看,只见屋里漆黑一片,一个人执烛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看,正是泽秀。她“啊”了一声,打个呵欠。缓缓坐起来,轻道:“怎么是你来了,居然能找到我。”
    泽秀把烛台狠狠掼在桌子上。一把将她扯出来,森然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你跳楼自杀了!你居然躲在这里睡觉!”
    小蛮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我不堪刺激嘛。没脸活在世上了。所以跳楼自杀。”
    泽秀瞪着她看了半天,先时怒气冲天。最后却好气又好笑,抬手在她额头上使劲一拍,啪地一声。小蛮痛叫一声,捂住额头,怒目而视:“很痛的你知不知道?!让我打你一下试试!”
    泽秀似笑非笑地坐在床上,道:“难怪三叔叫我不要急,他早摸清你这个鬼丫头地脾气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藏在床板下面睡逍遥觉,四娘他们觉着不吉利,刚刚才离开三叔家里。”
    小蛮拍手笑道:“走了?那才好!我这一觉睡得值得,把这几尊菩萨给睡回去了。”
    泽秀只是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头顶轻轻拍着,像拍一只不听话的小野猫。
    小蛮轻道:“泽秀,你三叔是天刹十方呢。你以前知道地,对不对?”
    泽秀点了点头,说道:“天刹十方并不像别人想得那样,是一个严密的江湖帮派之类,比如不归山那种,那是从上到下像个小朝廷,天刹十方一共有十几二十个人,散落各个地方,每个人的喜好,兴趣都不一样,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有地人甚至同是天刹十方,却几十年也没见过面,更不认识对方。说得通俗一点,天刹十方就是类似怪人大集合。”
    小蛮恍然道:“难怪你在不归山的时候一直袒护天刹十方,你后来怎么没告诉我?”
    泽秀笑道:“江湖人一听天刹十方就觉得是无恶不作的坏蛋,因为里面有几个人物专好权术势力,那些背上有红白十字刀花纹的,是里面的几个人物组织起来的,在白杨庄遇到的红姑子还有耶律文觉就是那伙人里面的一个。因为江湖帮派成瘾,一个帮派里的一个人做了坏事,整个组织便都是邪魔外道,要将他们杀人放火地恶事推到天刹十方头上,倒也正常。”
    那倒是,如果他早早告诉她雪先生是天刹十方的人,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怀疑他的目地。不过和雪先生一接触,就会发现他对这些事确实没什么兴趣,他的兴趣大概就是在府上店里养一堆穿女装地男人。
    “大家都不认识,各自目地也不同,那天刹十方存在有什么意义?就是叫着好听吗?”
    小蛮很好奇。
    泽秀笑道:“据说以前吐蕃那里有个宝刹,叫十方,风景绝佳。曾有江湖狂客豪侠团聚在那里,饮酒高谈,更有文人雅士作对吟诗,聚得多了,各自惺惺相惜,便有人题名为天刹十方。名字由此而来,那些人散开之后,遇到合眼的后辈或者朋友,便将天刹十方地名号传给对方,每年都要去十方宝刹相聚。不过年代久远,这个相聚的习俗早已不复存在,倒是天刹十方的名字越来越响亮,成了无恶不作的代称。”
    哇,这样说来,天刹十方不但不是坏蛋,反而大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小蛮想到一身粉红的雪先生,突然觉得这深藏的高人其实也并不怎么深藏。
    “我并不确定灭了苍崖城的人是不是耶律文觉那伙天刹十方,但这事做的确实有他们的行事风格。你身为小主,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不要被不归山误导才好。”
    小蛮咬着嘴唇愣了半天,突然低声道:“泽秀,嗯,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过……”
    要不要告诉他?她不能确定自己说出来后,他会不会勃然大怒,从此转身就走撇下她不管。
    她怔怔看了他半天,泽秀忽然伸手抚向她的面颊,轻道:“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他突然开了个玩笑:“可别跟我说你不是苍崖城小主,这种玩笑就太大了。”
    她心中一惊,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不……怎么会呢……嗯,我是想说,其实我自己并不知道灭族的是不是天刹十方,因为……因为当时我被人蒙着眼睛送出来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所以……”
    她真真正正对他说谎了,再也不可以找借口说是他被别人蒙在鼓里,这次她是亲口对他说谎。
    她只觉心在沉沉地跳动,好像要往下掉,一直掉,她整个人好像也在往下掉。
    她或许做了一件大错事。
    泽秀只觉她在黑暗里微微发抖,极为可怜可爱,不由去牵她的手,她掌心里满是冷汗。
    他低声道:“小蛮?”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桌上跳跃的蜡烛。黑的夜,白的脸,还有比夜还要深邃的眼眸,她看上去像失了魂一样。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嘴角边只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带着一丝俏皮,轻道:“没事。泽秀,上次我见你身上有刺青,没看清,你给我看看好吗?”
    缭乱之卷 第十七章 他这样好(二)
    话出口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只是想赶紧转移话题,不过看到他脸色有微妙的变化,她才突然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啊,我……对不起,你可以当我没说。”小蛮涨红了脸,使劲摇手。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绝对不是!她是很正经的好孩子,虽然她有那么一点点觊觎他的美色,不过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的!
    泽秀没理她,痛快地解开衣带,跟着是腰带,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中衣,肌肤隐约可见。小蛮扑上去揪住他的领口:“不许脱了!不许再脱!”
    泽秀抓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不是要看刺青吗?不脱怎么看?”
    小蛮只觉脸上快要烧起来,喃喃道:“反正……别脱了。我不要看了,下次……下次再看……”
    “没有下次,只有这次。”
    他缓缓褪下中衣,肌理在烛光幽幽里分外暧昧,胸口上一只狰狞的青黑色麒麟,张开大嘴,双目怒瞪,灼灼地看着她。小蛮捂住眼睛,叫道:“不看不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快穿上快穿上!穿好了就赶紧出去!”
    泽秀“啧”了一声,一把扯下她的手,将她狠狠拉过来,低头就重重吻上她的唇。
    她好像一下子被人狠狠丢上几万里的高空,猛然一个停顿。紧跟着被吸进飓风里,天旋地转。她不被允许逃避,后颈那里被他用力按住。整个人好像要被他揉进身体里一样。像是他的救命稻草,搏尽所有地气力。近乎凶狠。
    她会死掉,肯定会死掉。小蛮透不过气来,挣也挣不开,只觉他的手轻轻捏住下巴,她不由自主张开嘴。立时被侵入。
    这个吻凶悍到可怕,可是他的手却极温柔,抚着她地脖子,像抚摸一匹极好的绸缎,然后拨开领口,往里面探----往里面探?!小蛮大惊失色,喉咙里发出惊惶地叫声,没命地挣脱开。
    “你混蛋!”她委屈得红了眼睛,抬手就要打他耳光。
    泽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按在心口的麒麟上,低声道:“看到了吗?”
    小蛮只觉手心触到炽热的肌肤。:她急忙要缩手,哪里能缩的回来。他地力气比她大了几十倍。下巴又被捏住。稍稍往下,正对着那狰狞的麒麟脸。奇怪。麒麟明明是瑞兽,可他身上这只却十分凶悍,张着嘴像是要吃人的模样。
    和他一个德性!她愤怒地要挣扎,结果反而在床上拌了一下,狠狠摔进他怀里,脸撞在他胸口。不等她爬起,他就轻轻抱住了她。
    “别生气。”他轻轻说着,“我不是要冒犯你。”
    这还不叫冒犯?小蛮第一次体会到力量的悬殊,她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恨道:“你已经冒犯了!”
    泽秀笑了一声,将她额头上的乱发拨开,低声道:“这不叫冒犯,这是情不自禁。”
    小蛮不说话了。她垂下头,心脏好像还没有平静下来,屋子里太安静,她害怕心跳的声音太大被人听见。
    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孤男寡女,夜深人静,要是她娘还活着,这会早就拿着鸡毛掸子把她抽个半死了。
    她没有办法,深深的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地,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美好。以前她敬而远之的美丽,此刻绽放在她眼前。她固执地不肯离开,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味道。太美好地东西,带来的不单是幸福,还有悲伤,因为怕它逝去。
    她低声道:“你、你背上地伤,好了没?让我……看看。”
    泽秀转过身,将宽阔地后背对着她。上面果然密密麻麻许多疤,有的甚至刚刚愈合。不止是这些,他身上有很多旧伤疤,触目惊心。小蛮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你以前一定经常和人拼命。下次不要拼命了,万一死了怎么办?”
    泽秀哭笑不得地转头看着她:“这是什么话?话是这么说地吗?”
    小蛮还有些茫然,抬头道:“那要怎么说?”
    她面上带着一丝妖艳的红,嘴唇湿漉漉,双眼里像是藏了星子,亮得诡异。一绺黑发滑在她脸颊旁,黏在下巴上。他不由替她捻开,拇指抚上她丰润的下唇,细细摩挲,慢慢探进去,拨开齿关,按住她的舌头。
    “你应当说……”他轻轻揉捏着那一截柔软湿润的舌头,看着她迷离的眼神,自己好像也要醉了,将她拦腰抱过来,贴着耳边说了几个字,然后低头去吻她。
    他的胡渣总也刮不干净,擦在脸上脖子上又痒又痛,小蛮的手软软搭在他肩上,被他环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像是知道她怕痒,他故意将下巴在她脖子那里擦了两下,小蛮笑得要躲,他却轻轻拨开她松散的领口,在她锁骨那里重重咬了一口。
    小蛮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住领口,谁知他已经起身披上衣服,道:“我走了……明天见。”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再也没说别的,摆摆手就转身离开。
    屋里最后一点光明也被他带走,小蛮一个人躺在黑暗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或许是一场梦,也可能是她想象出来的,她不敢睡,怕把梦睡醒了。
    锁骨那里有微微的麻痛,她颤抖着起身点了蜡烛,跳到铜镜前。
    镜里的少女双颊犹如火烧,眼睛水汪汪的,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漂亮过,像刚刚成熟的小妖精,还带着一丝青涩的茫然。她缓缓拉开领口,右边锁骨上红了一片,极艳丽的红,像胭脂不经意间抹了一块。
    小蛮再也看不下去,一口吹了蜡烛,跳回床上,用被子使劲蒙住头,连数了三遍九百九十九只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老娘会原谅她的,如果她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知怎么才好,她一定会原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许她一些幸福,一些些就好。
    小蛮的断腿完全痊愈的时候,夏天已经来了。
    北方的夏天是很短暂的,一晃眼满眼的翠绿,再一晃眼就要秋叶满地。
    小蛮坐在开满藤花的回廊下,一勺一勺吃着绿豆汤,这玩意还是雪先生托人专门从南方买回来的。她最近被养的很好,胖了一些,比起以前可怜兮兮瘦巴巴的小姑娘,她看上去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女。
    “喂。”后面有人叫她,一回头,就见到泽秀微微含笑的脸。她招了招手:“过来过来,这里有绿豆汤,要吃吗?”
    泽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接过汤盆一口就全喝光了,小蛮目瞪口呆:“我……我才只吃了几口……”
    泽秀把空空的汤盆子还给她,很诚恳地说道:“味道很不错,谢谢。”
    小蛮抬脚就要踹他,泽秀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笑道:“看样子你的骨头没问题了。咱们也应当离开这里,继续找五方之角吧?”
    小蛮一愣,嗯了一声。
    继续找五方之角,等全部找到之后呢?他是不是就觉得任务完成,然后离开她?从此各过各的?
    泽秀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发什么呆?和你说话呢。”
    小蛮点头道:“嗯,好啊,咱们明天就可以出发,我完全没问题。这次是去哪里呢?北方的找到了,是去东方还是南方?或者再去阴水的地方找宝藏?”
    泽秀看了她一会,突然捏住她的下巴,道:“你去过漠北吗?”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小蛮呆呆地摇头。
    “那里有大片的草原,天很高,随便你骑马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带你去玩……等五方之角找齐之后。”
    小蛮突然笑了,勾住他的胳膊,歪着脑袋奇道:“咦咦?我没听错吧?某人是在说以后的事?”
    泽秀脸上微微一红,露齿跟着笑起来:“不错,你待如何?”
    小蛮笑道:“我不呆,也不如何。总而言之你说话要算数,不然……嗯,不然我咬死你!”
    她作势去抓他的胳膊,被他笑吟吟地扣住手腕,戏谑道:“就你那点小力气,只有乖乖被大爷欺负的份。说!去不去?”
    小蛮笑得要打滚,滚到他怀里,连连点头:“好好,听大爷的,小的不敢抗命。”
    泽秀将她扶正,替她理好领子,突然柔声道:“小蛮。”
    “嗯?”
    他没说话,只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这样努力,五方之角一定会找齐的。找齐以后,咱们再痛快玩一场,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都没去过吧。”
    小蛮笑着点了点头。
    以后……很诱人的两个字。
    她多么希望,自己有“以后”。
    真的希望。
    缭乱之卷 第十八章 他这样好(三)
    这两天雪先生天天往外跑,往往大半夜的都不在家,不晓得搞什么鬼。小蛮他们想道别,见他一面都见不到。
    问端慧,他鬼鬼祟祟地说最近府上要来一个特别的客人,所以雪先生难得这么忙。
    “客人?我看是女人吧。”泽秀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端慧正在给他们削桃子,听了便笑道:“哪里的话,雪先生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把桃子用小刀切成梅花一样的形状,一片片拆开,装在水晶盘子里,递给两人,又道:“雪先生还吩咐,知道两位近日要离开,先缓缓,等他忙完这阵再走,千万不要着急。”
    小蛮和泽秀只得在他府上继续住下去。他俩都不是那种安稳吃了睡睡了吃过日子的人,在府里养伤也罢了,伤好了还要过米虫生活,简直是生不如死,天天闲的没事做,就开始搞破坏。
    某日,泽秀突发奇想,要教小蛮练剑。练习的地方就选在后花园的竹林里,那里栽种的都是名贵品种的湘妃竹,幽雅祥和,雪先生向来珍爱。
    泽秀提剑在林中一通乱舞,他的功夫本是狂放不羁的套路,技巧极少,一套剑舞下来,可怜的湘妃竹也不知被他砍倒多少。他擦了一把汗,把大剑丢给小蛮:“记得了吗?”
    他耍的那么快,就算有武功底子的人也不可能一遍就看会。
    小蛮痛快地点了点头:“记得了。”
    她嘴里叼着一块糕点,左手在身上擦擦,勉强提剑。
    我砍----砍遍世间魑魅魍魉!
    咣当,大剑撞在湘妃竹上,弹飞出去。刚好落在端茶过来的端慧脚边,险些把他脚踝砸断,他吓得面无人色。怔怔望着两人。
    小蛮跑过来两手抱起大剑,打个招呼:“抱歉啊。刚才没抓稳。”
    我刺----刺穿天下妖魔鬼怪!
    大剑嗖地一下脱手而出,擦着端慧的耳朵,噼啪一声,后面的湘妃竹又断了两根。
    “你不是说记得了吗?”泽秀过去捡剑,脸色很黑。“根本是乱砍乱刺。”
    小蛮正色道:“因为剑太重了,换个轻点的可能会好。”
    泽秀果然从靴筒里取出匕首,正要递给她,端慧早就脸色发白地上前,轻道:“还是不要练了吧,这片林子会被砍光地。”
    两人无辜地回头,这才发现一整片漂亮的湘妃竹林被砍得七零八落。
    练剑事件,终于因为小蛮的不懂装懂,雪先生地痛哭流涕。泽秀的暴跳如雷而圆满结束。
    又某日,小蛮突发奇想,要教泽秀做饭。
    “你会武功。刀功肯定是不用说了,把这块肉切成肉丝。长不能超过两寸。宽不能超过半寸。”
    小蛮挥着手里地菜刀,很有教书先生的严肃认真。
    泽秀捏着菜刀。额上滴下几粒汗珠,迟迟切不下去。
    “切啊!”小蛮毫不留情。
    泽秀举刀,虎躯一震,虎目一瞪,虎牙一咬,虎吼一声,虎爪一抬----劈下去。
    案板裂开了,灶台塌下去了,案板上的肉完好如初地躺在地上。
    泽秀把刀一丢:“你来切,我来炒菜。”
    于是教做饭事件,最终结束于厨房被大火焚烧之后。
    那凄凉的一夜,大火熊熊,直扑天际,照亮了雪先生黑玉般的双眸,也照亮了他满脸地泪水。1    ..他终于认识到了惨痛的现实,痛定思痛,第二天就把两人赶了出去。
    “你们这一去,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来三叔这里玩玩。”雪先生送他们走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头发软软披在肩上,衣服松垮垮的,简直是伤心欲绝,“最好以后永远也不要再来了。”
    端慧牵了两匹骏马过来,把缰绳递给泽秀,柔声笑道:“别介意,雪先生就是孩子气,说反话呢。以后一定要常来看看,我们都在府上等着你们。”
    泽秀把包袱系在马背上,翻身上马,低头看着雪先生,突然微微一笑:“三叔,你保重。”
    雪先生的鼻子都红了,拉着小蛮的手,轻声道:“泽秀这孩子吃软不吃硬,不要总与他对着干,他以后也要靠你多多照顾了。小小蛮也要记得回来看叔叔,叔叔永远为你准备漂亮的衣服,不要忘了叔叔……”
    他还没唠叨完,小蛮就被泽秀黑着脸拽上了马背。她回头对他们招手,心里其实也是依依不舍的。不舍的不止是这些可爱又热情地人,还有一切发生在这里的美丽事情,某个惊惶的夜晚,铜镜里少女地脸嫣红如桃花,仿佛破茧成蝶那样。
    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和当时地心跳,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们要出辽地,过关口会很麻烦,从小路上绕比较方便。”泽秀一面策马缓缓前行,一面低头看着地图。
    小蛮骑在另一匹马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突然反应过来,猛然回头:“要离开辽地?!去哪里?”
    泽秀指着地图上地点:“东南两边的五方之角不在辽地,落在大宋范围里,想来江宁府和福州那一带应当有五方之角地线索。”
    小蛮微微蹙眉,良久,才低声道:“不能……先别离开辽地好不好?阴水的宝藏还没找到呢。要是落入耶律文觉那伙人手里,不是不太好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没有镇北的五方之角,他们只能望着宝藏兴叹。东边也有阴木的位置,照样有宝藏。何况你我只有两个人,也搬不动那么多宝藏,带在身上还引人注目。并不是好法子。”
    小蛮无话可说,只得默然不语。
    离开辽地的话,不归山那伙人就没有任何羁绊。随时可能过来找她算账了。特别是老沙,他那柄冷冰冰的刀搁在脖子上地滋味并不怎么妙。割断脖子的滋味更不会美妙。
    她正想的出神,不防泽秀突然抬手插过肋下,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身前。
    “耶律也不能靠一辈子。”他低声地一句话让小蛮大惊失色,急忙回头,怔怔看着他。
    泽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就缩在辽地不动。该解决地总是要解决。这次有我,你不用担心。”
    小蛮低声道:“你都知道?”
    他笑了笑:“你无缘无故带着他,老沙无缘无故被逐,不归山的人以往最多在辽地活动,如今却毫无动静----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做了手脚。听我的,耶律靠不了一辈子,他现在是个纨绔子弟,不务正业,真正当上皇帝之后永远是本朝利益至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一辈子,自古帝王将相是最靠不住的。”
    小蛮咬了咬嘴唇,轻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我一辈子……你也是吗?”
    泽秀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良久。才低声道:“不要那么斤斤计较。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江湖地事情扯上官府军队,会越来越复杂。”
    小蛮怔忡了很久很久,才轻轻一叹:“你又怎么会知道,被人践踏的滋味。”
    说完不等泽秀说话,她又道:“我明白了,会照你说的做。”
    泽秀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翻过来低头仔细看。小蛮也跟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努力伸展开,也不及他的手掌大。她的手指纤细可爱,泽秀的手上却满是握剑和缰绳磨出来的老茧。
    她轻轻用手指去抠他地老茧,耳边听他轻道:“别动。”
    他抓住她的手心,看了半天,才笑道:“不用担心,你是长命百岁的相,命里富贵,嫁得贵婿,子孙满堂。死不掉地,以后好日子等着你呢。”
    小蛮也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看相嘛,随便看看就晓得了。”他说得和吃豆子一样容易。
    小蛮把头搭在额头上,四处张望:“贵婿在哪里?哪里有贵婿?我怎么没看到?”
    泽秀哈哈大笑,张开手紧紧抱住她纤瘦的身体,柔声道:“别怕,别生气,有我呢,嗯?”
    小蛮握住他地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忽然道:“你地胡子戳在脖子上,痛死了。快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只觉他故意把下巴使劲蹭在脸上脖子上,她笑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赶紧抓紧缰绳,正要说话,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铃铛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就见林子里狂奔而来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也脏兮兮地,然而身形纤细,甚是动人。
    小蛮啊了一声,急道:“连衣!”
    那少女停了一停,抬头不确定似的朝这里看过来,终于看清是小蛮,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要命似的冲上前,一把抱住小蛮,哽咽道:“主子!主子!他……他要死了!”
    小蛮滚下马,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几个月不见,她瘦了很多很多,肩上骨头都突了出来,衣服脏的都看不出颜色了,看上去真是比叫花子还狼狈。她柔声道:“慢慢说,别急,别哭。出什么事了?这几个月你在哪里?”
    连衣挂着眼泪,哽咽道:“我……等不及了,求求主子先去救他!他被几个强盗围起来,只怕会没命!”
    泽秀一皱眉:“他?是耶律?你不是有功夫么,怎么还要逃走?”
    连衣猛然一呆,飞快抬头,尖声道:“是啊!我……我为什么要逃?!是他……他说女孩子不可以动手动脚,让我先逃,我才……我真傻!我笨死了!”
    她掉脸就跑,两人急忙追上去,没跑多远,只听一阵喧嚣声。却是耶律在和三四个盗贼模样的人争执,那小样,都被揍成猪头了。嘴里还在哭爹喊娘地嚷嚷着:“报上名来,本王日后将你们千刀万剐!”
    不等他说完。脸上就被狠狠锤了一拳,他满嘴的血,含糊地叫嚷着什么再也听不清了。
    连衣纵身而上,三四下就把那伙强人给摆平了,躺在地上直哼哼。泽秀走过去一看。笑了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几个不是榜上通缉有名的大盗么。”
    他取出绳子快乐地把他们拴好,回头对小蛮摆了摆手:“抱歉,我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是要去官府领赏金,小蛮知道他的习惯,并没阻拦,只是牵着马,走到连衣身边。她哭哭啼啼地从地上扶起破布一样地耶律,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怎么这么笨,每次都是……明明我可以把他们赶走的。”
    耶律断了半颗牙。捂着嘴,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另一手却在连衣脸上摸了摸。意似安慰。
    小蛮看他那个猪头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低声道:“走,先找个地方替他上药吧。”
    连衣擦掉眼泪,点点头,轻轻把耶律背在背上,出了林子便是一个小镇子,小蛮要了三间房,还请了个大夫过来看耶律,开了一点药,放在下面厨房熬制。
    “他身上怎么到处都是伤?你们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小蛮简直无话可说,大夫说耶律身上不光是这些新伤,看起来他以前也受过伤,难怪都变成了猪头。
    连衣坐在床边,用湿布轻轻把耶律脸上地血块擦干净,轻声道:“那天晚上,耶律文觉来袭,我被点了穴道,是天权公子救了我,让我带着他快走,我跑了一夜,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只能又绕回去,可是主子你们都不在了。他……他问我到底要去哪里,我说应当是去太白山,可是我们都不认得路,只能在林子里乱晃,每天都是问路,找路,找到了太白山,那里的女真人说有几个南人冒犯了神灵,我猜是不是主子你们,谁知他、他和女真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他切了人家一个耳朵,要被人追杀,我只好带着他一路逃出来,一逃就是这么久……”
    小蛮叹了一口气,这个耶律,还当自己是做王爷时候地威风呢,到处切人耳朵,气势汹汹,没本事还要成天找麻烦,真是活该。
    “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连衣摇了摇头,低声道:“路上遇到了几个大盗,要来劫财,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银子,他们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他……他就让我快跑……”
    “所以你就这样傻乎乎的跑出来了?”小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在她脑袋上使劲揉两下,“你怎么会呆到这种地步啊!真是……不敢相信!”
    连衣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替他清洗伤口。
    门上突然被人敲了两下,小蛮跑去开门,就见泽秀站在门口,额头上汗水涔涔。
    “那个人死了没有?”他大步走进来,毫不客气地问着,本来还想说死了就把他丢出去,一看到连衣泪水涟涟的眼睛,他只得把后面半截话吞下去。
    “这是官府的赏银,一共两百两,那几个通缉犯算是你抓到地。喏,拿去。”泽秀把一个小布包丢给连衣,她手忙脚乱地接了,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谢、谢谢泽秀大叔,可是那些人也不算我一个人抓到的,你……还是你拿着吧。”
    连衣小心翼翼地把布包还给泽秀。
    他一摆手:“不用多说,收好。”说完在小蛮脑袋上一拍,拖着她出门,又道:“有个吝啬的主子,算你倒霉。”
    门被关上了,小蛮气急败坏的声音也截断在门后。
    连衣把布包小心收好,回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只猪头,良久,才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像是怕惊到他一般,划过他青肿紫红的脸颊。
    所有人都说他不是个好人,一无是处,男女通吃,昏庸无能。
    连衣微微抿起唇,怔怔看着他,一直看到夕阳西落。一绺阳光晒在她左腮上,暖融融的,她用手按上去,摸到了干涸的小血块。是他的手沾上去的。
    扑簌簌,一阵风吹过,惊起树上地鸟,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她猛然心惊,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敲中心脏一样,一时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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